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默了很久,突然齐刷刷的朝九贤女跪下,师父师父的叫个不停,都要她将那守庚申之法传授给自己。
九贤女淡淡一笑,“你们用不着羡慕元庆,只要按为师说的,静心修行,都有得道成仙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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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孙琴来看自己时,成章还没从早晨的事情中回过味儿来,他看着院中那株已经被虫蛀死的松树,嘴里吟喃道:“表姐,你说这人真的能变成神仙吗?我虽亲眼见着了,可是到现在还如在梦里,总是不那么相信,元庆哥每天和我们吃住在一处,怎么现在他就去了天上,这真的可能吗?”
孙琴拉住他的手,“怎么不可能,这九贤女本就和神仙差不多,你看你才在这里住了几日,身体就比在家时好了多少,我来这么久了,一声咳嗽都没听见,一会儿去告诉你娘,她肯定不知该怎么高兴呢。还有啊,我可是亲眼见她把我爹身上的鬼赶走的,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成章点点头,“师父她确实是得道高人,这几日我也觉得胸口不再发闷了,四肢也有力气了,只是,那成仙的事情实在是超出我的认知范畴,若不是亲眼见着,谁告诉我我都不会信的。”
“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又怎么会只有这一件,就拿我们村里来说,最近可是出了不少怪事儿呢。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还真解释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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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请自来
成章有些好奇,“姐,是什么啊?”
孙琴笑着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村子里经常丢东西,但是却连贼的影子都看不到。你猜最常丢的是什么?吃食,已经有好几家出了这事了,经常炒着炒着菜,一眨眼,却发现锅里的东西不见了,有一次我也是,拿着个铲子在锅里铲了半天,差点把锅底戳个窟窿,才发现里面的鱼早就没了,你说可不可笑。”
“还有这等事呢?不会是被野猫叼走的吧。”
“这傻孩子,猫叼走总得有个动静吧,怎么会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姐弟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半下午,眼看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一截,孙琴赶紧站起身,“我得走了,一会儿还要去看你娘呢,你就在这里静心休养,你爹娘的事情不要操心,那边我会多照应着点。“
成章对她谢了一番,将孙琴送出三苏观,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这才重新回到观中。
孙琴这一路上走的特别轻快,成章身子渐愈,她也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心情一时特别舒畅,连山里的风都不觉得凉了。她哼着歌,步子越走越快,急于赶到城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姑母,可是走过一个土堆时,脚步却慢了下来,又走出几步,她站住了,回头望向那个小小的土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馊臭的、腐败的,和村里那个堆放秽物的干池塘的味道一模一样,可这里是山林,周围荒无人烟,又有谁会把秽物埋到这里来的呢?
终于没能抑制住满心的好奇,孙琴折了回去,手捏着鼻子,脚轻轻的将土包扒拉开。不出她所料,这下面全是吃剩了的残羹冷炙,鸡鸭牛羊的骨架堆得有她的膝盖那么高,旁边还有一根鱼骨,完整的一条,很大,和她丢的那条鱼几乎一样长。鱼的眼睛也被吃了,两个指头肚大小的空洞看起来很是渗人。
可这么一大堆骨头到底是谁吃剩下的呢?三苏观的道士?不可能,元庆说他们从不进荤腥,那么还有谁呢?有什么人会在一座荒山中吃掉这么多东西呢?
身后猛的一阵风,将孙琴的身子都吹的晃了几晃,她现在感受到山风的刺骨了,于是嫌恶的看了那堆秽物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双腿,它踩在荒草和残雪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背后,同她一起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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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林家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孙琴看着前面那座朱红色的大门,冲站在门口的阿俊笑笑,“夫人在家吧?”
阿俊冲她鞠个躬,一面陪着笑,“夫人早说过您今天要过来,让我在这里守着呢,快请进吧。”
孙琴刚要踏过门槛,身子冷不丁的被一个人给撞开了,那人是个女子,看年龄比她长不了几岁,吊梢眼,水蛇腰,身着一件貂皮小袄,头上插着玛瑙簪子,装扮的贵气逼人。
孙琴还未开口,阿俊先走上前来,“这位姑娘,敢问您是哪位,我先去通报了老爷夫人,再来请您进去。”
那女子冷哼一声,“通报?这是我相公的宅子,我出入自己家,难道还要经过那婆娘的允许不成?”
