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就在这时,道观里忽然传出“呼呼呼”的三声,紧接着,是九贤女略带惊喜的声音,“出来了。”
    出来了?这三个字就像猫爪子在搔着秦丁的后心,他停下脚步,又一次将脸贴近墙洞。这一看可不要紧,他吓得差点凌空跳起来:元庆的身体里逐次踏出了三双腿,三双比雪还要白的腿,它们走在雪地上,脚步拖沓怪异,没有留下半个脚印,然后,它们一字排开,跪在三只盘子前面。
    “三位神官,请享用贡品吧。”九贤女拂尘一挥,轻轻的作了个揖。
    不过这句话秦丁并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被眼前这个场景吓坏了,扭过头健步如飞的朝山下跑去。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难走,纵使他是练过功夫的,还是连着滑了好几个跟头,其实以秦丁的轻功,他本不至于如此狼狈的,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着实吓坏了他,那三双似乎永远伸不直的腿,他修道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但是以他敏锐的直觉,还是能分辨出它们绝非什么善类,而且极难对付。
    这么想着,秦丁的脚步走的更快了,雪花在他眼前飞舞,横竖交叉,遮住了前路,但他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只一心想着逃离这里,逃离三苏观。
    天偏不遂人愿,秦丁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朝下滑去,跌入到一个雪坑里,坑里的雪堆得很厚,所以他并没有受伤,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闭气运功就要朝上跳。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几声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仿佛有人在从远处朝这里走来,不,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人,不过他们的脚步很轻,似乎踩在地上都不会留下一个脚印子。
    秦丁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他站在坑底,一时不知该不该跳上去,他的眼睛紧盯着雪坑的边缘,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那几个东西出现了,三双腿,苍白的几近透明的三双腿,立在雪坑外缘,微微朝下方斜着,像是在盯着秦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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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夔州事发
    其中的两双腿“看”了秦丁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最后一双腿却一直站在雪坑边,静静的对着秦丁。秦丁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被一对看不见的眼睛盯着,那感觉简直比栽到雪坑里还冰寒刺骨。
    突然,那双腿朝前迈了一步,缓缓的蹲下,顺着雪坑的边缘滑到了坑底,和秦丁“面对面”站着。
    秦丁不想坐以待毙,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黄符朝前方扔去,自己则转过身子猛地朝上一跳,眼看半个身子都已经跃到了坑外,脚踝处却猛然一紧,整个人重新被拽回坑底。这力道实在太大,震得坑壁上的积雪都滑了进去,将雪坑填了个半满。
    秦丁的尖叫声从坑底传出来,那声音过于惨烈,将林中冬眠的动物都惊醒了。一只山雀惊叫着从树枝上飞起,翅膀把枝头的雪块都拍了下来,落在九贤女华丽的道袍上,很快融化掉了。
    她不动声色的望着坑底,眉间微微皱起,“哎,看来与贡品相比,还是活人更吸引你,也罢,也罢。”她轻甩袖口,转身离去,任秦丁的声音从尖锐变成呻吟,也没有回一下头。
    鸡叫第一声时,元庆便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他便觉得寒气扑面而来,幸好九贤女即时递过来一件外袍,才帮他解了寒冻之苦。
    “师师父,怎么样,三尸出现了吗?”元庆的牙齿直打架。
    九贤女没有回答,头却朝着前面的盘子一点,元庆看过去,发现盘中的贡品全部都不见了,不禁笑逐颜开,“咚咚咚”的在雪地上磕了几个头,“师父的法子甚妙,徒儿若有朝一日得道成仙,绝不会忘记师父的恩典。”
    其他徒弟也都围了上来,这个问,“元庆,你是不是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那个问,“三尸神出来时,你是什么感觉。”元庆对他们的问题一一作答,几个人谈论的兴致盎然,完全没注意到九贤女的脸孔变得冰冷阴沉,和以往那个平和的道姑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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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州
