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她是那样温柔、美丽的女子,若要瞒住一个眼里只有她的傻子,该是有多容易?
“灵儿终究是我的妻子,这孩子虽说是你的骨肉,可你却不配为人父,我是断然不会让孩子跟你走的。钟灵也不会愿意。”
夏侯成义鼻青脸肿,他拽开林氏,跳将起来:“胡说八道!他是我儿子,不跟我,难道要跟你!你就是……许韵灵走投无路,才随便找的一个野男人!要不是我,你能跟她好?”
“混账!我若说这孩子归我,你可有什么话说?”
门突然打开,门帘后,站着一个身形清瘦、容颜矍铄的老人,余宁县主萧玉台、七斤都跟在他身边。
夏侯成义一向混沌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不用大管家提醒,他也认出来这老人的身份。
权倾朝野的许世攸,许相。
“许……许老,我,我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秦钟灵上前,磕了三个响头:“见过外公。”
许世攸摸了摸孩子的头,软软的头发温暖又顺服,他叹了口气,牵起孩子,先出了门。
许世攸是萧玉台辗转经过薛衍请来的,昨夜暗中到了临安县,如此,才有了今日之计。
“萧大夫,今次还要谢过您。我明知道夏侯家为了孩子,为了许相,是不会善罢甘休,可……可要我亲口承认,这太难了。如今孩子跟着许老回去,对他是最好的。多谢。”
萧玉台摇摇头:“那秦大夫之后可有何打算?若是进京,我可修书一封,我有一好友,在宫中任职,可推引一二。”
秦臻愣了愣:“跟着钟灵进京吗?”
“许老毕竟年纪大了,又是外祖父,他还是需要一位父亲般的长辈在身边照料的。”
“那许老愿意吗?”毕竟当年,若是许世攸愿意多爱护那唯一的女孩儿,许韵灵也许不会早逝……
“便是许老让玉台问你的。”七斤也不喜欢这老头子,总觉得他官儿虽然做的不小,却连独女都护不住,总之,可怜又可恨。便再看重那些清名又能如何呢?便将一个孤惶无助的少女生生逼的离家万里。
“那我自然是愿意。”秦臻看向蹲在地上的夏侯成义,静静挪开目光,对萧玉台道,“秦家之事,多亏两位姑娘。两位先走,我还有些小事。”
二人会意,先出了院门,很快便听见夏侯成义的惨叫声。
“这个夏侯成义,真是便宜了他!许老为何这么白白放过了他?”七斤不满道。
萧玉台最近迷上鲁班锁,闲着走着,都捏在手里把玩,一面漫不经心的应她,一面专心的扭着鲁班锁,实则压根没听清楚七斤说的什么。
“放心吧,夏侯成义讨不了好。那夏侯观鱼可是个厉害的,如今才是三品的户部尚书,在群臣中的声势就不小,所以,圣人才急着将许老请出了山,便是意在分化这些抱成了团的文臣。”
“你倒是闲的。”
七斤一拳打晕疯狗,萧玉台便时常拿这个笑她,这会儿又说起来了。
“小七,你若无事,也要多练练,对孩子好。你成天喊打喊杀的,将来孩子……”萧玉台思量了一下,举了个例子。“就和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刘大婶家的孙女儿一样,小小年纪,稍有不顺心就在地上打滚,哭着喊着,再不顺她就要去跳井……”
七斤打了个寒战,一手指点在她额头,还没碰到,萧玉台便被白玘掐着腰给抱开了。
好家伙,没事儿时悄无声息的跟着,都快把他忘了,这还没把萧玉台怎么样呢,这人便冒了出来。
“你别胡说八道了,那丫头的性子确实百里挑一,一百个孩子里也找不出这样一个的。可她难道不是教养的问题?她那母亲不就是这般,在夫家稍有不顺心便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怎么和鲁班锁扯上关系了?”
“便是因为孩子的性情与父母息息相关,所以才让你从现在就开始修身养性,将来孩子听话又聪慧。”萧玉台满口都是歪理,就喜欢这样牵着七斤歪缠。
七斤自然知道胎教有极大的好处,何况听她小嘴里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十分受用,便接过她拆了一半的鲁班锁。
第三百一十五章薛衍的亲事
事实证明,七斤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萧玉台绕进套里,然后自找苦吃。
“不就是一个鲁班锁?姐可是七巧板、魔方都玩转自如的,这就弄给你瞧瞧!准备好膝盖,膜拜姐吧!”
片刻,七斤手指卡在鲁班锁里,神色茫然: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要摆弄这个!
“这到底什么鬼!”
萧玉台笑的不能自已,把她从鲁班锁里解救出来,手指胡乱动了几下,一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鲁班锁便恢复原样了。
七斤面无表情的揉揉手指,淡定的道:“被夹了一下,想吃一样东西了,你猜。”
“虾。”萧玉台不假思索的吐出一个字。
剥虾的时候,七斤刚举起一个,萧玉台便将陈醋推了过来,刚擦了擦手,萧玉台便倒了一杯凉茶。七斤深深觉得,萧玉台的人生没什么挑战了,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用太佩服,主要是你太容易弄懂了。”
七斤诡异的又听懂了:“你这是在嘲笑我肤浅吗?”
