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目光看似不经意的落在萧玉台脸上,实际却非常紧张她的反应。
萧玉台答应诊脉了,但他的腿已经有数年之久,若萧玉台因为救治麻烦,不肯出手,或者不肯说出实话,他也无可奈何。毕竟,那位是他挚交,而萧玉台也是他诚心想要相交的友人。
萧玉台目光微微一垂,眸光依旧澄净:“我确实没有办法。他伤在左膝盖上,并非是突发疾病,应该是中毒了。”
尹大虎身子前倾,迫切道:“不错。玉台,你可看出是什么毒?”
这人的腿,她的确有办法治愈,但她要冒的风险也很大,何况,这人能让尹大虎这般身份的人都这么着紧,天下良医,不差她萧玉台一个。若是医治这人,她只能借助玉坠,而一旦动用玉坠,带来的危险则不可估量。
萧玉台略一沉吟,还是道:“尹兄,我没有办法。但也有一点头绪,这人腿上的,是毒又比毒要更恶毒,更凶险,更难以拔除。”
尹大虎看她手指的方向,思索片刻,脸色大变,无声的问:“苗疆蛊毒?”
萧玉台点点头,听见冰糖葫芦的叫喊声,和嘈杂的行人声,知道已经到了城里,拉着白玘利落的下车。
“今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找我了!”
尹大虎扯开车帘,不顾冷风扑面:“等我的鸽子学会跳舞了,再接你去看!”他拉上帘子,心中略有些欣喜,能让萧玉台确认是蛊毒,那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能让那位从这个方向追查,说不准,还能找出当年下蛊的仇人!
可是想了想长安城的那位,即便是查出下蛊之人是谁,又能如何呢?想了想,便不动声色的回府,片刻后乔装打扮又出了家门,确信无人跟踪之后,才来到蓬莱阁。
“这次,劳烦尹兄了。可惜还是一无所获,若非他疑心实在太重,我来密州求医,也不必如此鬼祟行事。”包间里,一个白衣男子剑眉朗目,浑身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他亲自给尹大虎倒了杯茶,得知这次还是空走一趟,神色却很平静,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失望。
“也不算没有收获。”尹大虎亲手接过杯子,斟酌了一下。“王爷,我查过,她的医术虽然未必精妙,的确不如许老,但却每每另辟蹊径,更精通解毒,我查到她之前不少事情,不止医道玄妙,连拔毒的手法都十分精妙。她的看法,和太医院那些老家伙都不一样,她认为王爷不是病,也不是毒。虽然她年纪尚轻,但我相信她的诊断。”
“嗯?”白衣男子轻哼一声,虽然在笑,黑瞳之中却幽光沉沉。
“是蛊。”
白衣男子抚了抚被茶水沾湿的锦衣,转动着手里小巧的茶杯,并不出声,片刻后,将手中已然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三十章争风吃醋
萧玉台照循旧例,回村的时候捎带买些零嘴回来,让白玘给各家送点。
微淡的月色寥寥,白雪将融未化,萧玉台抬眸,就见自家屋顶上连绵不断的点点明光。
刚回到院外,就见廊檐下坐着个姑娘,眉目清丽,顾盼左右,薄暮雪色下好似一朵鲜嫩的小黄,让人眼前一亮。
她怎么来了?
萧玉台心里疑惑,人却大步进去:“黄姑娘,门没锁,怎么不进屋去等?”
