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机,他有些出神:蝶儿,等我,为了你刚才那句牵挂,我也要让你在我身边。
有了庄毅的话,蝶儿感觉有了点底,当天下午,她去看齐念耕,把钟氏的行动和庄毅的对策都向他做了汇报。齐念耕沉吟了一会儿,说:“雨筝,钟氏这样做,似乎是有准备的。当初洽谈时,我的本意是双方各派代表督导产品的设计生产与销售过程,钟董也赞成。后来不知为什么,下次再谈的时候,他提出双方各负责一块,念齐负责生产,他负责销售,说这样是各取所长。而且由于整个产品开发过程钟氏参与的少,他愿意少拿5个百分点,我觉得有道理,便斟酌了一下,提出念齐拿60个点,他也同意了。当时,我还觉得这个案子谈得不错,做好了,念齐这段时间的颓势都会扭转,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现在想想,对此,钟氏像早有准备似的,你不觉得奇怪?”
☆、70、彻底的变天
庄毅是行动派,一天后,他就给蝶儿打了电话,说几个大的代理商同意延续合同,但要求比原价低五个百分点进货。他们愿意预付一些货款,帮念齐度过眼下的危机,作为在这样关头承担风险的回报,他们要求持有念齐的部分股份。
这应该算个好消息,庄毅打电话时,语气透着几分轻快。可蝶儿却隐隐担心,问:“这几家一共要拿多少股份?”
“加起来百分之二十五,不过,不是空股,他们会注入资金,算起来,还是可行的。”
“那就是还有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在我们手上,对于念齐,我们还是拥有绝对主权的。”
“嗯。蝶儿,你要知道,目前的念齐,股份与其说是资本不如说是风险,就是以后的几年内,念齐也很难翻身。这个时候,有人愿拿钱换股份,只要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对我们是好事。”
“这个我懂,庄毅,可这事实在不小,我得去跟爸爸商量商量,让他拿主意。”
“蝶儿,你叫他爸爸?”庄毅在那边问,蝶儿心里也一顿。
平时,她单独跟庄毅说话时,都习惯称齐念耕为齐叔,在她的意识里,他是齐雨筝的爸爸,不是她的。可是,这次的危机,让她忽然格外珍视这段父女缘份,自然而然的,称呼就变了。
“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庄毅,我好像——是变了。”她没说哪里变,但庄毅明白,短暂沉默后,是他低沉的声音:“蝶儿,祝贺你,这么容易就过了心里这道坎。”
“这两天,看了太多的人走茶凉,我想,起码在这个时候,我要做好一个女儿。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商人,我从心里敬佩他,也有一点爱他。”
把话说得这么深沉,她忽然觉得心头又有些沉重,那头庄毅也不作声,两人就这样握着听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会儿,庄毅的声音传来:“护士叫我去做检查,我挂了。”
不待蝶儿回应,那头就挂了电话。蝶儿愣愣地握着电话,才想起没有问他身体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他不高兴了?
齐念耕的活动忽然受了限制,蝶儿想见他,费了很大周折。不过他的精神还好,只是人清瘦了些,眼窝深深地凹陷,老态愈加明显。
听蝶儿说了股份的事,他没置可否,而是问道:“雨筝,这是庄毅提出来的?”
“嗯,是他做了那那些代理商的工作,他们才愿意在这时候向念齐注资。”
“雨筝,念齐破产与落到别人手里,你比较能接受哪一种?”
“不爸爸,哪一种都不会发生,念齐会挺过去的。”
“我是说假设,你认为哪一种略好一点?”
“我不做这种假设,爸,不会的。有了资金,我们把消费者的钱返还,把那些罚款违约金的也填上,念齐就可以运转了。大不了,我们把几个分公司都关闭,只要有念齐的牌子在,我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雨筝,那就是你希望爸爸接受这些人的资金了?”
