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话说的轻巧,可若不是萧某的手恰巧受伤,今天这事,又如何能说的明白?她诬陷我一个白身郎中许是小事,可她是苏大小姐的丫鬟,传出去又叫人如何想苏大小姐?还有那些浑话,什么我与尹表兄关系密切?我与尹家表兄不过投缘了些,怎么就传出这么些不着调的闲言碎语?竟然连一个大门不出的丫鬟都能编的一套一套?小姐宅心仁厚,同情这个丫鬟,可今天萧某若是说不明白,就成了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了,谁又来同情同情我啊?”
黄裳小姐转过头去,神色尴尬。
尹夫人此时才发作,怒色瞪目:“苏夫人,您家这内宅,真该好生管理管理了。我虽然管不着你家里头的事情,可要是今后让我再听到这些子胡话,有损我儿的名声,那都是从你苏府里传出去的!玉台,随姨母出去吧!”
送走尹夫人的马车,萧玉台和白玘慢慢走近小巷,就见赫连江城束手而立,配合一场适时秋风,火红披风猎猎,十分的神色冷峻,形容肃杀。
第九十二章贪图小白美色
白玘拉着萧玉台就走,就当没看见这人。赫连江城步履一转,伸手挡住白玘,冷笑道:“萧大夫今天运气不错。”
萧玉台微微一笑:“赫连将军这话说的差了。我持身清白,何况太守大人和将军都在,本就该有清明公正。和运气,没甚么关系。”
赫连江城望了望她雪白玉手,十指纤长,跟个女娃似的,心中老大不痛快:“可今日这事,若不是萧大夫恰巧受伤,恐怕还要费些口舌。”
白玘噗呲一笑:“赫连江城,我家公子糊弄那丫头的,这种话你也信?我家公子可是从来不捣药的,家里这些活儿都是我来做的。我家公子的手精贵,从不干这些粗活,自然也没受伤。”
赫连江城脸色稍变,定定看着白玘,又对她,捧在手心。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无用的美貌少年!”
赫连雄不敢硬劝,转换路线:“以公子的身份,是实在不必和他计较的。若不然,便修书去萧家,让萧大人前来,将女儿领回去,何必公子亲自动手。”
赫连江城拦下他,摇了摇头:“你不必插手。她既然瞧不上我,我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跪下来求我,哭着喊着要回到我身边!”
银儿被苏穹亲自送到了赫连江城府上,当晚就被收用。苏木雨自从知道这个丫鬟是被新上任的兵马使买通,就被苏穹暗中看管了起来,得知苏穹回来,前去探听口风。
苏穹自知这女儿的心思,并不说破,反而道:“听说这位白姑娘在灯会上,替赫连将军解了个围。原本也该是有恩情,就不知,这位赫连小将军怎么如此任性,又要千方百计的对付萧大夫了。”
苏木雨略一沉吟,有些压抑道:“萧公子天资秀出,白姑娘也是娇憨可爱,何况容色出众,本也相配。赫连将军不过见了白姑娘一面,为何要这般……”
苏穹有意误导女儿,又道:“你这便是小女儿心思了。那赫连家军功赫赫,连圣人都要倚重三分,赫连江城更是自幼就和梧州刺史长女定亲。这位萧家大小姐自小就才貌双绝,美名远扬,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赫连将军又怎么会因为那姓白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就做这种事情?”
