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么了?嗜睡、犯困,又没精神,难不成……是有了?”
白玘的眼睫毛抖了抖,就是不肯睁开眼睛搭话。
萧玉台越来越好奇了:“难道,你是不好意思?羞于开口?发情了?”
不管萧玉台怎么试探,白玘就是假装睡着。萧玉台知道他不会有大危险,后来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没等萧玉台说服程律云,宫中又下了一道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圣旨。力排众议,为当年战死沙场的薛老将军正名,追封为英国公,其嫡系孙子薛衍流落在外,今血脉归源,认祖归宗,封为忠勇候,程律云,不,薛衍摇身一变,就成了小侯爷。原先梧州境内的大将军府一直荒废闲置,发还给忠勇小侯爷。
萧玉台比薛衍还要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向陛下透露你的身份了?”
薛衍越是一头雾水,拿到圣旨整个人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相反,程大人和程夫人却要安静的多了,程大人微微叹气,让薛衍随他进去。程夫人却只是静静抹泪,末了抓住萧玉台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
“萧姑娘,今后,就要让您照看这孩子了。”
萧玉台隐约意识到了,将程夫人扶到床边坐下,涩声问道:“您……早就知道了?”
程夫人泣不成声,良久才开口:“当年,薛老将军对夫君有恩,薛家这点骨血,是我夫君费尽心力,才保下来的,他又怎么会不知?”
萧玉台猛然起身,郑重的跪在地上,对程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程夫人拦她不住,哭的更厉害了:“原本想着你们是表姐弟,又要好,想着有你照顾他,结果……结果……孩子啊,将来你嫁了人,也要多照顾你表弟啊……你表弟命苦啊,从小就有寒疾,当时他刚来我们家,受了惊吓,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又让他着凉,一场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我可怜的云儿啊……”
“母亲!”程律云大步进来,首先就朝程夫人叩头,又有些哭笑不得。“母亲为何如此伤心?梧州离蕲州不过三天的路程,孩儿每个月都回来看您。等以后父亲致仕,您就和父亲一起搬过去,和我住在一起。”
程母哭到一半,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反倒张了张嘴:“可以吗?可,可你现在已经是侯爷了啊!而且,你从小就聪慧,因为你身子不好,才没去参加科举,将来圣上若是要重用你,必定要调你回京,那就远了啊。”
“母亲要是舍不得我,可以和我一起。”
程母是个直肠子,直接问:“那你父亲怎么办?”
薛衍道:“这就要看,母亲是更心疼儿子,还是更心疼丈夫了。”
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折扇敲了他一下:“没大没小!”
两人一起出了程夫人的院子,萧玉台才问:“你的身世,难道是程大人上报给圣上的?”
“不错。我也万万没想到。当年我年纪小,到了程家之后,就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了,只是牢牢的记得,我是薛家子孙,将来要替薛家军的将士拿回应有的尊荣,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薛衍依旧心事重重。“与先帝不同,但固然不同,当年薛家的事情还是个悬案。只是如今赫连家因为谋逆被抓,原本就不服赫连家统领的薛家军旧部也不服新的将领,这时候,陛下也需要一个薛家子嗣。所以,才有了忠勇候。”
这其中的关联,萧玉台也明白一些,要不然,当年赫连家也不必千方百计的,一定要和她定亲了。
“我也绝对不信,外祖会刺杀陛下而获罪。虽然当时军情告急,陛下将此事遮掩下来,让外祖戴罪立功,之后却暗中命赫连家将薛家满门都给杀害,还留下一个领兵不利的罪名,相反,那场战争带来的荣光却被赫连家给冒领了。我已经查到一些头绪,如今你是陛下亲封的忠勇小侯爷,恰好与我一同回去追查。“
薛衍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什么头绪?”
“无尘散。是之前的大遵玄真人弄出来的,我母亲的死,都和这东西脱不了干系。我怀疑外祖行为失常,也和无尘散有关。”
这一对姐弟对视一眼,眼中就多了些坚毅,以及彼此相互的依赖。
第一百九十四章拦路的小青葱
五日后,天朗气清,有微风,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薛衍告别程律云,正式作为忠勇小侯爷,与萧玉台一同前往梧州。程大人内敛而稳重,隐而不发;程夫人也不再哭了,担心不太吉利,只是强行忍泪,将养了十余年的儿子给送走了。
白玘越来越贪睡,萧玉台和他同乘一辆车,吃饭的时候要萧玉台亲自喂,每天黄昏时候会清醒一点,萧玉台会扶他下来走动走动,没一会儿上车又睡着了。
薛衍担心不已,可萧玉台自己就是个大夫,她说没事,他也不好再问,看向自己表姐的眼神越来越担忧。
这天他一掀帘子,就看见萧玉台正在喂他喝粥,吃到一半白玘就睡着了,一口粥喝了一半就洒出来,萧玉台忙用手绢擦了。
他黑着脸,忍不住问:“表姐,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就得给他伺候着……出恭?你这是找了个夫君,还是提前生了个儿子?”
萧玉台轻咳一声:“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呀,你要是羡慕,就自个儿去找个小姑娘玩去!”
薛衍还是看不下去:“他都睡着了,你就别喂了,不能叫醒他吃两口?”
萧玉台说:“刚才醒过了。”于是又示范给他看,伸出手挠了挠他下巴,白玘迷迷糊糊的笑着捏住了他的手。
萧玉台说:“吃点东西吧!”白玘张开嘴,刚喂了两口,就又睡过去了。
薛衍这下真说不出话来了:“他不会一睡不醒吧?”
萧玉台:“呸!”
薛衍担忧的看着自家表姐:“也是,祸害遗千年嘛。可万一,他要是真睡不醒,表姐,你打算怎么办?”
