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右耳龇牙冲它一笑,“不好意思,又狭路相逢了。”
    土蝼的巨蹄踢着泥土,将泥块和石子扬起几尺高,它怒视着右耳,“死猴子,坏了我一次好事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这次我定要将你抽筋剥骨,吃的渣都不剩。”
    右耳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牛皮的话谁不会讲啊,不过,你也不看看今儿遇到了谁,说这么大的话也不怕崩了自己的牙。”
    土蝼身体没动,眼珠子微微转到后头,它看见离自己不到半尺的地方站着个人,风一吹,那人的裙摆就扫到了它短小的尾巴上。它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方才明明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呢,而且,还离得这么近,完全可以在顷刻之间了断了它的性命。
    见土蝼面露惧色,右耳的二郎腿晃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怎么?知道怕了?现在跪下求饶,小爷还能给你个痛快,就不劳我家姑娘亲自动手了。”
    土蝼看了看右耳,又回头盯着那年轻女子看了半晌,脑袋晃了晃,喷出一道白气,“等等,我知道你是谁了,无涯河畔,红莲池旁,我亲眼看见你褪掉了那层皮没错,战场上杀穷奇、斩梼杌的就是你,原来你竟藏在这新安城里面。”
    晏娘轻叹了口气,“右耳,怎么办,竟然有人认出了我。”
    她话音还未落,一股旋风就打着旋儿从土蝼的前面飞速的转了过去,风过之处,两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珠子滚落到草丛中,将蓬草压到了一片,血印子铺了一地。
    挖掉土蝼的眼珠子后,右耳稳稳的落在晏娘身边,他拍拍手,轻轻哼了一声,“叫你偷看,我也只能挖了你的眼睛,方才能解恨了。”
    土蝼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它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草丛中横冲直撞,蹄子所到之处,连草根都被带了出来,黄沙满天,将黛蓝色的天空搅得一片污浊。
    突然,它感觉颈上一沉,竟有人稳稳的骑到了自己的背上,双腿夹紧了它粗壮的脖子。土蝼死命晃动脑袋,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怎奈那人毫不费力的用腿勾住它的脖子,娇俏的声音顺着它的背毛传入耳中,“你知道我是怎么杀掉穷奇的吗?”
    土蝼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眼珠的眼眶瞪得圆圆的,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它终于感受到了被自己吃掉的那些女孩儿的心境。
    “唰啦”一声,晏娘从背后凭空抽出两把冷气森森的长刀,将刀刃交叉架于土蝼的脖前,双手向后猛一使劲,“扑哧”一下割掉了它的脑袋。
    她手提着羊首腾空而起,落在草地上时,那土蝼的身子还在狂奔,跑出一里地后,才四腿一曲跪倒在草丛中,鲜血汩汩的流进草丛,将草地熏黑了一大片。
    看着晏娘手里那只还在滴血的羊头,右耳啧啧赞道:“姑娘的身手还是那么利落,好歹这土蝼也是凶兽,你杀起它来和杀头猪并没有什么分别。”
    晏娘拎着那羊头兀自向前,“快点走吧,我猜有人可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
    刚在菜园子里转了半圈,右耳就冲晏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晏娘提着羊头走进去,看见右耳正趴在地上朝下看,他冲她眨眨眼睛,压低了声线,“应该就是这里了,这一块的土是虚的,”说着,他便朝下一踩,果不其然,土落之后,一个黑洞出现在两人面前,洞很深,一眼看望不到底,显然不是人力可以达成的。
    晏娘轻踢了他一脚,右耳便退到后面,他见样娘将羊头扔到洞穴旁边,羊角悬于洞穴上方,便轻咳了两声,模仿土蝼的声音朝里面叫道,“我回来了,你也上来吧。”
    过了一会儿,洞里果然传来钟婆婆的声音,“把那麻绳扔下来吧,老身这次赚了不少金条,背在身上着实沉重,怕是爬不上来咯。”
    晏娘赶紧将水井旁的绳子拿过来抛下,没过多久,绳子那头一紧,似是被人拽住了,随后,绳身便一震一震的,负载着钟婆婆的身子向上爬行。
    “这老婆子可真够重的,多亏这绳子粗,否则根本就拉不住她。”右耳在晏娘耳边轻声说道。
    晏娘冷哼一声,“金条才有几分重量,贪念太多,连身子都被撑得沉重了。”
    ***
    钟婆婆拽着麻绳一点点的向上爬,身后的竹篓里,金条撞击出好听的声音,让她本就被笑容扯皱的脸又添了几根皱纹。
    “你呀,可真是小气,老婆子替你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天,你却每次就给我几根金条,你可知今天买伞的那个官人,拿了多少金条给我吗?告诉你,我这筐子差点都不够装的,要不是扔了几把伞,还真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带上来。那官人可真是个大方的,看老婆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便拿了这么多金条给我,这样的好人,现在世上难遇咯,真是难遇咯”
    她突然卡了壳,停下不说了,因为她发现洞下面离自己不远处站了一个人,他穿着土黄色的袍子,一手撑了把伞,可不就是今天来光顾自己的那位出手阔绰的官人吗?