七斤抓狂!她,她未婚先孕,是,是冲动了点,可怎么也比一个,给未知物种生孩子的小丫头强吧!
想到未婚先孕,七斤又莫名其妙的忧愁了一下下,还没来得及和闺蜜诉苦,萧玉台便给出了一整套的解决方案。
“过一段时日,我和小白要去找薛衍。应该会在那边待到孩子出世,你也和我们一块儿去,便说他爹早亡。嗯,就这样。”
“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萧玉台利落的白了她一眼:“吃东西呢,别说这么恶心的。”
萧玉台估量的没错,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夏侯成义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当场就被一个大石块砸破了头,被救出来后,便疯疯癫癫的了。林氏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砸断了腿,虽然接好了,却成了长短腿,以后都会留下残疾。
“这夏侯观鱼真是个狠角色。不过,怎么没直接弄死?”七斤赞叹道,不过却有些奇怪。
坐在一旁的白玘正自己与自己对弈,闻言静静看了萧玉台一眼,继而又落下了一子。
萧玉台含混道:“那哪能事事都如他意?那石头落下来,有轻有重的,总不能说砸哪里就砸哪里吧。”
“虽说是为那姑娘出了一口恶气,可人是回不来了。何况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纵然许老位高权重,钟灵那孩子却少不得要一世受人指点。”七斤感叹道。
萧玉台已经跑到白玘那边,胡乱在棋盘上下了一子,将白玘全部布局都打乱了。
白玘微微皱眉,却没将这颗不伦不类的棋子拿开,将错就错,继续独自弈棋。
“钟灵这孩子,心性之强,超乎你我想象,又岂会受他人闲言闲语所摆布?”
七斤也有同感:“不错,老成的不像个七岁的娃娃。将来,可不得了。”
此时迁居,是白玘一人的主意。
萧玉台想想,也有许久没见到阿衍,便欣然同意。何况有白玘在,一路前行,只有美景如画,断然没有舟车劳顿的。
严绪的伤还没好,还需要养着,便索性先留在临安县,等伤好之后,再和苏茵一起过去。
萧玉台迷迷糊糊的摸了一下,旁边空无一人,便知道白玘又出去了,心中忐忑了一下,又睡了过去,再挣扎着清醒过来,白玘已经回来了,安然的躺在一边。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暮秋时节,他身上暖暖的。
“你去找婴如了吗?”
白玘捏她手指尖,前段时日闹腾的厉害,他捏捏手指,就能舒服些。这几日胃口好了,人也精神了,也不再孕吐了,他反而有些闲不下手来。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他约莫不是条蛇,该是条狗子,一天不对主人摇尾巴便好不舒服。
“嗯。”
她悄无声息的勾住了他头,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亲。
原谅她,自私的想留下一个孩子。
她一生如此之短,比起他永恒的生命,注定将来如泡影一般,所以……至少留下一个孩子。
将来他忘记她,偶尔还能想起,他们有过一个孩子。
将来他记得她,至少还有一个孩子,能多陪陪她。
萧玉台说:“幸好……幸好不是我。”
白玘问:“什么?”
她却不肯说了:“没什么,睡吧。”
幸好,最后注定留下来的,不是她。她很难预想,没有小白,她一个人。
虽然是早早安排好的,可临行前又是手忙脚乱。预定出门的前几天,薛衍飞鸽传书,本月下旬,他要成亲了!
简直犹如一个炸雷!
“这小子……怎么学的和七斤似的疯疯癫癫,怎么会突然决定成亲?”
七斤也不可置信:“你表弟这样的朝中新贵,又是圣人亲信中的亲信,我还以为多半是要陛下赐婚。这怎么还没怎么着,就先自己要闪婚了?”
萧玉台瞥她一眼:这家伙,自从有孕之后,越发的原形毕露,什么也不留意了。
“别胡闹。临安县是个小地方,你便不在意了。过几日到了阿衍那里,他如今是一方太守,原州城也是卧虎藏龙,可别露陷。”
七斤吐了吐舌头:“原本都快忘记了……只不过偶尔想想,自己从何而来。”
萧玉台自然不会说,你已经到了这里,便将以前忘了。怎么能忘?
人有来处,才有去处。所以才有一个特立独行,将皇权无视的七斤。
“说起来,起初见你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分明是王爷的暗卫,可是比我还藐视皇权,真是奇怪的姑娘。”
七斤坐在床边,又想起什么,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沉沉的大箱子,打开一看,金光灿灿,竟然是半箱子的金银器物。
“那是。这么跟你讲,我当时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平王对我有恩,我怕的,纯粹是他那个人,太阴险,太腹黑,而不是他的身份。”
“不矛盾。潦倒的皇子,也有连世家子都不如的。你哪来这么多金子?”
好家伙,还有一个黄澄澄的金茶壶,看那成色和做工,像是……京里才有的?
“哎……我那个来了以后吧,又身怀有孕,孩子他爹又是个不靠谱的,虽说早就离了京城那片地儿,可脆弱的时候难免有些想念。有一次神魂颠倒的,一连飞出去三只信鸽,哭穷、诉苦、以及……控诉他们绝情。”
萧玉台愣了一下:“然后你就收到了这些?”
七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某天早上一起来,就在院子里了,这作风,除了一斤没有别人。所以……恐怕圣人也大概知道你们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