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死了?”又说,“哦。”
说完话,他也没停下剪辣椒的手,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忘记问了。
许昭微叹,道:“他这是伤心过头了。”
不过两日,萧玉台又被许昭叫到家里,萧玉台到时,许昭正翻看着那个发黄的小册子。
萧玉台真吃惊了:“许老,这册子怎么到了您手里?”
许昭也是哭笑不得:“方才那荣掌柜与送来的。说是辗转听闻,我要编纂一册医术,便将陈文的这册子送了过来。这其中有许多关于时疫防治的看法,都极为精辟有用。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这医术编成,能将他徒儿的名字也添在最后。”
萧玉台道:“早知如此,我就直接送给许老了。”
许昭瞥她一眼:“你倒是信我。就不怕我不署这名?”
人之所述,多半映衬内心。许昭心想,萧玉台毫不疑人他,自然也是内心坦荡之人,因此摒弃从前偏见,又多看重了几分,时常指点一二,也与她一起探讨疑难之症,时日越长,越是喜爱,但这其中萧玉台又对相克毒物格外精通。
许昭最是不满这点:“好好的少年郎,为何非要去学这些?这些怪癖的毒物之类,又有多少人会用呢?你既然有天分,不如好好学学治病,才是正经。”
萧玉台但笑不答,许昭又道:“我如今年岁大了,倒是想正儿八经的收个关门弟子。”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萧玉台却不肯接话,许昭动了几分气,憋住了劲儿,好几天没有找她。
尹寅自打那日碰见自家妹妹,便有好几日没有露面,刚一来,就又拖了两大车东西,布匹食材,还有半车大米。
白玘和黄鹤一面整理,一面埋怨:“又弄这么一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吃不完的。”
尹寅扇扇凉风,自己入内去找萧玉台:“玉台,你是不是傻了?许老跟我透了口风,有意收你做个关门弟子,你还不肯?难道,是你以前的师傅不肯?要不你写封信问问他的口风?”
萧玉台翻过一页,眉眼不抬,带着点微微笑意:“我那师傅,居无定所,也没什么名气,即便要找,也是很难找到。我么,算是孑然一身。”将来,便有什么事情,也万万连累不上。
尹寅也不再劝了:“那随便你了。不拜师可以,你可以时常的去找许老,他老人家的医术有多少,你就偷学多少。对了,过些天,就是中秋节了,这些东西正好用来过节。”
萧玉台顿了顿:“这么快?做长工的,打零工的,团圆节也要算一笔工钱,正好你今天来了,这是云夏堂的分红,你带回去吧!”
不过五十两银子,尹寅乐呵呵的揣在怀里:“好。”
尹寅每次一来便上蹿下跳,招猫逗狗的德行惹得白玘恨不得操起扫把把他给撵出去。这次却不像往常,他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和萧玉台说了几句闲话,就安安静静的走了。
翌日一早,连白玘都还没起,就有人砸门,白玘刚打开门,就被一个姑娘拽着手往外拖。
“……你做什么?快撒手!”
萧玉台也起身了,那姑娘一见萧玉台衣衫不整顿时就炸毛了:“姓白的,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哥对你那么好,你……你居然和这男子住在一处?”
萧玉台愣了愣。原本是要分房睡的,但夏日里,白玘身上冰凉舒爽,比抱着冰块还要好用,自然就舍不得分床了。
“你对得起我哥吗?”
“你哥?”白玘和萧玉台异口同声。
白玘推开这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挡在萧玉台身前:“你哥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许我和公子住在一处?”
小姑娘气的跳脚,抽出腰间一条马鞭:“我哥对你那么好!我不管,今天我哥要走,你要去送送他!让我娘安心!”
萧玉台微微皱眉:“尹姑娘?”
这姑娘正是尹寅的小妹,尹妙卓。
尹妙卓翻了个白眼:“你也能猜得到?姓白的,你跟我走。”
萧玉台寻思着能睡个回笼觉呢,就安抚了白玘几句:“那你去送送吧,顺便问问尹寅,他去哪里,几时回来。”
等白玘回来时,萧玉台才琢磨出点不对了,那尹夫人送了她许多首饰,能把人打扮成一座金光闪闪的大宝塔的首饰。
“公子,我下次再不去了,那尹夫人看人的样子,好像我是盘香喷喷的蛇羹,恨不得吃了我!”
萧玉台干笑两声,这可不是对准儿媳的态度?
“那尹寅说了什么?他是要去哪里?”
白玘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尹公子什么也没说,奇怪的是,都没问起公子。就是尹夫人一直哭,他一直在劝。最后尹夫人问,能不能时常找我去说说话。我就说,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尹寅嘛,就说什么,看在昨天那块猪肉的份上,多照看照看他娘。”
萧玉台仍旧没当回事:“尹寅没说去哪里?他又没什么事,最多十天半个月也就回来了吧?再过半个月,可是中秋团圆节了。”
父母在,不远游,尹寅最是孝顺了。
白玘不关心这些,将首饰扔进布里裹成一团:“尹寅求着我收了这一堆,怎么办?”
