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纹丝不动,半晌才问:“你能做决定?”
“我如何能做决定,这自然是程大人早就与我说好的。毕竟,虎牙山虽说乱了些,却是明面上的匪。而官员与山匪勾连,对程大人来说,岂不是暗箭难防。”
“明天辰时正,城外的观音庙,我要拿到药。你会拿到你想要的账本。但是交换的人,只能是你。”
“好。够干脆,其实,照时间推算,你二哥的病也实在不能再拖了。你再不做决定,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了。”
少年冷言冷语的打断她:“不必多说,你连夜备好药。我保证我手里的东西,足够买我们几个的贱命。哼,可都是些你想也想不到的大人物。”
正说着,门外响起人声,白玘察觉不对要冲进来,被护卫和廖姓大汉齐齐拦住他。
“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不吉利……”
白玘忍着怒意甩开两人,刚要进去,门开了,萧玉台好端端走了出来。
廖家汉子伸手一指:“你看看,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一时都分不开……想当年,我和我婆娘刚好上的时候也是这样……”
白玘神色冰冷,将人护在身后,绕过后院,那里果然破了个大洞,还有泥泞的脚印。
廖家汉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玉台安抚道:“没事了,廖大哥,是个蟊贼,本来想偷东西,早就走了。这有一点补元丹,药效可以持续一两年。等大姐断奶之后,可以用来补身子。”
白玘上了车,强压着火气:“刚才怎么不叫我?早知道这么危险,就不该让你胡来。”他头一次痛恨自己,因为灵气未曾恢复,他现在还不如一个普通人,何谈保护她?
萧玉台吐了吐舌头,不敢强行分辨:“知道了。下次要是遇到这种事情,我肯定大喊大叫,让你来救我。不过……我明天还得去观音庙。”
“咔擦”一声,白玘正打算给她倒茶,握在手中把杯子都给捏碎了,茶水四溅。
“不许去,我去弄一张树皮,让程律云找个会武的女差役去办这件事。”
萧玉台坚定的摇摇头:“我想亲自去。我怀疑虎牙山的事情,和梧州有关。而且,我虽然身手不好,但跟着张修锦那老家伙,旁门左道也学了不好,什么迷烟毒针,随便哪一样哪些人也轻易动不了我。”
白玘沉沉看了她片刻,见她实在坚持,只好同意。
“我与你一起去。”
翌日一早,辰时刚到,萧玉台进了大殿,今日是十五,人流不断,上香许愿的人不少,她刚进大殿,就被人撞了一下。
“蒲团下面。”
萧玉台回头一看,大殿里都是前来上香的女客,还有几位衣着不凡的小姐,根本没有山匪的影子。她往蒲团下面一探,果然摸到一个巴掌大的方本子,应该就是她要找的证据了。
萧玉台拿着本子到了后院,与程律云一起翻看,果然事无巨细,全都用暗语记得清清楚楚。程律云用暗语对过之后,气的一拍桌子。
“竟然与以前的赫连一家还有牵连!欺人太甚!你看看,这个,嘉元十二年,奉命劫杀三位朝廷命官,分别是蕲州境内一名知州,两名知县!之后替补上的人,就全部都是赫连一党……我本来以为,虎牙山只是和刘知县有牵连,原来刘知县还只是个牵头的。这虎牙山暗地里不知道为赫连家做了多少铲除异己的恶事!”程律云看完,这最后写着,还有一件要事,那便是上面有一位贵人,出了三百两买萧玉台的命。大毛让她把药丸放在蒲团下面,会有人去取。药丸见效之后,对方才会将重要证据交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嗜睡症
萧玉台奇怪道:“取我的命?我离京之事,虽说人尽皆知,可这人怎么会知道我会来这里?要说取我的命,我在京城也没得罪什么人,反倒是……萧炎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他还在京城,没有回梧州。”
“那也保不齐,不是萧炎吩咐下来的。难道,你还指望他对你有一丝父女情分不成?”程律云一提起萧家,便压制不住戾气。
萧玉台摇摇头:“虽说山匪未必肯守信,但那个刀疤时间不多了。我将药丸放过去。你让他们盯紧一点。”
虽说早就有预料,可等了整整一个上午,等到日正中午了,也没看见半个可疑人员。程律云觉得不对,再往蒲团下面一看,药丸早就不见了。
回城时,程律云难免有些沮丧:“被耍了。这两个山匪出了城,在想抓人就难了。”
萧玉台劝道:“至少有了这本册子。照大毛所说,刘知县手里应该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他现在毫不知情,你可以派人去偷出来,有了这两本册子,定这些人的罪应该不难。”
程律云看着窗外,淡淡道:“既然有了人员名单,我倒不担心他们敢不认罪,毕竟……与赫连家牵连上,圣上也是疑罪从有,这些人就算不被定罪,官也是做不成了。我将名单交上去就行。只是,那两个山匪跑了,我担心他们还会四处作乱。”
“此人心性智计都不简单,若是他想好好活下去,又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就怕他们对程大人怀恨在心,将来伺机报复。不过,既然你心中记下了这一笔,将来多加小心就是。最稳妥的,还是抓紧追踪,将这两人找到。”萧玉台又想到,若是白玘已经好了,凭一点气息就能追踪到人了,也不会这么麻烦。于是又难免担忧的看了白玘一眼。
程律云却误会了萧玉台的意思,听到白玘咳嗽不停,简直是忧心忡忡。——这个白姐夫哪里都好,身份足够,对表姐更是体贴细心,就是身体不大好,昨天淋了点雨,今天就咳的都站不起身了。可是看表姐的样子,一刻也离不开他似的……万一他将来英年早逝,痴心一片的表姐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眼神越来越露骨,越来越古怪。白玘正为萧玉台剥着核桃,半分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早逝”了。
萧玉台看着表弟目不转睛的用一种同情、又略带嫌弃的眼神看着白玘,戳了戳他肩膀:“衍弟,你干嘛呢?这么同情的看着我们小白做什么?”
