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赫连江城,也早已将萧玉台和白玘来密州后的全部活动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赫连雄将公文放在桌上,道:“公子,你确信这人便是萧家大小姐?”
赫连江城俊朗的脸上浮出笑意:“她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你都不知道,她推开那几个姑娘的样子,有多凶。”
“可那个萧玉台,似乎和萧小姐关系不错,依属下看,薛家早就倒了,公子不如取消婚约。要公子娶这么个流落乡野的女子,实在太委屈公子了……”
赫连江城望他一眼:“自然不可。薛家虽然倒了,可当年的旧部还在,虽然圣人让我们赫连家收编,可这些人却并不是很服顺。原本我就与岳父大人商议过,今年十月一过,便和清清完婚,如今找到了真正的清清,那是正好不过。这个真货,总比假货强。等我们完婚之后,再以清清的名义,将薛家那几个旧部一一收服,便轻而易举。”
赫连雄依旧不太满意:“可属下打听到的,她和那萧玉台也太过亲密了些。”
“不过一个女人。她要真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关在院中便是。你先下去吧,带几个人去矿场附近看看。”
赫连雄领命而去,赫连江城看了一会儿公文,却连一页都没有翻过。最后,他放下公文,从手腕上取下一根拴着银铃的红绳,紧紧的捏在手心。
萧清从家中出走,他直到五年前才得知。原本萧家早就找好了替身,却没想到,此番一来密州,竟就让他遇到了清清。
她真还如从前一样,霸道,刁蛮的很。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她给打哭了。他大她足足四岁,比她高上两个头,可她硬是爬到桌上,对着他的脸就是几下。他哇哇大哭,她爹和他爹都笑了。她爹问他:
“你比我的清清还要高上这么多呢,怎么还能被清清给打哭了?你告诉世叔,是不是不想和女孩子一般见识?还是真打不过?”
赫连江城哭的更厉害了,他反抗了,可他是真打不过那个小丫头。
他又想起他自报姓名时,她那无动于衷和满含陌生的眼神,顿觉心里有如利爪翻腾,从内到外,每一处皮肉都不顺心透了!
她竟敢用那种眼神望着他。
赫连江城捏紧了红绳,又缓缓松开,理顺了戴好。
没事,来日方长。既然已经撞到他手掌心里,她一个女子,是逃不脱的。
第八十九章枣子核和桃子皮
翌日,阿元姑娘又撑着大伞,晃晃悠悠的来了。萧玉台将人带进药堂,预先和她闲聊了几句,大多是萧玉台说,阿元偶尔又快又急的答上几句。
“元姑娘不是密州人吧?”
阿元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这有何难?若是本地有这么个姑娘,萧玉台早就听尹寅和黄震那两个长舌公子说过了。
“听姑娘口音有些生涩。元姑娘是来这里探亲的吗?”
阿元目露惊讶:“你又怎么知道?”
一个年轻姑娘,衣着面料都不错,连这大伞也是需要特制的,家境应当不错。想来也不会让她独自出远门,多半是来探亲的了。
萧玉台又说了几句闲话,天气草木,吃食点心,散漫言谈,她若有心,便能教人如沐春风,撤下一切防备。
阿元被她逗了几句,果然慢慢展露笑容:“你真好。”
许是昨天萧玉台没有勉强她,她犹豫了几次,主动让她号脉。
“你帮帮我。”
萧玉台握住她的手,见她了几下安静下来,才将手指搭了上去。
脉弦滑且细弱,应当是一种强迫癖症,萧玉台从前也见过洁癖,倒是不难辨证,难的是这类病症多半是因为心绪积累,还需要患者自我调节,保持良好心态。
“元姑娘不必太过忧心,脉象只是有些细弱,没有大碍。”
听她这么说,阿元明显松了口气。
有癖症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眼神,越是恐惧多疑,便越是严重,更有甚者,还会躲避现实,那癖症也会越来越严重。
“真的不严重吗?可是我怕……”
萧玉台笑道:“你能主动求医,并且,今天能来找我,这就很好。”
见她惊疑不定,萧玉台便继续和她说些闲话,两手帮她按着虎口处和十指上的穴位。
“元姑娘是否经常多梦,睡觉也经常惊醒?这几个穴位,姑娘回去可以时常按按,很有用处,也很容易。”
阿元已将萧玉台当成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我每晚都昏昏沉沉,有时一整晚都在做梦。睡一晚上,比不睡还要辛苦。”
“别怕。你多揉揉这里,还有十指头,能帮到自己。”
两人呆了一会儿,阿元便要起身告辞:“萧大夫,不用开药吗?”
虽说多半确诊,可到今天,连阿元的脸都没看到。这癖症也并不急在一时,望闻问切,一样也少不得,萧玉台便拿了一小瓶甘草丸给她:
“你的情况算不得什么,回去以后不要胡思乱想。这药丸每天一颗,可以含服。明日再来,好么?你若是不愿见人,我可以带你去我家看看,那里清净。”
阿元愣了一愣,萧玉台笑道:“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位女大夫,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刚送走阿元,白玘慢慢过来,目光竟有些浮散。
萧玉台吃了一惊,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小白,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有谁能欺负到你头上不成?”
白玘摇摇头,半晌蹦出一句话:“那个赫连江城,他……”
“他怎么了?”