此时民风开放,虽说孤男寡女也不宜共处一室,但萧玉台已经有了白玘这个“未婚妻”了,黄鹤进去,开着门路人瞧着清清正正也无妨的。
“不冷,我也刚来。萧大夫,我……我来,是想求您收我为徒!”黄鹤送母亲回家,就等在这里,一时心急就跪下了。
萧玉台吃了一惊,急忙朝旁边退开,避开她的膝盖。
“黄姑娘,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萧玉台有心要扶她起来,自己又是“男子”,若是黄二婶年纪一大把也就算了,可黄鹤一个妙龄女子,又不相熟,她为避嫌也不好亲自去扶,这时候,无比期待白玘快点回来了。
黄鹤却不肯起身,那天萧玉台救了自家母亲的命,第二天一早又将人送到医馆,黄二婶一连和她住了几天,多做观察。掌柜师傅平时虽然对她尚可,但多是做些杂事,根本不是真心教她医术,她进馆这么久了,连药方都没有后入门的小师弟背的多。今天早上,医馆里一连来了好几个孩童,因为风寒拉肚吵闹不休,师娘竟然叫自己母亲也去帮忙。
女儿在医馆学医,黄二婶不愿得罪人,就抱着孩子站在巷口哄了一会儿,等孩童的母亲腾出手来,就把孩子抱走了。这家人也是一个独苗,带到僻静暖和处去哄孩子,竟然忘记和自家夫君说,那男子出来找不着孩子,竟然不由分说,就踹了黄二婶一脚。对方五大三粗的,一脚下去,黄二婶当时都站不起来了,现在肚子上还有一片青淤。
可恨的是,馆主得知事情原委,竟然还要求母亲向对方道歉。黄鹤不忍心母亲受辱,和师傅辨别了几句,反被他一顿奚落。黄鹤忍无可忍,当月的工钱也不要,在医馆里大闹一场,带着母亲回来了。
萧玉台听说事情原委,算了算:“今日已经是二十七了,那黄姑娘这个月不是白干了?黄姑娘,拜师之事可以分外再提,地上寒凉,还是先起身吧!”
黄鹤反复求她收徒,就是不起来。
“黄姑娘,你不肯起来,那我也跪下!”萧玉台膝盖落地,跪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白玘两手搁在她膝盖下,在耳边娇声大喊。
“不许拜!”
“什么?”
“公子!你……你不许拜!我在画本上见过,这叫夫妻交拜!公子,你不是不愿意娶妻?你要是和她跪了,就得娶一个这么丑的媳妇儿了。公子你不喜欢我这么美的反而要娶一个这么丑的村姑?”
黄鹤瞥了一眼白玘,缓缓起身,语气怪异:“这位,就是那位白姑娘?”
“你是哪来的丑丫头?”
黄鹤轻哼一声,不欲回应,婉转告辞,姗姗而去。
白玘瞪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就是不喜欢她:“真丑!”
翌日一早,黄二婶和黄鹤又来了,黄鹤昨天被白玘坏事,却仍旧没有死心,今早特意来送早饭。
黄二婶原本是不同意自家女儿和萧玉台搅合在一起的,萧玉台虽然不错,可人实在是懒!若是在城里也就算了,在乡下,人这么懒,又这么瘦弱,将来谁来干活,挑水劈柴种田,这都得是有劲的男人才能干的事。那萧玉台除了长的好看,除了会吃饭,还会干啥?干啥啥不会的懒货!
可黄鹤回去一说,萧玉台还不想收自家闺女,她当时就有点急了,她女儿八月能言,十月能走,聪慧远近扬名,若不是女儿身,就是去考状元也能考。这萧玉台还敢嫌弃?一大早进来又被白玘一刺激,进了屋子,就抱住了萧玉台的大腿。
“小萧大夫,打你来,二婶可是把你当成亲生儿!顿顿给你好吃的,你要红薯,二婶绝不给你做芋头。以前二婶只有一个女儿,打你来了,二婶觉得是上天弥补了自己的遗憾,儿女双全啊!……”
“二婶,您到底要干嘛?”
“收下鹤鹤吧!”
“不行!”白玘大声反对。
萧玉台也不欲收徒,偏偏被二婶箍着,脱不了身,便退而求其次:“二婶,不如我与尹大虎商议一下,看能否为黄姑娘再换一家医馆?”
黄鹤急忙反对:“我之前在医馆打杂,那几家都是见过我,即便能进去,恐怕还是不会教我治病救人。萧,我虽然对你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是有真材实料的人,甚至,比我师傅还要厉害,因为拥有才学的人,连眼里的光都不一样。”
黄二婶小声嘀咕:“我怎么没看见这瘦秧子,眼里哪里有光?”