萧玉台心想,尹寅必定是为了安母亲的心,便道:“等他回来,再还给他吧!这些东西你看不上眼,寻常人眼里却是好东西,你找个箱子收拾好了,别招贼。”
等傍晚时分,京城的消息传到了密州,萧玉台这才知道,半个月的中秋团圆节,尹寅是赶不回来了。
宫中的灵妃,尹寅的长姐,不知何故见罪于陛下,虽然未曾牵连到尹家,可陛下竟然下了明旨,斥责灵妃无德,被长禁灵眭(sui)宫了。
宫妃再如何,都是圣人的颜面。可这次斥责灵妃的旨意却明明白白,连密州百姓茶余饭后都要喟叹两声,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人缘何就见责于昔日恩爱的陛下了。
第八十六章意外的发现
“红颜未老恩先断啊,果然伴君如伴虎……”
“或者是那灵妃,就和她弟弟一般,嚣张跋扈,惹的圣人不喜了。从前陛下喜欢,这便是刁蛮任性小情调,如今陛下有了新欢,自然就要不快……”
“都不是,都不是,我哥哥家的三房的兄长家的邻居家的儿子在宫中当差,听闻是灵妃实在太善妒了,圣人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故意冷落一番,好去别的妃子那里……”
大周言谈还算自由,坊间流言不断。而萧玉台焦心等候之后,终于收到了尹寅的书信。
“……长姐慧善,为保全一家素来多有隐忍,如今出事,必有内情。我身为尹家男儿,只得速速上京,为长姐倚仗。我小妹尹妙卓刁蛮任性,我走之后,若有嫌隙,你不必理她……”
萧玉台回信,只有一句话:“……你妹妹,似乎跟着你一块跑了。”
尹寅快马回信:“怎么揍人又疼又不留一点伤痕?可有什么穴位,能让她疼的百倍千倍?”
萧玉台回书劝慰:“千万忍住,毕竟是亲生的。”
尹寅再没回信。萧玉台多方打探,也没有半点消息。
中秋将至,这天白玘自己扎了一些灯笼,正仔仔细细的糊上白纸。萧玉台坐在一边的摇椅上看书,偶尔抬眼带笑望她一眼。
“小白,我们这庭院小,买两盏灯挂一挂就好,怎么买了这么多白纸,要做多少灯笼?”
白玘粘好一个,进内院取来笔墨,拉着萧玉台起身:“外面买的都不好看。我买来了颜料,公子的画作的好,随便画一画,都比他们的灯好看!”
萧玉台笑道:“小白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白玘不假思索:“公子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好的。那天公子不是画了一幅寻人小像?虽然只有几笔,但我觉得,公子画的就是好。”
“真是万万不该问你,再被你说下去,简直天上地下无所不能。”萧玉台懒懒起身,执起笔又顿住。“聂宵没有任何音讯,不知道找到那婢女没有。”又想起中元节早过,如今已是中秋,听闻最近朝中要调来兵马使接管铜矿,苏穹应该十分繁忙,便想借这个空子,去那空地看一看倾城。
到最后,连倾城的尸骨也没能弄回来,只能让她沦落到乱葬岗中。萧玉台望着这片烧焦的枯地,已过去数月,这里却依旧寸草不生。
也许是那烈火太过无情,连草木也不愿在此处留下生息。
萧玉台不敢祭拜,也不曾逗留,假做路过,在此处转了一圈,却不经意踩到一个硬质物体,忙收在怀中,刚一起身,就听皮鞭破空之声,一根长鞭落在身前。
“小子,到密州府衙,要走哪一条路?”
萧玉台起身,被日光照的眯了眯眼,问话的是一个中年武官,声如洪钟,他身后一列卫兵簇拥着一个青年将军,英姿玉容,俨然一名潇洒儒将。
“军爷要去密州,这条路也可行,但是条小路,不太平坦。顺着这条路左拐,便是大道了。沿大道一直直行,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
中年武官冷哼一声,倒是那儒将抱拳行了一礼:“多谢了,小兄弟。走。”
一行人快马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萧玉台慢慢走着,突然发觉,那武官十分眼熟。
可她方才心想着那,竟然没有细看,也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回到家中,萧玉台刚取出来泡在水中,就被白玘拽去画灯笼,等到晚间用软毛刷洗干净,赫然是一块金子。
金子上满是灼烧的痕迹,还有些烧焦的物体,萧玉台也分辨不出,虽然有些微变形,但约莫是块金子做的令牌,还能清晰辨认出“长生”二字。
“长生,长生……什么地方会用金子做令牌?”
白玘端着热水进来:“有钱的地方呗!公子,你快早点睡,不是说好了,明天要陪我一起去看花灯?”
萧玉台将金牌收好,含笑道:“不是说,我画的花灯最好?怎么还要出去看别人的?”
白玘一本正经:“我就是要拿出去,让他们都瞧瞧的,我家公子做的花灯最好!”
萧玉台笑着捏捏她玉白的小脸蛋:“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中秋当天,萧玉台只开了半日,下午便和白玘一同准备当天的糕点吃食,不等夜幕落下,便随着人流一同到了街上。
“幸好我们出来的早,公子,今夜没有宵禁,等迟了,都挤不进来了。”白玘虽然贪玩,可一路上真是好好的护着那盏灯。那灯上轻蘸水墨画了一只梅花,只用殷红点了数点,别有风韵,白玘宝贝的很,挑了最喜欢的这盏拎了出来。
萧玉台毕竟也是豆蔻年华,虽然平日里故作老成,今天出来,难免有种放风的心情。便将平时那种心境都放下,一路走,一路灯谜猜了,彩头也收了,到后来,看到一则老旧灯谜。
东风融雪水明沙,烂漫芳菲满天涯,艳丽茂美枝强劲,路上行人不忆家。
这谜底是桃花。
哪一年的中秋节,她也曾坐在父亲腿上,听他一字一句念给她听,转瞬间便全都变了模样。
“公子,可能猜出来?”老板手里拿着一把彩头,颇有些心酸的望着这位。这已经是最后一盏了,他今天妥妥是最早收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