    刘叙樘和两名护卫来到夔州府时,县令郑荣华早已等在门外,见三人下马,赶紧上前行礼,“刘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我真是六神无主,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只能向朝廷请示,您来了,我这悬了几天的心也就放了大半了。”
    刘叙樘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废话了,几人走进府内,茶水还没上来,他便正色看着郑荣华,“郑大人,圣上只说让我速来夔州一趟,具体案情还要请你详细言明。”
    郑荣华擦了把汗,“路上走了几天,您先喝杯茶”
    “不用了,郑大人先说案子,趁着天未黑透,我们想去趟案发现场。”
    “是这样的,今年夔州多雨水,上个月的一场大雨竟然引发了山洪,将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都给淹了。多亏我反应及时,第一时间就将村民们和家禽家畜撤了出去,所以并未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可是前几日洪水退去,村民返乡的时候,却发现山脚下的那块坟地让大水给淹了,很多棺材都被冲了出来,散的遍地都是,还有一些埋得时间长的,棺材都朽了,骨头都露出来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先人的墓地被毁,只能重新封棺,迁徙安葬便是,可是,就在村民们收拾祖先遗骨的时候,却发现坟地里多出了二十多具尸首。”
    “少我倒还能理解,被水冲散了也是有的,但是这多就有点奇怪了,坟里埋的人都是有数的,平白无故怎么可能多出来这么多人呢?”刘叙樘蹙眉问道。
    “可不是吗刘大人,我当时也以为是他们搞错了,想着是哪家人迁出了村子,所以没来认领遗骨,可是到了现场,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这二十几具尸首通通都没有封棺,而是裹在草皮子里面,而且,他们的死因还全部都一样。”
    “是什么?”刘叙樘向前探了探身子。
    郑荣华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他们的骨头发黑,全部都是被毒死的。”
    “死亡时间呢?”
    “尸体已经全部白骨化,下官判断应该都在两年以上了。”
    “可有人来认尸?”
    “告示已经贴出去了,目前还没有人来认领尸骨。”
    二十几具尸骨全部被摆放在坟地旁边的一个菜棚中,如郑荣华所说,这些尸骨都已经白骨化,且表面发黑,远望过去,像是被烧过了似的,让刘叙樘心里格外不舒服。他将这些不好的联想摒弃开,蹲在尸骨之间仔细查看,甚至不顾属下的劝阻,亲手拿起一根已经断成两截的胫骨,手指顺着凹凸不平的表面划过。
    “大人,您还是放下吧,别脏了您的手,”郑荣华在一旁劝阻道,“这些骨头都黑成这样子了,死因再明显不过了,肯定是中毒,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一下子毒死这么多人,而且还想出了这么个阴毒的法子,将尸体埋在坟地里面”
    刘叙樘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郑大人,尸骨发黑难道就一定是中毒吗?”
    郑容和愣住了,“难难道不是吗?从古至今,我们不都是这么判断的吗?”
    刘叙樘站了起来,长眉微挑,“就因为总以古法为准则,不加以判断,才造就了这么多冤案。”
    他这话说的波澜不惊,但郑容和的心里却掀起惊天巨浪,他赶紧鞠躬行礼,“是下官疏忽了,下官愿闻其详,还请大人明示。”
    刘叙樘单手将他搀起来,“我并非故意为难你,只是怕你在以后的案子中在再出过失,所以才要在现在将事实对你阐明。其实郑大人并没有说错,这些人确实是中毒而亡的,只不过,骨头发黑并不能作为中毒的证据,因为埋葬位置和埋葬方式的原因,正常死亡也有可能骨头变黑。只是,”他说着便将手里的骨头拿到郑荣华面前,“你看,这上面有几道蓝灰色的细线,这几条细线才是他们中毒而亡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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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徐山
    郑荣华被他的一番话说的一愣,“大人,这几条细线代表了什么?”
    “铅锡附着到骨头上,便会形成这样的一条细线,所以它是证明人体中毒的重要证据。”
    “所以这些人是被铅锡毒死的?”郑荣华佩服的连连点头,刚想再拍几下马屁,却又被刘叙樘打断了。
    “郑大人,今晚就要劳烦你和你的属下了,你们要连夜将周边的几个村子挨家挨户的调查一遍,看看是否有两年前失踪或几年没有归家的人,如果有,便让家属过来比对尸骨,此事需快,决不能有半点耽搁。”
    “属下一定照办,只是大人,这里偏僻,要不您先回城休息,有了结果属下再让人去通知您。”
    刘叙樘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今晚我就随便在个老乡家里歇脚即可,有了结果你要立即回报,切不可耽误时间。”
    ***
    夜深了,刘叙樘却在床上辗转反复,怎么都无法入睡,他想起菜棚下面那二十多具尸首,心里久久都无法平静:这样一场大规模的谋杀,为什么几个村子的人却都不知道呢?而且凶手聪明的把尸首埋进坟地里,若不是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可以说是完全阻断了被他人发现的可能。这凶手如此狡猾,他到底会是谁呢?他和这些人又有什么恩怨,要将他们全都置之死地呢?
