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台幽幽道:“也对。你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姑娘,本就该这样,行为恣意,意气风华。”
阿元娇憨一笑:“我阿爹对我是真好。不过,白姑娘也是,有你这样疼她,她做什么都有底气。”
送走阿元,萧玉台闭门谢客,打算歇个回头觉,院门口车马喧哗,楼言浑身是血,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冲了进来。
“萧玉台,滚出来!”
萧玉台将白玘护在身后,迎到院子里,噗通一声,楼言倒在地上,牢牢的护着怀里的姑娘:“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他怀里的人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脸上也沾满了血迹,萧玉台看着唯一一只还有本来颜色的手腕,苍白中透出微青色血管。凭这只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十四娘?怎么会这样?”
婆子冲过来,跪倒在地声声哀求:“萧大夫,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本就体弱,即将临盆,又为大人挡了一刀……萧大夫您能保住小姐的孩子,一定也能救她,求求您,求求您,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萧玉台探了探鼻息,她气息全无,脸颊冰凉,已经死去多时了:“楼大人,节哀吧!十四娘失血过多,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您这样抱着她招摇过市,她不愿意的。”
楼言大叫一声,又喃喃的自言自语:“对,她最是爱美,又是这密州城里第一的舞姬,她不愿意的,她最不愿意自己变丑……快,快帮她梳妆。”
他心绪已松,放开裹在怀中的十四娘,被婆子抢过去用披风护好。萧玉台取针为楼言扎了两针舒缓心神,外头又喧哗起来。
“老爷,小少爷好像……好像!”
楼言惊风一样跳起来:“小少爷,哪里来的小少爷?”
婆子哭劝道:“我家小姐拼死为您留下的一点血脉啊!我家小姐为了他……您可不能不管小少爷。”
楼言惊惧过后,终于镇定下来,伸出手见自己一身血迹,示意管家将孩子抱到萧玉台面前:“萧大夫,孩子一直,一直没哭……老爷顾着夫人,是随车大夫一直在照看,方才那大夫说,孩子太过体弱,多半是活不成了。”
萧玉台忙将孩子抱回屋内,平放在,吩咐婆子去医馆将黄鹤找回来,又让楼言拿了一本医术作为信物去请许昭。
“许老医德卓绝,让你的管家和白玘拿着我的信物去请他老人家,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楼言连番遭挫,呆呆站在门外:“好。你们快去,快去。”
孩子裹的紧紧的,萧玉台耳朵贴在孩子嘴边,良久,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脉搏几乎摸不到,脸色乌青,一动不动,偶尔重重的一下。许昭是极其喜爱萧玉台,见她如此失措,也没有推辞,两个人整整守了,直到翌日午时,孩子的脉搏才终于稳定下来。
许昭年高,交代了几句便回去休息。萧玉台将药方开好,一再叮嘱楼言,孩子体弱,虽暂时脱险,还要细加看护,切不可因心疼给他用些补药。
十四娘如何遇险,楼言又如何一反常态,对一歌姬情根深种,萧玉台都未有深究。世上男女之情,抑或只在一念之间。既有能一夕之间抛弃结发恩妻,自然也能有朝夕相伴的漠视冷待,而须臾间又悔不当初。
楼言对十四娘,未必就真是情重,更多的,还是当日十四娘为他献身的惨烈,让他难以释怀。
一天黄昏,风雨欲来,黑云压顶,十四娘身边的婆子抱着个包袱哭哭啼啼的来了,见到萧玉台便大礼跪拜,痛哭不止。
“老婆子跪谢萧大夫大恩。给萧大夫磕两个响头,一个是为我家小姐,一个是老婆子自己的。”说完,打袱,将里面一应金银珠饰推到萧玉台面前。
“这些都是我家小姐这几年偷偷攒下来的。有两套首饰做工精细,就是御品也没有这般的,所以小姐特意留了下来,当做萧大夫今后成亲的贺仪。其余的,恐怕为您惹祸,都让小姐换成了银子,虽然不多,但是我家小姐的一份心意。”
萧玉台拒辞不收,婆子又大哭起来,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萧大夫,您保住了我家小姐留下的小少爷,收下这些也是应该的。何况,有您相助,小姐求仁得仁……难道萧大夫是嫌弃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全是为了发配重病的老爷啊。”婆子又哭诉起来,“小姐本是珍珠白雪一样的娇人儿,全是为了让楼大人去接老爷回来,不得已才自寻死路。萧大夫,求您收下吧,就当是我家小姐的遗愿。”
求仁得仁?她本来就一心楼言遇刺别有内情,今天看来,本就是十四娘为了父亲和孩子,而拼死一搏。
萧玉台推辞不过,只收下了两套首饰,余下的几百两银子都交给了婆子。
“既然楼大人将你家老爷接了回来,那今后必定有用钱的地方。你拿回去吧。十四娘重情重义,刻意送我贺仪,我很感激。”
婆子又哭了一场:“萧大夫能这么说,我家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人。那婆子就先走了,小少爷还要人时刻看护着。”
萧玉台送走婆子,转身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黑衣少女迎面缠上,两条滑腻的胳膊紧搂着她脖颈,浑身香气扑鼻,两只眼睛水汪汪,一条粉舌隔着面纱不断萧玉台的脸,几下拨弄过去,她满脸都是口水……
第九十五章丧家犬
萧玉台闻着阿元身上气息不对,急忙将人带进院中,吩咐白玘关门。
阿元挣扎间蹭掉面纱,面色红晕,一张樱唇紧咬,手脚并用盘在萧玉台身上。
“萧大夫,救我……”
萧玉台被她扭的发疯了,她最怕痒,阿元两只手偏偏还往腰上的痒痒肉上挠啊蹭啊……
白玘在一旁瞧着目瞪口呆:“阿元,你太不要脸了!放开我家公子,让我来!”
