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猫叫声就是这个孩子?”二牛子抢先问道。
刘叙樘点头,“他不知道被谁丢在一片灌木丛下,身上什么也没穿,似乎是刚刚生下来,”他看到两个孩子眼中的疑虑,接着说道,“放心,这孩子应该是睡着了,我刚才试了他的气息,并无大碍,一会儿我们找户有奶娃娃的人家,将他送过去,先喂饱他,再做下一步打算。”
“谁这么狠心,竟将一个初生婴儿一丝不挂的丢弃在林子里?”奚城愤愤道,“这孩子真可怜,竟有个如此坏心肠的母亲。”
“先别管这些了,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林中阴冷,别让他着了凉。”刘叙樘说着便朝外走,几个人走到来远桥旁边,翻身越过栏杆,快步朝村子里走去。
夕阳坠入河里,奚城扭头望向橘色的河面,那上面的波光就像千万只银鱼,亮得人睁不开眼。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些银光中有一个黑色的点,正在上下起伏,好像随时都能被河水吞噬。奚城站住不动了,他用手做成凉棚搭在额头上,又一次朝那个黑点看去,这一看,让他彻底慌了手脚,“不好,大哥,河里有个人,好像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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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虐杀
刘叙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漂在水面,身子时起时伏,随时有可能被河水吞噬。他将手里的婴儿塞给奚城,“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下水。”他边跑边褪去了身上的衣物,将青蚨剑扔在岸旁的草丛中,穿着中衣便一跃跳进河里。
河水出奇的冷,将刘叙樘周身的毛孔都冻得收缩起来,他拼命摆动手臂和一双长腿,给身上聚集来一些热量,然后朝着那人的方向游去,游到一半时,他将头探出水面,这才看清落水的是谁,那是严家的儿媳妇儿,她现在双目紧闭,身子似乎是躺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一颠一颠的向远方漂去。
刘叙樘深吸了口气,又一个猛子扎回河里,朝着前面那个愈来愈近的身影游过去,眼看就要到她的身边了,突然一团水草迎面漂来,差一点就缠到他的身体上。好在他水性好,身子又灵活,在水里翻转了一下就绕了过去。
可是刚躲过了水草的突袭,却发现前面的人影不见了,刘叙樘大为不解,明明刚才她还漂在水草的后面,怎么会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呢?他腾出水面,蹙着一双浓眉在上面搜寻着,可是水面上一望无际,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溅起的水花迷住了他的双眼。刘叙樘揉搓着眼皮,想尽快将眼前的情况分辨清楚,然而,他的手心忽然一凉,被一个冰冷的手死死的拉住了,随后,身子一沉,又一次落入水下。
鼻间漂过一丝血腥味儿,甜甜的,淡淡的,却让刘叙樘浑身发冷,心口揪成一团。他不顾酸涩,用尽力气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差点忘记了闭气。
他的面前是一朵花,一朵红白相间的大花,它漂浮在水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助,血液从花瓣中飘散开来,将水底染得通红。
刘叙樘痴痴的看着它,还在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却突然嗡的一声,炸裂开来:不,这哪里是花,这分明是个人,她的白袍被鲜血染红了,看起来就像是娇艳的花瓣,血还在流,触到河水便轻飘飘的散开,化成一条条红色的丝线,美得惊心动魄。
“砰”,河面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刘叙樘眯着眼睛朝上望,他看到上面竟然聚满了人的脚,他们的吆喝声透过河水显得悠远细弱,让他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吼些什么。
“砰”,又是一声,这次刘叙樘看清楚了,落入水面的是一把巨大的船桨,就和老严头儿那把一模一样,它狠狠的砸在那个如花一般的女人的肩膀上,一下子就砸碎了她细弱的骨头。
“不要。”刘叙樘发出一声惊叫,声音化成一串气泡漂浮到水面,却丝毫不能阻挡那些频频落下的船桨。他拼命的朝上游着,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和女人,和头上的那些“屠夫”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怎么都无法缩短。
船桨一下接着一下的砸到女人身上,将她美丽的头颅、秀气的脖颈和雪白的胳膊逐一砸的粉碎,她看着刘叙樘,眼神空洞的像个布娃娃,可是,布娃娃不会笑,她,却笑了,那美丽的笑容定格在一个残破的头骨上,显得如此心酸,又如此无助,让刘叙樘不忍再继续看下去,只能闭上眼睛,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
“砰砰”的砸水声终于消失了,刘叙樘鼓足勇气又一次将双眼张开,他惊讶的发现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除了那股血腥味儿,那股已经深入鼻翼的血腥气。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像吗?可是,他为何会看到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虐杀呢?或者这么说,是谁让他看到了这个尘封在地下多时的秘密呢?