    钟婆婆一激动,绳子差点没抓住,她的身子晃了几下,勉强用脚支撑着洞壁,才没有滑下来。她伸着脖子朝下面喊道,“喂,过几日我还要过来,到时候可不要忘记再来照顾老婆子的生意啊。”
    那人没有说话,依然静静的站在洞下面,钟婆婆以为他听不见,于是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费力的朝上爬去,快要到洞口的时候,她又一次低下头,望向那个依然站在底下的男人。
    男人将手上的伞慢慢的移开了,露出一张白的发青的面孔。
    看到这张脸,钟婆婆浑身的血似乎都凉了,若不是洞外的人抓住了她,她一定会重新跌回洞底。
    “小桧。”她扯着嘶哑的嗓音,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
 
第四十章 癫
    “这是什么?”钟桧将一个布袋子摔到地上,里面的铜钱、首饰撒了一地。
    钟婆婆“咚咚”的剁着肉,没有睬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钟桧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娘,闻休真的是你杀的?”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轻,似乎不忍心将这两个字和自己的亲娘联系在一起一般。
    钟婆婆抬起眼睛,从眼角里看着儿子,“过几天就要用这种事烦我一次,是,都是我杀的,我现在明明白白的都告诉你,你能安心了吗?”
    钟桧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前几日我去了趟湖南,回来就听说借宿在旧庙的那几个人走了,难道他们也是”
    钟婆婆将菜刀“咣当”一声扔到案板上,“没出息的东西,你怕什么,那几个人不过是过路的旅人,就算不见了,也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现在这时局,人人都自顾不暇,你难道还怕有人为了他们几个报官不成?”
    钟桧很久都没有说话,见他没动静了,钟婆婆又一次拎起菜刀,继续剁起肉来,一边剁一边嘴里嘟囔着,“花了我这么多钱,还是肥的多瘦的少,竟然还少给了几钱,明儿我再找那卖肉的理论去。”
    “报官我要我要报官”钟桧扶着墙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一步一挪的朝门口走去。
    钟婆婆一愣,持刀的手停在半空,“你说什么?”
    钟桧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他的脑子现在已经成了一锅浆糊,只知道自己必须快点到新安城,快点找到官府。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猛地向后一扯。
    门被他扯出一条小缝,又“咚”的一下关上了,钟桧向右转过头,看见他娘一只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还举着剁肉的那把菜刀。
    ***
    钟婆婆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拉出了洞口,临上来之前,钟桧还在下面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溢出了一丝诡异的笑,他脖子上的那道创口还和死时一样,红中透着黑,气管都被切成了两段。
    “被自己的娘亲手杀害了,自然是不愿意渡过忘川的,除非杀人凶手恶有恶报,否则又怎能心甘情愿的步入轮回。”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婆婆的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连忙回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土蝼的头竟然搁在地上,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黑色的血窟窿。
    “你你们是谁?”她看着后面站着的两个黑影,声音猛地抖了一下。
    月亮恰好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照亮了那两人的面容,钟婆婆指着说话的那个女子,“你我认得你,那天,下雨那天”
    晏娘冲她笑笑,“那天我问你是否见过一只怪羊,你可是口口声声说没有的,”她踢了土蝼的脑袋一脚,“没想到我竟被你这刁老婆子骗了,这畜生就藏在你家院子下面,它上来,你便下去,真真是一对好搭档呢。”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这么。”钟婆婆从地上爬起来,背着竹篓就朝屋里走。
    右耳装作不经意的伸出一只脚,将她狠狠的绊了一跤,脸栽在土里,菜根烂泥塞了满嘴。背上的竹篓也滚到旁边,金条哗啦啦的滚了出来,洒的遍地都是。
    晏娘将滚到脚边的一根金条捡起来,放在鼻下细细的嗅了一口,脸上隐隐露出一个笑,“是了,原来你在这里,我本来还在疑惑,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现在这一切都有解了。”
    见金条落地,钟婆婆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甚至顾不得拍一拍浑身沾满的泥土,就开始捡起金条来,生怕哪一根被自己弄丢了。
