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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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周家建房子,一大早工匠和泥瓦匠便都过来了,现在院里面乱成一团,争论声、吵闹声时不时从院墙里飘出来,窜进周璎珞的耳中。
    不过璎珞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她现在刚满七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比如现在,她就被门前的一个土堆吸引住了,一手拿着只竹竿在那土堆上掏洞,挖出些土,便从旁边的木桶里捧些水来浇上,水被吸干后,又接着挖洞,再浇水,如此循环往复,玩得不亦乐乎。
    “唧唧唧”背后传来几声小狗的叫声,璎珞回过头,看见一只白粽相间的小狗一扭一扭的朝自己走来,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屁股向后一压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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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归位
    周璎珞看了那小狗半天,发现它身上光滑,一根毛都没有,她将它捧在手心,这才发现这不是一只真正的狗,而是用白釉褐彩烧出来的一只瓷狗。周璎珞点着它的脑袋,嘴上笑道,“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小瓷狗仿佛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似的,哼唧了两声,重新跳到地上,朝着巷子那头走去。
    “你别跑,等等我啊。”璎珞放下竹竿,跟在小瓷狗后面追了过去,她见那小狗在巷子尽头转了个弯,拐进了那户姓任的人家,便加快脚步随它跑进了院子。
    小瓷狗就在院子中间,尾巴尖儿朝着天上,一动也不动,乌黑的眼睛瞅着璎珞,眨也不眨,就像被定住一般。
    不知为何,璎珞觉得它的眼神很吓人,两枚黑漆漆的眼珠子背后像是隐藏着某种骇人的东西,将她后背上的汗毛都惊得根根立起。她朝院门的方向退了几步,想离开任家的院子,可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噼啪”的爆裂声,那只小狗的身体炸开了,瓷片飞溅到半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它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人披着一件绣花的外袍,头上簮着一朵绸花,脸倒是长得不错,清秀白皙,俏生生的,只不过,璎珞却无心观察他的样貌,她的注意力全被男人的身体吸引了,因为那男人的外袍里面,什么都没有,袍子前襟打开,将里面的赤裸的胸膛、精瘦的双腿,以及腿和胸之间的那部分躯体展露无遗。
    璎珞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男人堵住了嘴巴,他手掌上的脂粉味儿熏得她一阵恶心,情急之下,璎珞朝嘴边那根白嫩的手指上猛咬了一口,男人吃痛松开了她,她便头也不回的朝院门口跑去,跑到一半,忽觉得身子一轻,被人从腰抱起,整个人朝着左面的墙壁飞了过去。
    “咚”的一声,璎珞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墙面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绵绵的落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人看着满头是血的小女孩,白皙的面孔抽搐了两下,“小的好,嫩,干净,比青楼那些姐儿们好多了,再和我胃口不过了。”说着他便朝璎珞走去,绣花袍子随之飘落下来,将他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凛凛寒风下。
    手指触上璎珞脖子上的茸毛,他随之深吸了口气,双手游离到她的腰间就去解带子,可就在这时,一阵笛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时而低沉悠扬,时而清亮跳跃,像是在呼唤谁一般。
    男人收住了手,无奈的望着渐暗的天色,“什么时候不好,非得挑这个时候,真是扫人雅兴。”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璎珞一眼,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然后身子一隐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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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闲女的笛声引来了村里所有的人,他们有的挤在孙家的院子里,有的干脆坐在院墙上,冲里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秦先生的徒弟德亮也站在人群中,探着头朝里面观望。
    “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有这么玄乎吗?”
    “还自称什么九闲女,这是把自己当神仙了吧。”
    “你们啊,也别说的太绝对了,你看元庆,从小到大都是病秧子,现在可真的是身强体壮,所以说,很多东西不能不信的。”
    一曲吹罢,九闲女将笛子重新插入袖口中,冲站在一旁的孙琴说道,“你去拿三个空盘子出来,将它们放在门槛上,三尸就要来了,我们去门口迎它。”
    孙琴纳罕道:“师父,您说的三尸是什么啊?”
    九闲女冲她微微一笑,“你知道那王家的媳妇为何一直在你父亲体内不肯出来吗?村里这么多人,为何她单单挑中了你的父亲。”
    “是因为他去了那口井里挑水吃。”
    九闲女摇摇头,“错,她之所以选中了孙伯,是因为他体内的三尸神不在了,三位神仙在庚申日偷偷的逃了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归位。”
    “三尸神?那是什么?”
