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崔珏看不见承影,只能看见自己身旁的白雪和泥土有的散开,有的堆聚成一团,幻化成奇特的形状。待他终于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怪阵中心,周围绕着八条小道,每一条似乎都通向阵外。
    他朝前看,黄泉路和自己相隔不远,可是,他竟不知哪一条路才能将他和程牧游带离这个怪阵。
    脚下无路,崔珏只得抬头望向上空,可方一扬起脖子,便感觉到一阵气流贴着乌纱帽飞过:原来承影还守在上面,只要他略略踮起脚尖,它便会窜过来,时刻准备削掉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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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阵
    这话刚说出口,他忽然觉得腰间一紧,低头看时,却发现一根红丝缠上他的腰身,在蹀躞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这是彼岸花的花瓣,我们那里,到处都是这种花,此花开在彼岸,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程牧游,从此,你便要放下世间种种,做一个不被七情六欲所扰铁面无私的阴曹判官。”
    说完,崔珏便拉动红丝,牵着他朝前面走去。
    这一牵一动之间,程牧游便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不对劲了,虽然周围还是一片茫茫雪原,可是,那雪地上忽然多了许多道影子,他们是透明的,一眼望去便能穿透其身体看到别处。不过,他们却目标坚定地朝前走着,步伐缓慢,却朝着同一方向,仿佛那里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那里也是自己的归宿吧,从此,世间便再没有他这个人,地府,却多了一位新任判官。
    可是,纵然他能掌管生死,令众鬼惧怕,却再也不会感受到世间真情,迅儿、惜惜,还有她,终归是要与自己相隔两岸了。
    “程牧游,他让你走,你便跟着走吗?”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些白影倏地不见了,他发现,自己脚下是被冻得硬邦邦的冰雪,虽然寒冷,却在月下泛着点点白光。
    程牧游心中一喜,连忙回头,他看见,晏娘站在数尺之外的一块高地上,身后跟着迅儿和右耳,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
    “爹爹,你不能跟他走,他是崔府君,你这么走了,便再也见不着迅儿了。”
    迅儿焦急地朝他喊着,若非被那个陌生男人紧紧拽住,他早就朝他父亲奔过去了。
    “迅儿,你要听晏娘的话,”程牧游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他看着迅儿,又慢慢将目光移到晏娘脸上,“我只能跟他走,别无选择,不过能再见你们一面,我已经知足了。”
    可话音刚落,一张闪着银光的手帕忽然飞到了他的头顶,它飞快的旋转,越胀越大,如一只温柔的手掌,将他轻轻卷起,朝晏娘的方向拉动过来。
    站在前面的崔珏当然不愿放人,他也同时牵动红丝,把程牧游朝自己这边拉扯。
    两股力量同时发动,程牧游便悬在半空,忽左忽右,看得迅儿焦心不已,咬着牙握紧拳头,恨不得自己也能出一份力上去。
    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难分伯仲,见状,晏娘朝身后瞟了一眼,右耳和孔周便同时腾起,一人伸爪,一人持剑,朝崔珏的方向跃去。可是他们还未接近他的身体,就忽然被一支判官笔挡住了去路,那笔的笔杆是朱红色的,短小精悍,看起来只比筷子长那么一点。
    可是它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笔身却忽然暴长至三尺来长,笔头尖锐的如同钢针,紧贴着右耳和孔周的腰部擦了过去,若非他们两人反应及时,可能瞬间就被这杆笔一分为二。
    两人被它这么一挑,重心不稳,从半空摔倒地上,想再攻过去,却被晏娘喝住了,“小心,这法器看起来凶悍异常,别被它伤到了。”
    孔周和右耳只得退回来,晏娘则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根还在旋转的半人多长的毛笔,手下的力度又加重了一点,希望能把程牧游拽到自己这边来。
    可是判官笔攻击完右耳和孔周之后,并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它冲着程牧游直飞过去,笔尖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在手帕上写了一个字。
    “这是‘果’字,”迅儿呢喃道,“他是想说因果自有定数,是想告诉我们爹爹他是非带走不可了吗?”