萧玉台根本没联想到他的思路,自家表弟在劝她早做打算呢,因为白玘毕竟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就直接回了一句:“不会的。要是叫不醒,我就等着呗。你放心吧,过几天就好。”
薛衍还要啰嗦,被萧玉台一脚给踹下车:“衍弟,你怎么比程夫人还要啰嗦?我是个大夫,心里有数的。”
薛衍也无话可说,让护卫寸步不离的守着车。
以前不觉得两个人有什么,在一起的时候,白玘话不多,都是她再说。有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也不说什么话,就是各自看书。白玘喜欢看深奥的史书,她不喜欢;她喜欢翻看医术,有时候翻看话本子,边看边笑,看到精彩的地方就指给白玘看。
她知道白玘没什么兴趣,可她一说,白玘也放下自己的书,跟着读两行,多半是附和她的意思。
这天她刚翻开两页,看到这书里的浣纱女在河边的小树林与书生幽会,老情节了,但这次不一样,两人忒大胆了,大白天呢,旁边还有一群浣纱女在嬉戏,竟然就迫不及待的干柴烈火了。她看的兴起,刚想说给白玘听,一扭头发现他还在熟睡,没有丝毫察觉。
突然就觉得一阵无可抵挡的落寞,像冷砺的夹杂着冰沙的风,扑面袭来,让她从骨髓深处衍生出一个战栗。
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有人陪伴之后,又变成了一个人。
萧玉台坐到他身边,两手环抱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咯噔”……,不知过了多久,萧玉台睁开眼睛,发觉马车停了下来,一掀帘子,几个护卫严阵以待的守在车前,她吃了一惊,浑身的毛孔都张开,冷声急问:“怎么回事?薛衍呢?你们去前面!”
薛衍带出来的,都是程府的亲卫,本来对萧玉台不甚了解,可今天见她睡醒惺忪的出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小主子,对她更是恭敬了。护卫长刘琦拱手作了个礼:
“萧姑娘不必担心,前面无事。之前在路上,小侯爷看见几个浪民欺辱一个丫头,顺手救了,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一路追过来了。”
萧玉台上前一看,管家程汉正拿着一包银子劝着呢。小姑娘身形瘦削,大概十二三岁,一身翠绿衣裙,梳着双丫髻,低低的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薛衍没有下车,萧玉台一掀帘子,见他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可见是被这执拗的姑娘给缠的紧了。
萧玉台好笑的上了车:“到底怎么回事?虎牙山那么大的案子,你也破了,怎么被个小姑娘给拦住了路。”
薛衍身边只有小厮,从不用婢女,哪知道这些女孩心中想着什么?
“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追上马车的。非说我救了她的命,求我留下她,我让管家给她银子,她不要,跪在前面就是不肯让开。”
萧玉台幸灾乐祸的问:“那小表弟,你这心里,到底是想留人家,还是不想留?你瞧瞧,虽然年纪还小,可表姐瞧着,这水灵的跟根青葱似的……”
薛衍把她给扔了出去:“快去把这根葱拔了!”
萧玉台顺手摸了他的折扇,这外面正中午,日光敞亮,小姑娘就这么低头跪着,脊背却挺的笔直,真跟根青葱似的。
“小姑娘,我家表弟是替你解围,怎么你反倒恩将仇报,挡住我们去路呢?”
方才程汉怎么说她都不开口,听见萧玉台这一声表弟,才慢慢抬起头来。
真是青嫩,尤其一双丹凤眼,神采得意,是个十分俊俏可人的小姑娘。
“求哥哥姐姐救命。”小姑娘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明明是跪伏在地,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之感。
萧玉台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善心的姐姐,求您救我一命。公子身边不需要人,您身边总需要丫鬟吧?婢子愿意伺候您,求您给婢子一条活路。”
“我身边也不需要婢女。你……”
小姑娘道:“我已无父母,孤身一人,族人为了侵占我父母的田产,将我给赶了出来……姐姐也看到了,您若不肯收留我,我只有死路一条。求您救救我。”
程管家察言观色,见萧玉台不肯留她,便笑着上前道:“表小姐,我看这丫头机灵,我也喜欢。我家长兄长嫂膝下无子,现在住在庄子里,小姑娘要是愿意,可以认个义父义母,他们两都是善心人,会善待你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只有两条路
这人来历不明,萧玉台自然是不会留下的,便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在庄子里做个小姐,总比伺候人来的好。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随程管家回去。二,让路!”
青衣小姑娘突然抬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萧玉台出门时,衣着行装都是程母帮忙打理的,她专心照料白玘,今早随便挑了一件,也没发觉这衣裳有什么不对,此时下了马车,被日光一照,才发觉这衣裳很是扎眼。程母爱屋及乌,这番也是下了血本了,衣襟和半袖的滚边上,都用细碎的珠子滚了一路,阳光一照,光彩熠熠,华光流转。
小姑娘眯了眯眼,似是被光给闪着了:“婢子是真心愿意伺候小姐,求小姐留下婢子。小姐,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婢子愿为您赴汤蹈火……”
萧玉台慢慢蹲下来,和她对视:“你很聪明。我也很喜欢。但是我身边不需要婢女。更不需要,一个能跟着马车一路跑了半个多时辰,最后挑了一处窄道拦路的婢女。你只有两条路。”
她跪下拦路的这条窄路,两边都是三余丈的石坡,只够一辆马车行走,她往中间一跪,不请走她,马车就不能再行。
话已说到这里,青衣小姑娘紧紧咬住唇,最后看了一眼马车,做出了决定:“好,我去庄子里。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请公子出来,最后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