    九闲女抬头看向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尸者,神主之意。人体有上中下三个丹田,各有一神驻跸其内,统称‘三尸’。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每到庚申日那天,三尸就会趁宿主熟睡时暂离人体来到人间,不过他们只能离开一个时辰,基本上所有的三尸神都会在人醒来之前重新归位,只有少数六根不净者,会被三尸遗弃,变成一个有实体而无灵魂的躯壳。很不幸,孙伯就是那个被三尸遗弃的人,所以那女鬼才会跑进他的体内,怎么都赶不走。因为他身体内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很容易被他人鸠占鹊巢。所以,要驱走女鬼,就要先召回三尸,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她将躯壳夺走。”
    元庆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师父,既然这三尸神都不向善,却又为何要将它们召唤回来呢?”
    九闲女冲他轻轻一笑,“七情六欲,本乃人之常情,若没了这些东西,人,还叫人吗,岂不是各个都成神仙了。”
    “可是师父,我跟了您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没想过得道成仙之事,那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舍了这满是污垢的身子,飞升成神呢?”元庆不甘心的继续问道。
    九闲女袖子一挥,向围观的众人大踏步走去,口中缓缓说出三个字,“守庚申。”
    元庆刚想再问,九闲女却冲他嘘了一生,手指向院墙外面,她这一指把所有人的心都给弄毛了,大家齐齐的回头,望向身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区域。
    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黑暗中,凭空出现了三双煞白的人腿,只有腿,没有上半身,像是没有筋骨的柳条,绵绵软软的,一步一摇的孙家走来。
    人群发出一声喧哗,给这三双腿让出一条通道。它们像是牵线的皮影,前腿软着膝盖向前一挪,后腿拖着跟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走到孙家宅院前,在门槛处站定了,齐齐的朝下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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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守庚申
    见到此等怪异的场景,村民们都吓得四散跑开了,不过他们并未远离,而是远远的站着望向孙家。只有九闲女不退反进,慢慢的踱到门槛前面,一张童稚未脱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三双惨白的人腿,身子微弯轻轻鞠了一躬。
    “三尸神在上,是我们怠慢了,竟没有准备贡品,才让诸位自己到人间觅食。不过,现在贡品已经准备妥当,三位仙官可以享用了。”
    她说着就朝门槛上的三个空盘中一指,盘中银光一闪,依次被摆上了元宝、烧鹅和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只不过,它们都是木头刻的,雕工之精致,竟像真的一般。
    “彭倨、彭质、彭矫,请三位尽情享用,若觉得合口,就请吃完后回归原位吧,走得时间太久了,怕是于人于己都无益啊。”九闲女说这句话后,便静候在一旁,三只盘子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将上面的东西震得差点掉落下去,大约过了一刻钟,盘子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怪响,和盘中之物一起凭空消失掉了。
    门槛前的三双人腿慢慢的站直了,一个跟着一个的走进孙家,朝着孙老汉的房间走去。
    孙琴虽然害怕,却仍紧跟其后,她看见那三双腿一迈进父亲的房间,就朝着床榻直奔过去,并排立在床前。就在这档口,九闲女快步踏进房门,拿起随身佩戴的虎牙坠子按到孙老汉的额上,那虎牙有半个手掌那么长,雪白莹亮,发着骇人的寒光。
    “六甲六乙,邪鬼自出;六丙六丁,邪鬼入冥;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自死。”九闲女低低的念出一串咒语。
    话刚落,一阵颤颤的哭声突然在房中响起,紧接着,这声音穿出房门来到院里,顺着又一次挤进来的人群飘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它钻出院子,落到一个一直偷偷站在院外窥视的老婆子的上方,贴着她的头皮滑了下来,环绕在她的脖颈上,化成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老婆子摸着那圈红印,啊啊的叫了半天,突然疯了似的跑进来,扑倒在九闲女身前,“大师,大师救我,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是她自己心眼小,看不开才跳了井,怎么怎么能怪到我这当婆婆的头上呢。”
    九闲女淡淡看她一眼,“跳井虽是她的错,但你也不是全然无过,总要负些责任,你也不要再在这里多言,快些去吧,就当长个教训,以后不要再作孽了。”
    说完这番话,她就不再理会那婆子,兀自又转过身,系着虎牙坠子的手朝前一挥,“三位神官,请速速归位吧。”
    三双腿听话的依次踏上床,慢慢的隐入孙老汉的被褥中。就在它们消失的那一瞬,孙老汉蓦地睁开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他看向孙琴,不顾长辈的尊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又来了,我刚睡下她就来了,非要夺走我的身体,小琴啊,你快去把那秦先生请回来,快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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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孙家,村民们还久久围在九闲女身旁不愿意离去,这个向她请教如何强身健体,那个向她打听怎么得道成仙,那九闲女倒是和善,对所有人的问题都耐着性子一一解答,末了还告诉村民们,自己本不叫九闲女,这三个字只是她以前救过的人对她的尊称罢了,她真实的名字叫刘明安,让他们以后以姓名相称即可。
    村民们却哪里敢这么唤她,自是九闲女的叫个不停,一路将她送到村口。
    到了即将告别的时候,元庆上前问道,“师父,您方才说到了守庚申,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徒儿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九闲女赞许的看着元庆,“你有这等灵性,为师甚是欣慰,其实这守庚申是我个人的一点见解,我方才也说了,庚申之夜,三尸必出,此时若不加以约束,他们便会到人间肆意放浪,等到回来时,好好的一个躯壳,却被污垢填满,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得道飞升呢。”
    “所以守庚申的意思是?”