阿俊和孙琴都愣住不动,心里想着她口中的相公是谁?婆娘又是哪位?可就在这档口,那女子已经柳腰轻摆,踏进了门槛,向前堂走去。
见她的身影不见了,阿俊才反应过来,“琴姐儿,莫非,她就是老爷在外面养的那个姝儿“
孙琴也回过味儿来,她叫了声不好,便和阿俊两人飞也似地跑进了林宅。
来到前堂时,姝儿已经在椅子上坐定了,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四下打量,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林老爷的表情就很值得玩味了,他满脸慌张,时不时轻咳两声,眼角瞅着坐在一旁的林夫人,双手握的紧紧的,似乎已经做好准备来应对某个突如其来的进攻。
林夫人却一反常态,不动声色的坐在主位上,见阿俊进来,便笑着吩咐他,“阿俊啊,去把今年的新茶泡一壶端上来,姝儿姑娘没有坐轿,走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赶紧沏杯茶让姑娘解渴。”
阿俊打着诺下去了,姝儿脸上泛起一片青白,衬得她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都没那么好看了,她看着林夫人,”姐姐,喝茶的时候多着呢,倒不急于现在,今天妹妹来这里,是想跟姐姐把事情说明白。我已经跟了相公多年,孩子今年都要念书了,可是,他要给我们娘俩置办一处宅子,您又不肯,既然如此,索性我们两个搬进来,这不眼看就过年了嘛,咱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岂不是一件美事吗?“
林夫人一笑,“你叫我姐姐?我哪里敢当,你这岁数,说是我闺女,也有人信啊。本来我还想给你留几分薄面,既然你今天自己找上门来,我也将话说明白了,家里的客房多的是,你想住哪间随便挑,我让下人给你收拾干净就是,但是想进门,那是绝无可能。我多少也听说了,你遇到我们老爷之前是做什么的,要是让你这样的女子过门,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爷,不是我善妒,心眼小,要是别的姑娘倒也罢了,穷点丑点我都认,可是姝儿的身份,要是嫁进来,那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啊,以后成章走到街上,都是要被人笑的。“
姝儿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身体抖得像发了病似的,她指着林夫人,“就你那个成章,你还指望他能颐养天年不成,他这个身子,估计过个三五年就不行了,将来林家还不是要靠我的儿子来传宗接代。”
林夫人最在意的无非就是成章的身体,现在听到有人这么咒他,一直忍在肚里的恶气是再也藏不住了,她“嗷”的一声扑了过去,拿起阿俊刚送上来的杯子扣在姝儿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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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雇凶杀人”
林老爷和孙琴想冲过去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姝儿的脸当场就被热茶烫红了,脑袋也被砸出了血,血流顺着她漂亮的下颌骨滴在地上,将地面染得一片红。
“你这个疯婆娘,难道想杀人不成。”林老爷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一句话,他一把将林夫人推倒在地,扶着姝儿就朝外走去。
姝儿靠在他肩膀上,“老爷,我是不是要死了,姐姐她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啊,不过姝儿也算是没有白活,遇到老爷这么个知己,就是死,也无憾了。”
林老爷一脸疼惜的看着她,“傻瓜,我死了你都死不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馆,等你全好了,我便娶你进门,谁要是反对,我就先休了她。”
这句话明显是有针对性的,林夫人听在耳朵里,瑟瑟的牵起孙琴的手,“琴儿啊,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打她的,只是她提到成章,她咒他,成章是我的骨肉,我的宝贝,我不能让人咒他的“
孙琴擦了把泪,把林夫人搀到椅子旁坐下,“姑母,你别瞎想了,姑父正在气头上,所以才这么说的,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啊,我去观里面看成章了,他身子骨不知道强健了多少,说话也不咳了,人也有力气了,眼看就要好了,岂是谁说咒就能咒的?”
听到孙琴的话,林夫人方才开心起来,她又吩咐阿俊准备了好些银票,让孙琴再去三苏观时给九贤女带过去。这一晚,姑侄二人把灯夜聊,一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孙琴第二天是被院中的吵闹声惊醒的,她从床榻上爬起来,朝窗子外面望了望,看见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正站在院中,同阿俊几个人争论着什么。她不敢耽搁,赶紧叫醒了林夫人,二人穿戴整齐后,慌慌忙忙的走出屋子。
几个衙役见两个女人出来,遂不再同下人们纠缠,大步走到林夫人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林孝之的夫人孙慧?”