“父亲说的是。恐怕赫连将军有自己的缘由。”苏木雨说完,又突然道,“可儿女情长,又如何有定论?若是,有了一见之缘,继而情沉似海……”说到这里,她猛一抬头,苏穹目光冷峻望着她,急忙住口。
“父亲见谅,是女儿失言了。只不过,萧大夫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苏穹拿起公文,示意她退下。
“你十月便要完婚,尽早收心。那救命恩人的话,从此也不要再说。”
苏木雨出了一身冷汗,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又爬起来,突然打碎瓷杯,用碎片狠狠划破了手背。大小姐受伤,丫鬟婆子全惊动了,才发现大小姐发了高热。
苏木雨病来山倒,揪着丫鬟哑声交代:“去东厨房把三娘子带来,她家有个秘方,能防止留疤……”
萧玉台思量半夜,直到睡梦中还在计较如何对付赫连江城,到最后也没个计较,昏沉挣扎起了个大早,就见墙头冒出一顶伞尖。
阿元蹲在墙角等了半个多时辰了,见到萧玉台神色怯怯,转身便走,扛着把大伞跑了几步,就被架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大伞被卡在树枝上,阿元取不下来,又离不得这把大伞,试了几次,蹲在树下都要急哭了。
第九十三章姐夫
萧玉台忍着笑过去,把大伞解救出来,低头见她一只手被树枝刮伤,柔声安抚:“别怕。你是来找我的?天色刚亮,不如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你是要吃蒸饼还是山药糕?”
阿元揉着手,小声回答:“山药糕。要甜一点。”
萧玉台真真是怜香惜玉,握住阿元柔嫩的伤手,又帮她拿着大伞,乍一看,这个娇小的黑衣姑娘好像被她柔情蜜意拥在怀中一般。可惜她自己也是个女儿家,虽说穿了男装,也不过是个身量不足的少年模样,实在没有点英武不凡的身姿。
白玘醋性大发,端给阿元的山药糕里撒了一把盐。
萧玉台见她脸色不对,尝了一口,将自己面前的推给了她:“我爱吃咸的,小白拿错了。”说着狠狠咬了一大口,又甜又咸混在舌尖,简直生无可恋。
阿元目光含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数次相见,阿元很喜欢这个小大夫,逐渐放开了些,这次总算顺利的让萧玉台把到了脉,也看到了容貌。
阿元因为总是蒙着黑纱,脸色有些苍白,小巧的唇微微一动:“以前的大夫都说,我这个疯病,是治不好的。”
“阿元别怕,不是疯病。”
阿元点点头,拽住萧玉台衣袖:“阿爹也说,我不是疯病。就是病了。”
萧玉台问道:“那……给你看病的那些大夫,都还好吗?”
阿元杏眼微微睁大:“他们说我得了疯病,被我爹都给赶出去了。”
萧玉台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你不爱出门,这我知道,不过不要总闷在房间里,可以在园子里走动走动。舌淡苔腻,脉弦滑,如今多梦易惊,头昏呆滞,偶尔情绪低沉,恐惧多疑,严重时会胸闷口苦,幻想不已……”
她说一条,阿元就猛点一下头,最后戚戚问道:“你都说对了,所以,你以前见过这种病吧?肯定不是疯病,对不对?”
萧玉台哭笑不得:“你方才不是还很有底气?放心,我给你开个方子,但是这病因多半是由你自身而起,还要靠你自己多加调节。”
阿元视她如救命稻草,她说一句便点一下头:“你说的对,我肯定会好好吃药,好好养病。可是,可是,我阿爹说,过些天,我姐夫要过来了,让我嫁给我姐夫……”
萧玉台一口茶喷在地上:“那你姐姐呢?”
阿元有些闷闷,说到这苦恼之事,也忘记将面纱戴回去:“我姐姐还没嫁给我姐夫,就病逝了,当年我才九岁。阿爹说,姐夫心里有姐姐,所以一直未娶。我和姐姐长的是像,可我不敢不戴面纱,要是没有伞,我就害怕,萧大夫,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颠三倒四,萧玉台大抵明白了。
阿元是很喜欢这姐夫,是以忐忑难安,芳心惴惴无处安放了呢。
萧玉台正要安抚她,白玘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了。
“问萧大夫安。小妇人是苏府东厨房的人,我家大小姐出嫁在即,出门不便,让小妇人捎带了一对瓷瓶,为昨日的事情致歉。”
萧玉台客套了几句,送走这妇人,将瓷瓶好生收起来。阿元忽闪着眼睛,突然问:“萧大夫,你这是暗通款曲?”