    “就是像我今日一般,准备好足够的贡品,来供三尸享用。三尸神之所以在庚申日外出,就是因为欲念得不到满足,但是又不能任他们到人间作恶,所以用幻术将它们迷住,就是最好的选择。俗话说,水满则溢,如果贡品足够充足,三尸神慢慢的便不再被贪欲充斥,会变成清心寡欲的神官,如此一来,我们这些凡胎俗体才会真正的超脱凡世,得道升天。”
    此话一出,大家均是被说得心悦诚服,有几个本就有道号的村民们更是跪了下来,当场就拜了九闲女为师。元庆对她佩服之至,带头跪在前面,匍匐在九闲女的脚下,“师父,不瞒您讲,我一心想要修道成仙,既然师父有此仙法,定要将它传授给徒儿,徒儿一定静心修炼,绝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九闲女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元庆,“也是怪我,一时竟说走嘴了,其实这守庚申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见解,还未实践过,也不知结果究竟如何,元庆啊,你真的愿意试一试吗?”
    元庆狠磕了三个头,“我对师父崇敬之极,只要师父愿给弟子这个机会,那弟子自会感激不尽,他日若真能得道成仙,断也不敢忘记师父的恩情。”
    九闲女将他拽起来,眼里流露出赞许的光芒,“为师没看错人,你倒真是个有慧根的。这样吧,三日之后就是庚申日,你且到观里来,我们开始第一次习练。”
    听闻此言,元庆大喜,他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和众人一起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九闲女。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的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冷冷的盯着这边,看到元庆他们一个个离开了,这才从树丛后面走出来,朝着九闲女离去的方向紧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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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审案
    原来那跟在九贤女身后的人正是秦丁的徒弟德亮,他奉师父之命,要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的来历搞明白,所以才从方才一直跟到现在。
    他随九贤女走入山林,却见她不走山路,而是顺着山间的溪流拾步而上,衣服的后摆随风飞舞,半分也没被溪水溅湿。德亮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九贤女年纪不大,道法倒极是高强,至少这招‘水不沾衣’他从未看秦先生使过。”
    九贤女走水路,德亮走山路,本就比她要慢上不少,再加上天气寒冷,山路上光秃秃的,泥土石块都冻硬了,所以每迈出一步都要费上不少功夫。眼见那个色彩绚烂的背影越走越远,德亮心里暗自焦虑起来,爬山的步子越迈越急,走到一块光秃秃滑溜溜的石头前,他竟没有留意脚下,一脚踏上去,鞋子猛地一滑,整个身体朝后仰去。
    他的后背砸到地上,顺着陡峭的斜坡,一路朝下滑去,石子和草皮在衣服下“嚓嚓”作响,磨得他后背生疼。德亮慌乱的伸手去够旁边的枯树,可是这山上的大树本就不多,一些尚未长成的的小树在寒冷的天气下死的死,残的残,留下的不过是几根半人高的小树干,一扯,马上就拦腰折断了。
    德亮望向身后,后背猛地冒出一层汗,因为他的正后方,有一块尖锐凸起的巨石,若他再以这个速度滑下去,身体撞到石尖,估计不死下半辈子也废掉了。
    慌乱中,德亮竟大声喊出“救命”二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很快被吞噬掉了,但即便声音再大,他知道也是没用的,毕竟现在这里除了自己,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已经化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彩色的点子,即便有通天的功夫,也不可能回来帮助他这个“跟踪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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