可还未容他多想,无数条细细的血丝夹杂在水中从远处漂来,刘叙樘心里一惊,难道刚才那一切竟不是幻像,而是真实的不成?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快要炸掉了,眼睛却先于思绪朝鲜血漂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朝自己漂来。
等反应过来时,刘叙樘已将那个人抱在怀里,这次不是幻像了,那个人正是严田儿的媳妇儿,她双目紧闭,身体僵紧,全无半点生气。
刘叙樘托着她朝岸边游,一边游一边却觉得不对劲,这严家儿媳妇儿不是快生了吗?怎么肚子突然变小了呢?还有,这血怎么越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呢?
突然想明白这两件事的关联时,他微张着嘴巴朝她的腹部望去,终于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她的肚子被整个划开了,就像切西瓜似的由上至下切了个大口子,肚子里面的东西都清晰可见,除了那个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那里的孩子。
“孩子”刘叙樘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他用力的咬着嘴唇,将满心哀痛化作一股动力,拼命的朝岸上游去。
严田儿媳妇儿的尸体停放在严家的院子中,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划开了自己肚子,然后将孩子掏出来放在树林子里。最后遇到她的张嫂逢人便说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才会对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胡言乱语,可是大家都知道,精神再怎么不正常,也不可能将自己活生生的剖成两半,然后再投河自尽。
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但是每个人都不愿说出这个答案,仿佛一旦说出口,自己便会成了下一个遇害者,就同严家三口一样。
孩子被暂时安置在一户有小孩儿的村民家,他喝着奶,很快便睡着了。刘叙樘见他安稳了,这才心里稍缓,和奚城两人一起返回家中。一路上,他都静默不语,玉河中那惨烈的虐杀始终停留在脑海中不愿离去,刘叙樘只觉嗓子干痛,心跳加速,腹中猛地一紧,趴在田埂上便将肚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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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密谋
奚城帮他捶着背,又去旁边的农户家里要了一碗水让他喝下,刘叙樘将那碗清水吞进肚子里,却又喉头一缩,再次趴在地上,将刚刚喝进去的水全数吐出。
见他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奚城这才搀扶着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他担心的看着刘叙樘,“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竟吐成这个样子?”
刘叙樘看着他纯真的脸,却不能将真相说出来,若他知道十年前,几乎全村的人都参与了对冷小姐的虐杀,不知道还会不会将这份单纯维系下去。可是,即便自己知道了真相,又能做什么呢?报官吗?证据在哪里呢?这些村民肯定都彼此袒护,而此事的证据,更是因为年月长久,早已消失无踪了。
刘叙樘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那条青筋一下一下突突的跳着,震得他后脑勺生疼,想吐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不过这次他真的没有东西可以呕了,他看着奚城,“我难受的很,你扶我回去吧。”
奚城赶紧扶着他站起来,两人慢慢的朝前走去,“大哥,村子是被人盯上了吗?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死人呢?”
“是吧。”刘叙樘回给他一个惨淡的笑。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是庙里供奉的那件衣服的主人吗?”
刘叙樘知道奚城心如明镜,便拉着他的手,认真的瞧着他的眼睛,“有些事,放在肚子里就行了,对旁人就不要说出来了。”
“为什么?”
刘叙樘放开他的手,一时无话。
“因为她是被村里的人害死的吗?”