萧玉台被口水呛住,但毕竟也算个“花丛老手”,哪能被个小丫头唬住,又将话题转回去:“阿元,你对你姐夫又是什么想法?”
阿元支支吾吾道:“姐夫幺,就是有点凶,倒也没有什么。何况,姐夫对姐姐那样深情……萧大夫,你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的想法。若是姐夫愿意,我嫁给姐夫是最好的。我有这怪病,除了我爹娘,也只有姐夫会心疼。”
听阿元的话音,这“姐夫”对她十分疼爱,而她也并不排斥。
“你放心,照我说的,回家好好吃药,时常出来走动走动。若是顺利,不出半个月,应该就能让你换一把秀气些的伞了。”
送走阿元,萧玉台让白玘拿出瓷瓶,在瓶底找到一个黏在底下的布团。
“河,莲,白云?”
布团上画了一条河,长着一朵莲花,还有一团白云,只不过苏木雨这画风,委实不敢恭维。
“赫连,小白?”
白玘敬佩万分:“这种东西,公子也能看得出来?这天上的,不是一坨……咳咳。”
“猜的。我们提前离场,苏家却不会放过那个丫头,审出了结果,苏大小姐自然是要知会我。她能冒险让我在宴会上提防,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推诿。”只不过她处境也是堪忧,萧玉台也不能再拖累她了。
白玘拿过布团,细看几遍:“赫连,小白?什么意思?”
萧玉台串连了一下,慢慢道:“那个银儿,是赫连江城买通的。原因么,是你。大概如我猜想的,贪图小白姑娘美色。你成日里要对我以身相许,自然让他看不顺眼,欲除我而后快。”
白玘摩拳擦掌,俏眉冷竖:“这个赫连江城真不是东西,公子,我去揍他!”
萧玉台冷然一笑:“多年不见,这个赫连江城,真是出息了!如此小人行径,全沦为妇人之流!你放心,他要暗算我,我便束手待毙吗?你先去追上那个妇人,让她带话给苏大小姐,不必再冒险理会我,照看好她自己。”
阿元拿了药回去,之后每天都要来此处呆上一阵。萧玉台惫懒,寻常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头一次得知她蹲在墙角可怜巴巴的等了她一个多时辰,就不敢再多睡,天刚蒙蒙亮,就去开门放人。阿元依赖萧玉台,过来吃过早饭,等人渐渐都起了,又摇摇晃晃的扛着自己的大伞回去。
如此看来,似乎药还没怎么用,便小有成效了,阿元的话也多起来,多半是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萧玉台陪坐着打瞌睡。这话题却大多数,都是这个“姐夫”。
“萧大夫,阿爹常说我长的像姐姐,可我觉得不像……”
第九十四章永离之苦
萧玉台昏昏欲睡,与阿元说话又十分没有顾忌,直言不讳:“听你说起这姐夫,英明神武、自然不是庸俗之人。他若是真心娶你,自然会真心真意待你。我们阿元本来也是顶好顶好的姑娘,值得起任何人倾心相待。何况,你阿爹说起这亲事,他可曾愿意?我瞧你如今是很愿意,你若是担心他将你看成姐姐,不如就算了。你若心中没有期待,嫁给这个疼爱你的姐夫自然是最好。你如今既然对他有这份期待,就该先弄清楚他的心意,若是将来得不到回应,难免成了一对怨偶。我见的多了。”
阿元听完,悠悠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小模样。
“你说的都对。可我舍不得我姐夫。我已经及笄,若不同意,爹爹就要为我另外筹谋亲事了。”
萧玉台一手托腮,眼睛都闭上了:“你既然不确信,他过些天来了,自己问他就是了。”
阿元磕磕巴巴:“那……那怎么行?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轻浮,这样,会不会太,太不矜持?”
萧玉台嗤笑:“你连舍不得姐夫这种肉麻话都说出口了,还怕自己矜持?”
阿元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先前胆小惊疑,如今和萧玉台相熟,行为说话越来越随意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