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江城进去里间,并没有多大一会儿吧?他连几盏酒都没吃完呢,这就已经完事了?
八月十四花船失火,这事不小,但尹寅不在,萧玉台这边半点消息也没能听到,好几日之后,黄鹤才说起一件奇事。
“……公子,那个清娘又找人来了,要,要些助兴用的药物。”
萧玉台眉峰一挑,这么快?
第一百章将来
计谋初见成效,萧玉台心中得意,手上却稳稳的,端起茶杯啜引小口:“嗯?失宠了?”
黄鹤是个未婚女子,哪好意思说这个:“公子难道都不觉得难为情?”
萧玉台目光清朗:“我是男子,有何难为情的?”
男子?黄鹤哽出一口老血:“这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认出这个婢女是上次来拿方子的。我如何答复她。”
萧玉台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形容,慢悠悠的拉长了音调:“这个药啊……,可不能乱吃,得细问个清楚,比如她二人多久没同房了,究竟是不来看她呢,还是来了又不肯留宿过夜。这才好开些对症的药。”
黄鹤回去问了,对方急的很,不到傍晚黄鹤就来回话:“这个清娘,还真是敢说,我就随便问了几句,她那丫鬟说的也太细致了。什么自家娘子原本和老爷如胶似漆十分要好,前几天落水之后,老爷就不太留下了。还说,前几天晚上常来,可待一会儿又走了,娘子挽留的很了,还要发火。这几天干脆都不来了。公子,这该如何?”
“男子么,喜新厌旧,都属寻常。你再开点补药给她就行了,告诉那婢女,她要的东西,你这里没有。”
黄鹤总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了几句,告辞离去,走了几步,又起了差念,悄悄的回转过来。走到门口,院门虚掩,却又觉得自己可笑。她固守后院一树秋梨,即便要和白玘密谈,她又能听到什么?
她的秘密又何止这一件两桩的?
秋梨累累,风吹过,满院清气。
白玘听了个半,不满的问:“公子不是说要毒死他?怎么现在他光是生病了?”
萧玉台清咳两声,折扇伴着秋风浮动:“小白,你可知道,对男子来说,得了这种病,生不如死。”
白玘半信半疑:“真的?”
萧玉台深觉不能误人太深,答的深沉:“真的。乖,你还小,自然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兵马使赫连江城如今住的房子,是黄家的园子。这园林在密州颇负盛名,赫连江城住的红棠血,种了大片的一品红,萧玉台让黄震略一留意,就查的一清二楚。银儿用的补药,对女子来说,自然是温补的很。男子服用也没有什么,可与一品红放在一处,时日长了,就有些不可明说的不适了。
看来八月十四那天,赫连江城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竟然……出了问题了!都吓的掉进了江水里,这么一吓,一落水,一刺激,阴差阳错的,更查不到黄鹤头上了。
“虽然生病,可他万一治好了呢?”
萧玉台语声沉静,幽恨暗敛:“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他不去银儿那里,停了补药,过上几日自然就好了。可他要是不可置信心急火燎,胡乱吃些补药,那就不好说了。”她又笑了笑,“不过,一般男子得知自己竟然不举,正常情形,都会火急火燎的去求医吃药吧?”
白玘还是纠结为什么没有直接毒死,萧玉台敲了敲石桌,听着清脆的响声,神色越发沉静:“这时候出事,赫连家必定会派人细查,等过了九月再说。赫连家……迟早是要偿命的。当年旧事,多半都与之相关。”
事情进展异常顺利,先是清娘自己露了行迹,让萧玉台提前知晓药已经起效,后来之事,却出乎她意料,竟从好几处传出来,新上任的兵马使赫连江城不能人道的小道消息。黄鹤擅长女科,又因为云娘有孕,名声暗起,门庭喧闹,一不注意就能听了个满耳朵。
“那赫连江城的事情,如今真是传遍了。今天来了一位夫人,带来两个婢女,趁人不留意也在那里说。一个说,久幕赫连小将军的英姿,不到十五岁便中了武状元,文采更是不凡。另一个即刻就说,你不知道吧,赫连将军有些隐疾,所以不好女色。你说好笑不好笑?”