    想着想着,他觉得一侧脑袋渐渐疼了起来,疼痛来得很剧烈,不一会儿功夫,左侧太阳穴上的青筋就突突的跳起,刘叙樘本就没吃晚饭,被这么一折腾,觉得胸口一阵恶心,爬起来走到院中,一口带着酸涩的苦水已是从口中直喷出来。他捂着胸口喘息了半天,这才走到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三五口吞了下去。
    刚准备回屋,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声音很轻,时断时续的,被风一吹,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屋子里站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清楚外貌,只隐约能分辨出他穿了一身蓝布衣服,冲刘叙樘抬起一只手臂,“回家回家”
    刘叙樘向前走了两步,见他面孔一片模糊,便知道自己是大半夜遇到鬼了,于是正色说道,“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我可以为你伸冤,送你魂归故里。”
    听到这话,人影轻轻晃动了两下,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他他”
    “他是谁?”
    人影不说话了,身体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摆,仿佛随时能被风刮跑似的。
    “你若怕,不敢说,便写下来。”刘叙樘小声的提醒他。
    那人闻言便蹲下神来,手指轻轻的在地上划拉着。
    院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郑荣华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人,找到了,村里还真人在两年前失踪了。”
    刘叙樘被他唬了一跳,朝屋内望去,却发现那人影不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看见地上有一摊尚未干掉的水渍,水痕歪歪扭扭的组成了一个字:长。
    “长。”他念出那个字,在心里揣摩了一遍又一遍。
    “大人,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村里有人在两年前失踪了。”郑荣华在一旁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我不聋,当然听到了。”刘叙樘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心里暗暗责怪他的莽撞,若能晚到一会儿,说不定那冤魂便能写完了。“是谁家的人?”
    “那人叫徐山,三年前离家后便再未回来。”
    “失踪这么久,他家里人为何不报官?”
    “徐山这个人热衷于修道,临走前曾告诉家人自己要随师修行,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所以他的家人才没有报官。”
    “修行?”刘叙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遂转头望向郑荣华,“徐山的家人来了吗?”
    “就在门外等着。”
    刘叙樘随郑荣华走出院门,看到一对老夫妻正守在外面,两人都佝偻着背,双手缩在破了边的袖口里,风一吹,两具苍老的身体随风抖动,就像树上枯黄的残叶。
    刘叙樘心有不忍,他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老人家,请先里面坐。”
    徐山的老父抬起头,“大人,听说坟里挖出的尸骨有可能是我家山儿,您就让我去辨一辨吧。”
    “可是,这些尸骨都已经只剩下了骨头,怕是不好辨认啊。”
    徐山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要是山儿,我一定能认出来的,他和旁人不同,生来就多了一根指头,大人啊,求您让我们去看一看吧。”
    ***
    听到菜棚中传来惊心动魄的哭嚎声,刘叙樘知道其中一具尸首的身份确定了。他站在外面,默默地等待着哭声静下来,这才走进去。
    徐山的父母瘫倒在地上,正在小声抽泣,看见刘叙樘进来,连跪带爬的来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摆,“大人,小儿死得冤啊,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刘叙樘将他们一一扶起,“老人家,徐山临走前可曾向你们说过他去了哪里?”
    徐山的父亲抹了把老泪,“这孩子因为出生时比别人多了根指头,所以总被别的孩子笑话,长大后,便一心想着修道练功,再不被他人欺负,刚开始的几年还好,他每年都去道观里面住上几个月,回来之后身体也强健了不少,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我们两口子见他这样,很是欣慰。可是后来,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年都不在家里住上几天,人也总是闷闷不乐的,每次问他怎么了,他就闪烁其词,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可是最后一次离家时,他倒是对我们透露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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