程律云摇摇头:“吃个核桃,还要人伺候着。白姐夫千挑万选的,挑中了表姐你,怎么不令人同情?”
萧玉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表弟你别嫌弃我,将来你要是只娶一个媳妇儿,那你也是伺候媳妇儿的命。你若是像寻常男子,三妻四妾呢,你就是做老爷让妻妾伺候的命,万万没有和一人同心同守的福分了。”
程律云回报一声冷哼。
果然如程律云所料,派人拿到另一本账本之后,刘知县首先反水,没怎么威逼利诱就全都招了,还愿意指证其他人,拉出了一串不干不净的官员。这一查之下,竟然蕲州梧州泰半的官员都曾经买凶杀人,这虎牙山简直成了官员们私家征用的杀手组织。更有一些官员,每年都给赫连家上供,当地苛捐杂税繁重,百姓几乎难以谋生。这一系列事件报上去,正应了程律云那句疑罪从有,但凡罪证确凿的全都发为白身,所贪银两一律上缴国库,而有些罪证不足的,也被发还原籍,官路从此也是一蹶不振。
而程大人作为蕲州太守,御下不力,只罚了三年俸禄,就轻轻揭过了。至于剿灭虎牙山有功,便功过相抵,没有任何奖赏,却派了两名宫中禁卫前来太守府任职,贴身保护程大人安危。梧州太守萧炎还未回到梧州,圣旨就先到了,罚扣五年俸禄,令其严于驭下,决不可有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事情尘埃落定的当天,有人报案发现死尸,程律云一查,再一指认,意外发现,这两具死尸,正是虎牙山的大头领大毛和二头领刀疤。
许是这事情闹的太大,这两人东躲西藏,没被程律云找到,却被别人抓住给灭口泄愤了。
程律云了却一桩心事,白玘身体也渐渐好转,萧玉台便提出回去。
“你还要回去?表姐!我之前问你,你说与萧家从此再无关联,现在为什么又要回去?”
窗外雨声霖霖,闪电如划破屋外黑沉乌云和屋内白昼的一道分隔符,裂芒过后,便是惊炸巨声。
“好了,阿衍,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你知道我是一定会回去的。也知道为什么。”
程律云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白玘,好言好语的道:“我知道,你是陛下亲封的余宁县主,他也是救驾有功的前国师。可这些,京里管用,梧州是萧家经营多年的地方,倘若他们有心害你,你如何能躲得过去?这次买凶杀你,十有八九就与萧家脱不了干系。若实在不行,求你等我一段时间。”
“等你?”萧玉台奇怪的问。“之前你怕程夫人伤心,不是死活不肯承认你的身份?”
程律云一咬牙,道:“父母血亲之仇,岂可弃诸脑后?上次上报虎牙山之事时,我已经向圣上奏请,去梧州的陈平县做知县。”
萧玉台一听就炸毛了:“你疯了不成?你这才是羊入虎口!你是程太守之子,跑到梧州去做知县,上次虎牙山一事,你就差点死了……”
“我是男人,家里的事情本来就该男人负责,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我是姐姐!”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最后竟然一起叫白玘。
“小白,你说,有这么不听话的弟弟吗?”
“白姐夫,你管管她,一个丫头家家,整天横冲直撞的,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白玘懒洋洋的抬眼,最近不知怎么了,许是天气越来越热,他越来越像萧玉台了——时常发困,也越来越能睡。
两人眼巴巴的瞪着他,等他裁决,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坐在原地,眼中雾蒙蒙的,根本就睡过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被封忠勇候
程律云叹了口气:“看看,白姐夫还这么能睡,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白玘睡了一下午,晚上精神还不错,萧玉台和他说起回梧州萧家的事情。出乎意料的,白玘竟然站在程律云那边。
“站在你们人类血缘上来说,薛家是你外祖家,但却是薛衍的家。也许,他不只是担心你,更想和你一起去做这件事。”
萧玉台很听他的话,况且他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又有点怪怪的,放在从前,不论对错,白玘不是都站在她这边的吗?
“小白,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白玘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本来不想让你担心,但万一再出现上次那种突然情况,恐怕我顾不到你。我一想起之前的事情就有些后怕,幸亏你自己的手段不好,鬼主意也多。你与薛衍一起,若是出了情况,也好照应你一些。”
萧玉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作为姐姐,薛衍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也不愿意让他涉险。
“你放心吧,你也说,我有自保的手段,何况,不过是一个萧家,没什么可怕的。薛衍身体不好,还不如我自己去,免得束手束脚。”
白玘虽然担心,也不是十分坚持,况且,萧玉台又不是什么小绵羊小。
他轻笑一声,撑起头看着她侧颜,看的厚脸皮如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啊?怪难受的。”
“看不够,多看几眼。萧家那些人要是敢不识抬举,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萧玉台往里面挤了挤,有些窘迫的躲着他裸的目光,突然想起正事来了。
“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还没说,你怎么了呢?要不要紧?”
问完话,萧玉台等了良久,都没听见他回答,再转过来一看,白玘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