“这个我不太懂,爸。这几天我们能想的方法都想了,实在是没有通路了,如果一周内再拿不出赔偿金和罚款,您短时就无法从这里出去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傻孩子,爸爸没事。这几天爸在这里,也想了很多,我最牵挂的,是念齐上上下下那么多的职工,如果念齐破了产,他们怎么办?他们中有些老师傅都是从那时起就跟着念齐的,我不能让他们到老了,还因为念齐的错误而再去奔波讨生计。”
“可是爸,已经有不少员工走了。有两家咱们的对手公司趁机挖人,林副总和张秘书他们已经尽力挽留了,可是,他们铁了心要赚咱们也没办法。”
“唉,走就走吧,只要他们有更好的去处。我已经跟张秘书说了,要走的员工,不要亏待,工资该补齐的就补齐。消费者已经闹得很凶了,一定不要让工人再闹起来。那是曾经为我们卖血汗的人,我们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爸,有您这副心肠,念齐一定会好起来的!”蝶儿彻底地被感动了,她两手抓住齐念耕的手,“爸,咱们接受那些资金吧,给他们些股份,念齐不会倒,咱们齐家也倒不了。”
“爸不反对,你再和几位副总商量一下,一定要考虑周详。现在这节骨眼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雨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只要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没什么大不了。”
“嗯,爸,咱们一家人,一定会在一起。”蝶儿对齐念耕说,也对自己说。从今天起,她决定,只做齐雨筝,至于蝶儿,就让她留在大宋朝吧。
最终,念齐还是选择了用股份换来投资,当然,最后落笔敲定的还是齐念耕。资金缺口堵上,齐念耕再有一星期就可以结束拘禁,各媒体关于念齐的负面报道陆续减少,甚至有了个别对念齐有利的言论,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还没等到一星期,念齐就彻底变了天。首先是念齐的股票稳定了两天后,突然更大幅度的下跌,接着网上爆出消息说念齐即将破产,股民们惊惶之下纷纷抛售股票。而第三天开始,有一只神秘的黑手开始吃进念齐的股票,在谁也没弄清他是谁的情况下,他已经拿到了念齐百分之十六的股份。
一切都脱线到不可控制,蝶儿和公司的几位副总只能看着念齐的股票跌到谷底,看着那神秘人物不断吃进,仿佛蚕食桑叶,无声无息、无休无止的,令人恐慌。
而最令蝶儿恐慌的,是齐嫂的一个电话:病危,被送进了医院。
电话并没打到她手机上,而是打到了公司,找张秘书,张秘书接了电话,看了蝶儿一眼,目光怪异复杂,然后,交待几句就出去了。
后来,她从张秘书交代工作的人那里听说了的病情,仿佛被扔进北极的冰水,她感到透彻骨髓的凉意。,知道了什么?
☆、71、雨筝的遗物
蝶儿发疯般地冲下楼,也没叫公司的司机,自己跑到马路上拦车。仿佛与她作对,出租车集体失踪,等了十几分钟都不见一辆空车,她再也等不及,撒开腿向下一个路口跑,一边跑一边找寻着过往的出租车。
又是一道诡异的风景,一个脚穿8厘米高跟鞋的女孩,在马路上狂奔,风扬起她一头散落的发,纤细高挑的身影仿佛一株被劲风吹得摇晃的竹子,人们总担心她会折断或扑倒,而她却倔强地站立。
总算前面有辆车,她刚要跑过去,有人快她一步坐了上去,车子还没启动,她一手扒住车门:“先生,能不能先把车让给我?我赶时间。”
座位上的男子没有作声,司机有些为难,转头看看他们,说:“要不,你们两个拼车,我送完一个再送另一个。”
“我去y市,没法拼车。”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两人俱是一愣,这也太巧了。
司机乐了:“去y市,车费可不少呢!你们俩搭伙,一人少掏点,多好的事。,上车!”
男子没置可否,蝶儿拉开后面的车门上了车:“师傅,麻烦快点,先送我去y市第一医院。”
“好嘞,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别急,我保证最快的速度把您送到。”
司机没有夸张,他的车速果然很快,又压在规则许可范围内,下车时,蝶儿腿有些软,不知是晕车还是紧张的缘故。
也顾不上等双腿适应,她迈开脚就往里跑。“,您的车钱!”司机在后面叫了两声,她才回头,看看自己空空的两手,语气微窘,“对不起师傅,我忘了带钱包。”
“,这可不行。十块八块的您没有也就算了,这么远的路,您能白蹭车?”
“我……我去医院里找到人就拿钱给你。”
蝶儿又羞又急,苍白的脸上泛起。
“算了,她的那份我出。”副驾位上的男子说道,一边掏了200元钱交给司机。
“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先生,您去哪?”司机收了钱,笑得开朗。
“也是这。”说着,男子推门下车,司机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也巧得过头了吧。
这面蝶儿已经进了门诊,直接去找的主治医师。恰逢医师查房,她又奔到住院部,从心血管科的病房一间一间地看过去,没见着,也没见着主治医师,她正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忽然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你还有脸来!”