    他话还未说完,手帕忽然顺着字痕裂为了几瓣,从程牧游身上徐徐落下,没入雪堆中,消失不见了。
    “晏娘,你的帕子也被他”迅儿急得咬住指节,“怎么办,他要把爹爹带走了。”
    果然如他所说,崔珏忽的冷笑几声,将判官笔收回手心,又寻衅似的看了晏娘一眼,手重重一拉,牵着程牧游继续朝前走去。
    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条雾气森森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嵌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有的是属于人类的,有的则是兽类的,更有一些,非人非兽,辨别不清到底是什么。路的两旁,栽种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如同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妖冶又诡异。
    “这是黄泉路,不行,不能让他们过去,走上这条路,他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晏娘的声音抖了一下,她看了右耳和孔周一眼,冲他们略一点头,三人便同时起身,欲冲程牧游追过去。
    可是,她的手却忽然被迅儿拽住了,他仰脸看她,大眼睛里满是早慧的光,“晏娘,我们用八阵图把他困住可好?”
    “八阵图?”晏娘随他念出这三个字,俄顷,她眸中忽的掠过一道亮光,面露喜色道,“没错,这里是一片荒地,没有房屋,而且已经被大雪盖住了,造一副八阵图并非难事,迅儿,你不愧为将星转世,危难之时还能想到这样的好法子。”
    说完,她便急忙转身对孔周交代了几句,孔周听完她的话,略一点头,随即将承影抛向空中。
    承影剑柄朝上,剑锋朝下,以崔珏站立的位置作为圆心,绕着他刻了一幅阵图。它锋锐异常,剑锋方一触到地面,便将下面石头泥土通通撬开,没出一会功夫,一个圆形的八阵图便在崔珏周围徐徐铺展开来。
    崔珏看不见承影,只能看见自己身旁的白雪和泥土有的散开,有的堆聚成一团,幻化成奇特的形状。待他终于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怪阵中心,周围绕着八条小道,每一条似乎都通向阵外。
    他朝前看,黄泉路和自己相隔不远,可是,他竟不知哪一条路才能将他和程牧游带离这个怪阵。
    脚下无路,崔珏只得抬头望向上空,可方一扬起脖子,便感觉到一阵气流贴着乌纱帽飞过:原来承影还守在上面,只要他略略踮起脚尖,它便会窜过来,时刻准备削掉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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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螟蛉(完结章)
    雪停了,可是房檐上的积雪被风一吹,还是飘飘洒洒落下,覆了晏娘满头。
    程牧游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晏娘呆坐在檐下,白雪把她的乌发遮住,她像是像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白帽,只露出两只澄澈的眼睛。
    虽然知道她不怕冷,程牧游还是有些心疼,他忙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帮她把头上的雪扫下来。可是将雪拍下之后,他又觉得这个动作似乎太过亲昵,于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柔声冲她说道,“吃饭的时间也不见夫人,我便猜出你到绣庄里来了,这几日我见你忧思满腹,对什么都恹恹的,就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夫人,你是否在因为孔周的事情责怪我?”
    晏娘没有看他,只盯着满院的积雪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孔周自己的选择,他是春秋义士,一向以大义为先,他做出这样的抉择,我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跟随我已久,为了我几次三番遇险,甚至被那妖道打得魂飞魄散,他这样骤然离开,我心里总是不舍的。”
    程牧游点点头,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下孔周的名字,望着它轻声道,“孔周不仅仁义,而且性情秉直、足智多谋,所以那崔珏听说他愿意去,便乐不可支,急急携了孔周同往,生怕他改了主意,登时就把我抛在脑后了。”
    “孔周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地府在他的掌管下,定能井然有序、赏罚分明,这点,倒是对人间鬼界都大有裨益。”晏娘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一点笑容,这笑容如风光月霁,带给程牧游一阵融融的暖意。
    “是啊,不过他临走前还是记挂着夫人,向崔珏讨问蜾赢之事,他对夫人的一片拳拳之心,实在是让我感动。”
    晏娘微微一笑,“孔周知道崔珏的生死簿上记有世间万事,于是便向他打听蜾赢螟蛉之事,只可惜,判官是不能随便泄露天机的,但为了报答孔周的恩情,崔珏倒是给了我们一些提示,只不过我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他的提示到底有何深意?”
    “螟蛉、螟蛉、螟蛉。”程牧游模仿崔珏的语气说出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他当时只连说了三个螟蛉,此后,便未再发一言,同孔周一起走进黄泉道。若说这三个螟蛉便是提示,那未免也太过于隐晦了。”
    “螟蛉、螟蛉、螟蛉”晏娘也随之念出这三个词,她眼珠子轻轻一转,慢慢说道,“官人,这三个词虽然都是螟蛉,可是前两个和最后一个的语气却截然不同,我记得,崔珏说到最后一个词时,轻轻笑了一声,似是参透了什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很是怪异。”
    程牧游点头,“我也发现了这一点,难道螟蛉不单指一只蛾子,还蕴含着别的深意?”