白玘恶狠狠的、铿锵有力的说:“他简直有病!”
萧玉台一口水全喷在了桌上。
“他如何有病?”
白玘搓了搓手臂:“说不出来的病!总之肯定是有病。刚才我回去备饭,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让我走。”
“不让你走?为什么?”萧玉台越发看不明白这个赫连江城了。当年那个呆蠢的小胖子,似乎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个浪荡纨绔子弟?
白玘怒拍桌子,茶碗一震:“我哪里知道?我揍了他一顿,他笑的更厉害了,捏着嗓子叫我什么,白白……我想吐!我还想揍,结果他一下子抱住我的腿,说了好些莫名其妙一听就很恶心的话。我要不是怕弄洒了饭,公子挨饿,早就揍的他喊娘了。”
萧玉台问道:“什么奇怪的话?”
“说什么我救了他,他要对我以身相许,还有什么,他想和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总之就是这些肉麻又恶心的话。”
萧玉台被米饭噎住了。
小白啊小白,这些话你约莫每天都要说上个三五遍的吧?
果然是人贵自知。
第二天阴雨绵绵,阿元没来复诊,苏穹却派人正式送来了帖子。
苏家长女与青州刺史之子定亲,十月便要出嫁,出阁之前,安排了一次宴会。论理说,这种宴会,无论如何也是请不到萧玉台和白玘的,可这帖子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萧玉台和白玘的名字。
送帖子的小厮也是聪明伶俐:“我家大小姐说了,之前数次都多亏了萧大夫相助,便特意请公子前去。公子也不必烦恼,我家小姐当天会派马车来接。还有当天的衣裳都已准备好了,这玉锁腰带还是我家小姐亲自挑选的呢。对了,当天,尹夫人也是要去的。”
萧玉台便笑着给了点碎银子,将人送走。
苏木雨闺中宴罢了,如何要请一个男大夫,还有尹夫人?可尹夫人都去了,她无论如何也是该去的。尹寅对她情义深重,临走连一句帮忙照看的话都未曾说,可她又如何能不多加照应?
萧玉台反复琢磨,回到家中,将腰带夹层拆开,里面却夹着一个枣核,还有一点桃子皮。
枣,桃。
“小白,明天的酒宴也没什么可玩的,不如你和黄鹤回黄岩村去弄些菜回来吃?”
白玘白了她一眼:“不去。”
萧玉台无视她眼神,干笑道:“为什么?”
白玘傲娇的哼了一声,下巴微抬:“公子,你方才的神色都阴沉的快拧出水来了,还想诳我?若是危险,我跟你一块,谁能打的过我?你约莫不是想着,有危险就要把我支开吧?公子,你是不是傻啊?我可以去保护你啊!”
萧玉台将那野茴香藏在锦囊之中,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连他也说过,若有危险,最好是和你在一块。”
白玘不明所以:“谁?有眼光!”
萧玉台抿唇,垂首一笑:“我也不知道,是个奇怪的人……不,奇怪的东西。他约莫大半是不是人的。”
白玘听了,又是高兴,又有点别扭。
公子既然能和不是人的家伙,也能交谈,想必也是能接受她是条蛇的。可是,公子要知道她是条蛇,会不会也说她是条奇怪的东西?
白玘沉思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出口了:“公子,他不是人,你不害怕吗?”
萧玉台帮她梳着头发,漫不经心笑着说:“怕。只不过,这个人他救了我好几次了。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却知道他不会害我。相反,有些人,我虽然认识,却不知他皮囊底下,包藏什么样的祸心。”
就如同明日不知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在等着她了。
第九十章菊花宴
秋高气爽,暖阳方露倾城色,接人的马车便到了。车夫小厮个个眼带精光,明显有些武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玉台利落的上了车,闭目养神。到了苏府门口,尹夫人早早到了,等在门口。
“小萧大夫今天这么一身,精神百倍,比起那些世家子弟,都要更胜一筹了。”尹夫人神色有些冷淡,还在为之前白玘和尹寅的事情生气,见萧玉台浑然不觉,殷勤的过来见礼,又深知自家小子看重此人,忍住了气提醒她,“今日不仅有珍奇花卉,还有菊花酒,萧大夫可不要贪杯。”
萧玉台笑着道:“夫人说的是,玉台明白了。”
小姐们聚在一处谈论,斗酒吟诗,斗花斗草,眼花缭乱。这些都是赏花宴的一贯套路,萧玉台也算出身梧州豪门,自然是熟悉的,只不过当年她还不到成为出去宴会的年纪,便离家出走,正儿八经的参加,是一次也没有过的。
萧玉台虽说受邀,却不往贵女中凑,难免不太庄重,拉着白玘的手寻了个角落,吃吃喝喝,赏菊玩乐,倒也惬意自得。
一个绿衣丫鬟笑盈盈的走过来,随意福了一福:“这位可是萧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萧玉台失笑,这满园子里,总共也只有她一个“男子”在呢。
“你家小姐是?”
丫鬟银儿抿唇一笑:“萧公子,我家小姐便是苏家大小姐。莫非萧公子还认识别的小姐不成?”
白玘白了她一眼:“我啊。我是白小姐。”
银儿掩唇,笑声咯咯,爽朗动听:“好的白小姐,还借萧公子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