蝶儿身形僵住,转过脸,是刘嫂。
“刘嫂,她怎么样了?”顾不上研究刘嫂脸上的怒气为何而来,她急急地问。
“,你还配叫她?枉她对你那么好。”
“到底怎么样了?刘嫂,你先别生气,先带我去看看她。”
“少在这假惺惺的。想让她好,你就离她远点,别再来害人。”刘嫂声音十分尖刻,甚至动手往外推她。
“刘嫂,我知道这次梦幻星空的事是我不好,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害发病,我心里比您难过一千倍,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带我去看,好不好?”
“什么梦幻星空,你少揣着明白当,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骗人。”
“刘嫂,您说什么?”蝶儿是真了,眨着眼睛,不相信眼前这个对她冷若冰霜的人就是那个每天琢磨着给她炖汤喝的刘嫂。
“刘嫂,我朋友来了,要是这里不需要我那我就先回……”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一个一身干练的女孩走过来,见到蝶儿,她的瞳孔忽然放大,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你是雨筝?”
蝶儿看过去,从那张写满惊恐的脸上,她捕捉到了什么,脑子里似有惊雷炸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
“她不是,她是冒充的。我们雨筝,我们雨筝……”刘嫂说着抹起了眼泪,狠狠地推了蝶儿一把,“方,不送你了,我回去给太太取点东西。”
蝶儿被她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腿硌到身后的椅子上,竟一点也没觉察。她整个人木木的,站在那儿,似被人剪断了控线的木偶,那个方犹豫一下,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
蝶儿缓缓地转头看她,费了好大劲儿,从嘴里挤出一串话:“麻烦你,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女孩探究地看着她,点点头:“咱们去外面坐坐。”
说着,她带头往电梯走去,蝶儿跟上,脑子里一团纷乱的犀看着电梯里跳动的红色数字,一时不知自己处在哪里。
来到外面,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她似才苏醒过来,跟方一起坐到石凳上,静静地等她开口。
“你跟雨筝,真但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你认识雨筝?”蝶儿没有接话,问道。
“我们是在旅游时认识的。在西藏,我们偶然遇到,听说我们要去看贵州瀑布,她就跟了过来。”
女孩边说边看着蝶儿的眼睛,蝶儿两眼盯着地上一只拖着面包屑的蚂蚁,一动不动,但微颤的睫毛示意她在听。
“雨筝热情开朗,待人很慷慨,我们都很喜欢她。她还跟我们约定,下次一起去雅鲁藏布看峡谷。可是……”
“可是,她掉到了瀑布底下,再不能去看峡谷了。”蝶儿接口。那只蚂蚁已经放弃了面包屑,估计是回去搬援兵了。
“你知道这事?”方脸上更加惊讶。
“嗯。是怎么知道的?”蝶儿又问。
“我前几天整理东西,才发现雨筝一只手镯裹在我的行李里,那手镯看起来很名贵,我想还是应该给她的家人送回来,那也是雨筝留下的一个纪念。我联系了贵州当地警方,费了很多功夫才找到雨筝家,没想到,她见到我手里的手镯,听我说起雨筝离世的事,就发了病。是我鲁莽了,我不知道……”
“这不怪你。方……”
“我叫方芷伊,叫我芷伊就行。”
“芷伊,我不是有心要骗。”
“这个不用跟我说,我只是个外人。”
“嗯,我也是外人——不管怎么说,是我害了。”蝶儿仍看着草地,那只蚂蚁又回来了,好像还是它一个,没有援兵。
“芷伊,耽误了你的时间,谢谢。”
她扭头,扯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那笑容就像一滴极小的水珠,落到湖面上,来不及荡开波纹,就消失了。
☆、72、从此一个人
方芷伊走了,蝶儿就那样在那坐着,那只蚂蚁终于把面包屑拖赚她目光的落点空空的,再没看到什么东西。
天暗了,起风了,下雨了。湿冷的雨点砸到身上,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抬头看看天,灰蒙蒙的,雨像一张无边的网向她罩下来,密密层层的,让她无处躲闪。天地间好像只有她自己,这感觉,跟刚掉下来时那个雨夜一样。
眼睛里进了雨水,终于把泪勾出来,仿佛体内积聚太久的焦虑忧伤都寻到了出口,那泪来得很凶,比天上的雨点掉落的速度还快。
哭了一会儿,身上好像倒有了力气,她站起来,走向住院部大门,在里面,无论如何,她得知道她的消息。
她低着头只管往里赚一下撞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眼前发花,一片黑影越扩越大,然后,她身子一歪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