    话刚说到这里,霁虹绣庄的院门又一次被推开了,程德轩在仆人们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走进院内,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那人又瘦又矮,仿佛撑不起身上那件紫色的云雁细锦官服,不过,他虽看起来消瘦憔悴,脸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可是一双混沌的眼睛里却深邃明亮,闪着激动的光。
    “牧游,你看看谁来了,王大人感你破案有功,亲自上门给你道谢来了。”
    程德轩乐呵呵的给身后那人让出一条道,王大人于是蹒跚着移步朝前,还差点在雪地上滑了一跤,好在程牧游眼明手快,上前搀扶住了他,才没有摔倒。
    “贤侄,多亏你明察秋毫,才让这件尘封了多年的案子得以告破,老夫的儿子儿媳和我那惨死的孙儿也算是瞑目了,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谢你。”
    王守竟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枯瘦的手覆在程牧游的手背上。程牧游刚要客套几句,忽觉手上一片湿热,抬头,却见王守竟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身子亦在轻轻地抖动着,竟是将压抑了多年的悲伤释放出来。
    程牧游本来还对那王公子成见颇深,现在见王守竟这幅样子,心里不禁微微一颤,喟叹一声:也罢,那王公子虽然残虐,可是王大人的舐犊之情却不能不让人动容,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这世间最难以承受的悲剧,这王大人短短几年间便苍老成这副模样,一定经历了常人未曾经历的磨砺,也算是为那王公子偿还了几分债了
    念及此处,他忙搀扶着王守竟,回头冲晏娘略一点头,一行人一起踏着积雪朝新安府走去。
    右耳来到房中,抖掉满身的碎雪,这才走到晏娘身边,把一壶热茶放在她面前。它扯出把凳子叉腿一座,一边搓着手一边冲她说道,“姑娘,府里来客人了?”
    晏娘头也不抬的品着茶,轻轻挑起一根眉毛,“王守竟,没想这老头儿竟亲自到新安府来了。”
    右耳托腮问道,“他好人坏人啊,我看那程德轩可是对他殷勤得很,又让下人备酒又是到集上买菜的。”
    晏娘冷笑一声,“好人坏人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官,兢兢业业,脚踏实地,协助赵大人处理日常事务,是赵大人最得力的臂膀。”
    右耳撇嘴,也饮了一杯茶,这才道,“我就说嘛,我就是再多活几百年,也不会把人的事情捋清楚弄明白的,这王守竟既然是个好官,又怎会不是个好人?人品有亏,又怎能公正廉洁两袖清风?”
    晏娘照他眉心一点,“你呀,总是把人性想象的过于简单,人,是这世上最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有几张不同的脸孔,变幻莫测,有时候就连我,都要自愧弗如呢。”
    右耳抓着头顶几根稀疏的鬃毛,“可是姑娘,你为何认为这王守竟不一定是个好人呢?”
    晏娘又抿了口茶,忽然将头凑到右耳耳边,轻声道,“你没看到他肩膀上那些层层叠叠的黑影吗?它们见到我都不愿意离开,不知道与那王守竟有何等刻骨的仇怨呢。”
    右耳皱着猴脸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它无奈的摇摇头,将一杯热茶倒进口中。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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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龙涎草·共55章
 
第一章 回家
    天还没亮,秀秀就已经起床了,她穿戴梳洗完毕,便推开屋门,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走进灰蒙蒙的院子中。
    金家老两口和金煜起身时,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已经处理妥当了,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家里养的几只鸡已经吃饱了,正悠闲地在院中散着步。那头老水牛也已经吃草回来了,这会子,已经趴在牛圈里睡起了回笼觉。
    桌上摆放着四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个软馒头,中间还放着几碟小菜,都是秀秀亲手腌制的,绿的绿,红的红,看起来很是诱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慢腾腾在桌边坐下,金煜见母亲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冲门外唤了一声,“嫂子,你已经吃过了?要不要再来喝点粥?”
    秀秀人没出现,声音却传到室内,“不了,小煜,你和爹娘相公吃吧,我把爹的这条裤子做好,天冷了,这里面得多塞点棉花才暖和。”
    金煜“哦”了一声,又看了金家老两口一眼,这才慢吞吞坐下,“爹、娘,吃吧,嫂子她早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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