“萧大夫,我年幼时,因为风寒引起热惊风,人也昏厥过去了,幸好当时村里来了个行脚医,针灸放血把我救活了。若不是碰巧,等我们赶到城里求医,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自小就希望,自己能学成医术,将来村子里的人真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就近医治。”
黄二婶爬起来,心疼不已:“孩子,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从来不讲,我还以为你心大了,一心想学了本领,好在城里过活,也不敢劝你。可你要是想给村里人治病,那也不用这么辛苦,现在不是有小萧大夫了嘛?”
黄鹤目光宁静,望着萧玉台,眼里有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仰慕:“萧这样的人,怎么会在黄岩村久待呢?”
“他”心有野望,终非池中物。
萧玉台见她坚持,略想一想,也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拜师,我这里也有些医术,黄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过来看看,我二人年纪相仿,共同进益。”
黄鹤喜笑颜开,扭头见白玘凶恶的瞪着自己,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萧玉台扶额叹气,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何会有两个同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为她争风吃醋?
白玘气鼓鼓的出去劈柴,没多大一会儿,又笑眯眯的进来了。绕着萧玉台转了两圈,见她故作不理,缠粘过来,轻咳两声。
她换了一身淡黄色的棉袍,虽然有点旧,但她身段婀娜,无论穿什么,都还不错。
萧玉台忍俊不禁,故意逗她:“不错,很好看。哪里来的?”
白玘来村里不久,平时也少出门,哪来的衣裳?
第三十一章慈母手中线
“一个婆婆给我的,昨天在路上碰见了,我给了她一包花生。她人真好!”白玘被公子夸了一句好看,高兴的眼睛都弯起来了。“不过,刚才有个很凶的大婶,看见我穿的好看,瞪了我好几眼。”
萧玉台不常出门,村子里的人也认的不全,被她说的晕晕乎乎,也没放在心上。既然是旧衣裳,这里民风淳厚也不值一提,日后弄清楚以后是哪位婆婆,下次多送些东西过去就行。
而刚从萧家出去的黄二婶,却因为这件衣服,被黄大姑给缠上了。白玘口中说的,瞪人的大婶,就是她了。
“二嫂子,你说,这个小蹄子是谁啊?”
黄二婶被她从背后一拍,吓的一抖,听见那抽风箱一样的声音,直觉就朝旁边避开。
之前鹤鹤说了,要是请了黄大姑,那她当家的就死定了,虽然事情已经平息下来,可黄二婶想想,还是后怕的很。因此,这次一看见黄大姑,难免有些反常。
偏偏黄大姑是个嘴长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越怕越往那边说:“二嫂子,听说之前二哥中邪了?怎么没有上山去找我的哟?我虽然是半路出家,可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啊!上回你拉肚子,多少天都不好,还不是喝了我的符水才好的。”
黄二婶皱了皱眉,上次她也问过小萧大夫,那符水里一股车前草的味儿,明明是放了药草,却偏要骗她说是符水。
分明居心叵测,没一句真话。
于是,她语气也不太好:“昌雪大姑子,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嫁人?老在村里这么晃悠,也不是个事儿。”
“哎哟,二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黄昌雪没听出她的嘲讽之意,盖因从前黄二婶对很是客气,多次提过帮她再找一个合适的,好过她孤苦伶仃、仓皇度日。这时候听她这么说,以为好事已到,就低着头故作娇羞。“二嫂子,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眉目?”
黄二婶冷哼一声,之前说的信誓旦旦,说自己和离之后,梦中通灵,因此自行出家,在山上修行,终身不入俗世家门。现在又一副娇羞恨嫁的样子,真是没有一句真话!也是黄二婶自己想法变了,完全忘记了,以前是谁有个头疼脑热风吹草动都要去找“灵验”的黄大姑,那副样子简直比自家亲妹子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