林夫人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答是。
“有人到官府报案,说你雇凶杀人,现在请你跟我们回新安府一趟。”
“我我“林夫人惊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身边的几人也愣住了,站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衙役胳膊朝前一伸,”请。“
林夫人回头看了眼孙琴,孙琴赶紧跟上前,“这位官爷,我同姑母一起过去。”
衙役们倒也没有阻止,几个人出了林宅,一路朝着新安府的方向走去。到了公堂,孙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跪在地上,她跟着林夫人一同跪在那人旁边,冲他怯怯的叫了一声,“姑父?“
林老爷怒目圆睁,眼球像充了血,涨的通红,他指着林夫人,冲程牧游高声喊道,”大人,就是这个妒妇,她昨晚和姝儿发生了争执,言语中颇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意思,一定是她气不过我偏袒姝儿,所以雇人将她杀了。“
林夫人和孙琴俱吃了一惊,“什么,姝儿死了?”
林老爷一拳砸向地面,“你休要在这里装模作样,除了你,还有谁会同姝儿结下这血海深仇,不仅要了她的命,还要将她将她”他说不下去了,伏在地板上呜呜大哭起来。
林夫人和孙琴这才发现前面放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尸体没被遮盖严实,手还露在外面,可那只手怎么会是姝儿的呢,它上面的指甲断的断,裂的裂,露出里面粉色的细肉,有一根手指还折断了,朝上面竖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像是在诉说她的不甘。
“你还看?”林老爷突然扑向林夫人,好在被站在身后的史今拉住了,拳头才没打到她身上,“姝儿身上的骨头都折断了几根,可见为了不被那畜生强*暴,她经过了怎样一番挣扎,可是,你既然派人羞辱了她,为什么还还要将她杀死,她的舌骨都被勒断了呀,啊“林老爷已经接近癫狂,在公堂上放声大哭起来。
林夫人被他这一声干嚎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她拼命摆着手,不知是在对林老爷还是在对程牧游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和琴儿聊天,他们可以作证的,我根本没有安排人去行凶,琴儿,你说,你跟他们说清楚。”
孙琴刚想说话,却被林老爷打断了,“她是你的亲侄女,她当然向着你,她的话能做数吗?都怪姝儿太傻,对我太实心,都被你这疯婆娘伤成这个样子了,还非要出去给我买酒吃,所以才一去不归。”
惊堂木一拍,林老爷惊得浑身的肉一抖,哭声也止住了。
程牧游瞪着他,“你可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林老爷摇摇头,”没有,昨天从医馆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姝儿给我准备酒菜,才发现家里已经没酒了,她执意出去给我买酒吃,怎么都拦不住,可是过了两个时辰,她还是没有回来,我急了,赶紧出门去找她,可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墙角处,发现了姝儿,她的衣服都被扒干净了,人已经没气儿了,手边还放着个砸碎了的酒坛子“说着说着,林老爷又悲声大哭起来。
“先别哭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从林宅出来后,可曾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异常?”林老爷的胖脸皱成一团,过了一会儿,他才犹豫的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在医馆的时候,我和姝儿在室内坐着,等大夫给她包扎伤口,可她突然大喊了一声,扑进我怀里,我问她怎么了,她便指着门帘,说刚才帘子外面好像站了个人,一直在偷偷的看她,我望过去,果然发现帘子处印出个人影来,上前掀开帘子,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便安慰她说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站在那里歇个脚也不足为奇,她听了我的劝,也就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大人,难道,这竟和姝儿的死有关系不成?这人是不是就是那婆娘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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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无欲无求
听到林老爷这般说,林夫人哭着摆手,“大人啊,昨日他们走了之后,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不光琴儿,家里的下人们全都可以为我作证,请您明鉴啊。”
程牧游于是看着孙琴,“将你昨日经历之事如实道来,不可有半点欺瞒,若对官府言有不实,是要入罪的。”
孙琴磕了两下头,“民女绝不敢说半句假话,昨日,我从三苏观见过表弟之后,便直接来到林府,正好遇到姝儿来闹,姑母一时气急,便将她打伤,姑父和姝儿走后,我便一直陪在姑母身边,因为表弟到了三苏观之后,身体日益康健,所以姑母的心情好了很多,并未因姑父的事伤神太久,一直快到天亮,我才陪在姑母身边睡去了,然后,就被大人派来的人唤醒,随他们到新安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