“你还傻站着?快把人弄下来,捆在……”
阿元药性起了,搂着萧玉台就是不肯撒手,头发揪断无数,衣裳也撕坏了,连手臂都抓出几道血痕。白玘心疼,来了怒气,一个手刀把人打晕才省事了。
萧玉台喂阿元吃了颗解毒药丸,见她迷迷糊糊睁眼,恐怕药效没那么快,阿元还要发疯。刚和白玘把人放在捆好,庭院里人声涌动,一群人张牙舞爪冲了进来。
萧玉台衣衫不整,形容凌乱,神色萎靡的站在床边,一副被过的两家少年模样。白玘凶相毕露,手上还抓着捆人的布条,俨然帮凶无疑。再看阿元,脸色,分明是着了道,幸而衣裳还是完好的。
“小贼,居然敢轻薄我家小姐……”管家模样的男子头一个跳出来。
旁边一个中年胖子一巴掌扇过去:“放屁!这姓萧的明明是卖了假药给老爷我,幸亏我及时发现!快把小姐带回去,敢透露一个字,我扒了你们的皮。”
这一群人刀枪棍棒,目露凶光,明显是解释不清楚了,白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萧玉台当机立断,拉着白玘就从后窗跳跑了。
林子里冷风呼呼,将有大雨,秋风甚凉。
“萧公子,你被了。”黄震赶着马车,预备将人送出城。“您可真够能惹祸的。您让我查的阿元姑娘,她姑母嫁的是密州本地最大的粮商刘家,动作也够快,苏大人已经发下令,哦,大约您还得罪过苏大人,那令下头还有一句,如有拘捕,可以就地格杀。您也碰了人家姑娘,真要碰到阿元家人,被人杀了也不冤枉的。”
萧玉台辨无可辨,半晌,白玘突然道:“怪不得公子当初非要我在后院墙上,开个后门。果然用到了。”
萧玉台打击过重,生无可恋道:“自然。大夫这一行当本身就极具危险性。”
黄震嗤笑一声:“我瞧别人做大夫都是名利双收,只有萧公子做大夫,倒成了丧家之犬。”
“我那狗窝如何了?”
黄震摇摇头:“啧啧。阿元他爹亲自带人来了,砸了个稀碎,没一件儿完好的了。云夏堂么,是黄鹤的名儿,他们没敢乱动,但派了几个婆子坐在门口一整天不停歇的哭诉你的罪名,说你卖假药给他家老爷,把她家老爷一个倜傥美男子,活生生吃成了一个胖树墩,还骗了许多的银钱。”
萧玉台肉疼不已:“我今天新得的两副首饰,没准也被人顺水摸鱼弄走了。”
白玘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包裹:“公子,在我这里。”
萧玉台惊奇道:“逃命路上,你几时有空带着这个?”
白玘含羞带怯:“不是说了,是送给公子成亲的贺仪。我担心公子送给别的姑娘,就先收起来了。”
黄震见他两个还在卿卿我我,轻咳两声:“萧公子倒是真自在。我从下午找你,都找断了腿。可我家公子临行,是特意交代了,千万护住萧公子,我也不敢不应。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虽说事情闹大了,偷摸送你出城,还是可以的。”
萧玉台顺手揪了片芭蕉叶扇了扇风:“阿元的家,你打听清楚了吧?送我过去。”
黄震拽住马车,扭头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姓萧的,你晓得你这‘卖假药’的事情对我家公子名声有损吗?”
“晓得。”萧玉台点点头,怎么瞧都一副漫不经心的德行。“所以,我这不是要去解决了吗?”
黄震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打算如何解决?大半夜的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让人家抓?”
“趁天黑摸进阿元房间里,好好和她谈上一谈。她若是不开口,谁能洗清我这罪名?我虽有心去苏大人那里击个鼓鸣个冤,可苏大人未必肯光明正大的来审一审我。”
黄震劝不住她,把人送到刘府后门,丢下一句自求多福,便走了。白玘望着两人高的院墙,估量了一下:“公子,我跳进去再接你。”
“不必了。”萧玉台拿下头上的银簪,在后门上随意戳了几下,就将后门给打开了。“小白,不必惊讶,当初我师傅呢,比较博学,因此有些小把戏,我也略通,略通。”
白玘心里根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满眼敬佩:“公子果然什么都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户人家后院除了园子,便是仆妇们住的地方,灯火不明,两人趁着夜色,等在园子里,没多久摸着一个丫鬟。白玘下手太黑,一动手就把人手腕给扭脱臼了。
萧玉台威逼利诱,小姑娘胆子小,没几下就招了,表小姐住的园子就在后园里。
萧玉台半信半疑:“表小姐既然是贵客,怎么住在偏远的后园里?”
“表小姐性情冷僻,不喜欢热闹,穿过芭蕉林子,有个小门,就到了。因为表小姐不喜欢太多人,总共就一个婆子,一个大丫头。”
白玘将人打晕,藏在花丛里,两人顺路混进园子,摸摸索索的找到了阿元的园子。
已经子时,婆子还没睡,守着小药炉:“小姐本来都好些了,这次受了惊吓,又更狠了,回来就蒙在被子里,也不肯吃药……”
丫鬟跟在身后打了个呵欠:“您放心吧。小姐是个孝女,今天就算难受些,明儿为了老爷也会乖乖吃药吃饭的。”
萧玉台迷晕两人,大摇大摆进了阿元房里。阿元裹在被子里,似乎还没睡,听到声音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出去吧,我不想吃。你们先睡,饿了会叫你们。”
萧玉台轻咳一声,阿元没起身,声音加重多了两分威势:“我说,先出去。我睡了。”
“阿元……”
第九十六章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