    晏娘看着她忙乱的身影,轻轻的朝手里的金条吹了口气,“不老屯死于意外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你的杰作吧,这些倒也罢了,你竟然连亲生子都不放过,也算是古今少有了。”
    钟婆婆没有理她,一言不发的将地上的金条全都捡干净了,这才走到晏娘身前,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后,猛的一下将她手里的那根金条拽过来。
    晏娘倒也不恼,就让她这么将金条拿了过去,她看着钟婆婆浑浊的泛黄的眼睛,心里竟然有些吃惊,因为那双眼睛中竟然没有半点悔过和畏惧的意思,反而眼神坚定,目的明确,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完成一件最重要的任务,于是将其它芝麻小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也许,刚才被钟桧那么一吓,她的脑子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按部就班的行动着,要努力去完成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钟婆婆夺过金条,便踩着咚咚的步子朝屋里走去,晏娘和右耳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到了屋里,她径直来到饭桌前,蹲下身子将下面的地皮拽起来,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搬出了个木箱子,犹豫了一会儿,她又将压在箱下面的布袋也抓起来,麻利的朝后一扔,将它甩入竹篓中。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做完这一切后,她身后背着竹篓,身前抱着箱子,迈着沉重的脚步朝门外走去,经过晏娘和右耳身边时,她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仿佛已经将两人完全忘记了。
    “她怎么了?”右耳看着晏娘,“不会是癫了吧?”
    晏娘微眯着眼睛,“见到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儿子,瞬间失了神志也是有的。”
    “可是,也不能就让她这么跑了吧?”
    “跑?那钟桧在忘川边上等了十年,可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右耳没听明白,刚想再问上一句,却看见钟婆婆突然站住不动了,她满脸都是惶恐,干枯的手紧紧的捂着箱盖,捂了一会儿,双手又朝后面的竹篓探去,将它抱得死死的,仿佛怕里面的金条掉出来一般。
    “姑娘,那朱篓和箱子怎么动起来了?”右耳不解的眨巴着眼睛。
    晏娘冷笑一声,刚要作答,忽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一下子将钟婆婆扑倒在地上。
------------
 
第四十一章 复仇(完结章)
    蒋惜惜将钟婆婆摁倒在地上,转而看向晏娘和右耳,“姑娘,你难道又准备将嫌犯放走不成?”
    话刚落,被她的力道甩出去的竹篓和箱子突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砰”的一声在原地炸开了,无数只朱红色的蛾子从里面飞将出来,就像两团红云,朝着蒋惜惜和钟婆婆围了过去。
    蒋惜惜大惊,拔剑就朝那些怪虫砍去,可是砍死了一只,马上有更多只朝她围过去,根本杀不完。那些虫子像蛾又像蜂,屁股上长着长长的刺,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凛凛的寒光。
    脖子上突然一凉,一只蛾子已经落到了她洁白的脖颈上,刚准备将长刺扎进她细嫩的皮肤中,却被一只迎面而来的绣花针从头穿到尾,身子颤了两下,飘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上。
    蒋惜惜回过头,看见晏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她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朝着那些虫子一挥,蛾子们顺着她的掌力飞向钟婆婆,将那妇人围在正中央。而晏娘,则双腿稍一点地,带着蒋惜惜逃离了这片“虫雾,”轻轻的落在右耳的身边。
    蒋惜惜知道自己误会了她,刚想道谢,却被晏娘用手势制止了,她指了指前面,示意她向前看。
    蒋惜惜转过头,眼睛还未分辨出前面那个黑红色在地上乱滚的东西是什么,就先听到了一声狂叫,紧接着,无数只蛾子从那东西上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每一只蛾子的刺上都染满了鲜血,它们发出一阵巨大的“扑棱”声,朝着茫茫夜空飞去。
    “右耳。”晏娘叫了一声,右耳心领神会的朝那片飞走的红雾追去,同它一起隐入了黑暗里。
    钟婆婆在地上滚了一会儿,终于不动了,她平躺在那扇长着青苔的木门旁边,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着重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