刘叙樘的沉默代替他答出了那个“是”字。
“为什么呢?他们为何要杀死她呢?”奚城不管不顾的接着问道。
为什么?刘叙樘心里突然掠过一道白光,是啊,如果能搞清楚她为何而死,说不定就能顺着这根线索找到害死她的证据了。想到这里,刘叙樘差点忍不住冲到奚伯那里,直接质问他为何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可是理智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因为冰面上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是那么的凶残,以他一个人的力量,若要强行逼他们说出真相,恐怕会落得和冷小姐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抓紧奚城的手,“能不帮我一个忙?”
“什么?”
“十年前这里有一场旱情,我想知道这场大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奚城看着他,深深地点头,“好,我明天就去找二牛子他们几个打听一下。”
“记住,只说大旱,切莫提到冷家的事。”
奚城露出一个笑,“放心,我明白的,”他的眉毛提了提,抓住刘叙樘的剑柄,“大哥,这剑穗子怎么不见了?”
刘叙樘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剑柄上光秃秃的,那根雪白的剑穗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他跺了下脚,“哎,看来你是一心要走,蒋姑娘将你捡回来一次,还是没能阻挡你离开我的决心,也罢也罢,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只能将来再向圣上讨要一根了。”
“圣上?”奚城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旭谈刮刮他的鼻子,“这是你我之间第二个秘密了,一定要记得替我保守。”
烛光微动,照亮了桌子周围一圈圈僵硬诡异的脸孔。村里能说的上话的人都聚集在白家,他们一个个面容严肃,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桌子旁边的奚伯。
“奚伯,下一步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啊,不能看着人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咱们还在这里坐以待毙吧。”白勇的焦躁已经显而易见。
奚伯干笑一声,“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莫说那算命先生十年前已经命丧河底,就算他现在起死回生,也不能将骨灰聚齐,再封印在骨坛中了。”
白勇的拳头落在桌上,将桌子震得咯吱作响,“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明天我就去冷家砸了那破坛子,看她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能奈我何?”
奚伯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你也别意气用事了,按我说,这些天大家一是不要靠近玉河,二是不要一个人独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五成群,如此一来,可能就不会被她盯上。明天,你再去一趟洛阳,听说那里有座寺庙很是灵验,你去问问方丈,看他有可施的法子没有。”
白勇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使得使得,这个法子我看甚好,明日我就去趟洛阳,最好能将那方丈大师请来,让她这次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出来作怪。不过,”他眉头一皱,重新看向奚伯,“那个姓刘的后生似乎已经觉察出了什么?今天有人看到他去了来远桥旁边的庙里,而且,下午将严家媳妇捞出来时,我看他的神情不对劲,应该是对咱们起了疑。”
奚伯点头,“我也看出来了,可是他身份尊贵,若是除掉他,来日被发现了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白勇又朝奚伯面前凑了凑,烛光将他的脸映得阴晴不定,甚是可怖,“若让他走了,他必定会去报官,那咱们十年前做的那件事就再也瞒不住了。倒不如将他宰了,再将尸首处理的干干净净,就是将来朝廷寻人,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奚伯咬着指节,一对眼珠子里在眼眶子左右滚动,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倒觉得这么处理甚是不妥,”后面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发话了,大家将目光聚集过去,发现是余灿儿,他挤到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奚伯,“十年前的事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过,他现在只是起疑,却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若再把他干掉了,岂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何必再多生事端。”
奚伯将两种意见在心里左右衡量,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还是先别动他吧,这几天我想个法子将他支走,将来事毕,就是官府派人来查,也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了,谁也不会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整个村子的人定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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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孔周
奚伯回家时刘叙樘正站在院子里,对着当空的一轮圆月发呆。
“刘公子,现在正值大暑,也就晚上凉快一些,还不趁此机会多休息一下,今天你应该也乏得很了。”
刘叙樘摆摆手,“我想着白日里的事,总是难以成眠的,不知道奚伯此去有什么论断了吗?那严田儿媳妇儿死得颇为蹊跷,难道也是冤魂索命?”
奚伯惨然一笑,“除此之外,我们倒也想不出其它原因了。”
“可是那孩子,她为何要饶过一命,若真是想要报复,索性斩草除根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