黄鹤笑着说话,却暗暗观察萧玉台神色。萧玉台却仍旧懒洋洋的,不露丝毫。
“总之如今大概就剩赫连江城自己和他身边的人不知道这件事了。他这脸面,底儿掉了。”
熟知内情的白玘过来添茶,颇为得意的望着她。黄鹤放弃试探,改而问她一些常见的妇科病症,以及用药方法。
虽如此,黄鹤今天却总有些不能专致,望着一树金桂出神。萧玉台含笑支颐,足足等了半盏茶她才回神,赧然不已。萧玉台将一支红海棠戴在她发髻上,左右端详:“黄姑娘容色灼灼,艳压海棠。”
黄鹤正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她突然正色道:“黄鹤,若将来我离开密州,你便及早自立门户,和我撇清关系。若是听到风声,就将云夏堂关门,回黄岩村。你现今也小有名声,就算在村里也足够你糊口养活自己了。等上二三年,若没有什么大的差错,或是尹寅重新回来,你再重开云夏堂吧。”
黄鹤心跳如鼓,还要细问,被白玘推着送出了门。
自赫连江城调任密州,萧玉台多半时候都留在家中,云夏堂全部交给了黄鹤。白玘自从偶尔一次在医馆听到几个大嘴妇人偷摸着说赫连江城的“秘事”,便来了兴致,每天都辛勤为黄鹤送饭,顺便听点小乐子。
这天回来,却甚是闷闷:
“公子不是说,这个赫连江城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怎么他又要纳妾?还大肆操办,请了不少人,密州城里排得上号的都请了。”白玘原样背述人家的话,对萧玉台的“心慈手软”十分不满。
“纳妾?”萧玉台也纳罕,这药效不该这么快。“难不成他……天赋异禀……咳咳……小白,你别总这么暴力,喊打喊杀的做什么。赫连江城虽然讨厌,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最多让他生不如死?”白玘瞪她一眼。“可他现在活的太得意了。”
“兴许,是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他耳朵里,他为了辟谣,特意的办了个纳妾喜事?也兴许是老不好,于是纳个妾冲冲喜?他要纳谁?这么大阵仗?”
“还是那个清娘……”
两人正猜着,隔壁的大叔来传话,黄鹤出门看诊,让她二人过去看看药堂。
萧玉台刚出门,就见赫连江城一身黑色长袍,金丝红绸滚边,风行飒飒,直朝她过来。
萧玉台折扇半收。
这个名义上的、相看两厌的未婚夫,皮相确实生的不错,一流衣冠禽兽。
第一百零一章罗网
“萧大夫日渐悠闲,难得还能在医馆见到你。”赫连江城皮笑肉不笑道。他皮相生的好,这幅样子也颇为儒雅。
萧玉台微叹口气,想想他那些小人行径,想来此人正是“相由心生”的反面教材,心黑成了焦炭,气质反而越明朗。
“赫连将军日理万机,大喜之日怎会在此?”
“特意等你。”
萧玉台微微抬眸,眸中火光一闪,即刻消亡。这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云夏堂。这名字倒不错,比起什么回春堂、妙手堂,倒是不落寻常。听说,你特别宝贝你这个小徒弟?自己出资出力,却让她做了云夏堂的掌柜,还将所学都倾囊相授?”赫连江城淡淡一笑,“你的医术我早有耳闻,连许昭这样的杏林圣手都对你十分称赞,所以,黄掌柜的医术大约也差不了?”
萧玉台问:“黄鹤呢?”
赫连江城兴致不错,装傻道:“不是去看诊了?我府上有几个丫头都在她这里瞧过病,她也认识,刚才有个丫头哭着跑过来,说是姐姐病重,动不了了,让她过去看看。她这不是火急火燎的去了?恐怕你担心爱徒的去向,所以特意在此等你,告知一二。”
萧玉台拇指摩挲扇柄,面上却仍旧带着一分笑意:“既然将军有心,今就明白问个问题。将军这么费心打压,就仅仅是为了白玘?”
赫连江城双目如炬,一字一顿:“仅仅为了她。”因为她,本来就是他的。
他对她念念不忘,凭什么她能活的如此自在?
萧玉台打开折扇,漫不经心的扇了两扇:“为了我家的白姑娘,竟然要百般陷害与我,这点,在下实在想不通。赫连将军应该知道,儿女之情,全要凭自己的心意。您心慕舍妹,我替她谢谢您。您这样打压我,实在是无用之功,离您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赫连江城暗暗耻笑,这萧玉台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这便要卖妹求荣了?
“可令妹似乎很讨厌我。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我是她兄长,她十分依赖我,怎么会对陷害兄长的人有好感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赫连江城从善如流,目露讽笑:“所以,我该对她兄长多加照顾?”
“与我何干?”萧玉台斜睨一眼,“赫连将军既然对舍妹有意,自然要从舍妹身上下功夫。将军少年成名,俊朗不凡,家世更是赫赫,为人么,虽说你我之间有些误解,但看将军今天的架势,对身边人确实不错,未曾委屈了去。您这般的人儿,不如做小伏低,将一颗心捧到我家小白面前来,让她明明白白的瞧上一瞧,如此么……”
“如此,便能让她回心转意?”赫连江城听她说的有理,竟然真有三分动心。
萧玉台薄唇轻启:“如此么,她也不会喜欢你的!最多将你那颗糟粕心摔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几脚罢了。”
赫连江城被耍弄一场,气急而笑:“好的很!萧玉台,你果然不识抬举!你今日就好好看看,你当成宝贝的小徒弟,仅仅是个开始。“
赫连江城策马而去,萧玉台叫了辆马车,被白玘拦下。
“小白,你去尹家让尹夫人出面,请黄鹤到府上诊病。不用管我,算上时间,暂时还不会有事,你过去之后,和黄震在一起过来找我,好吗?”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黄鹤,最适合出面的就是一品诰命尹夫人。
白玘自然不愿,萧玉台冷眼呵斥,这才先去尹府报信。等半旧马车过去,弄堂道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同色锦衣玉冠的男子。身后一人容色风流,一身锦袍如沾水一般服帖在身,他轻咳一声,忍笑道:“这便是尹寅说起过的萧玉台?一身清华、为人清正、傲骨清奇的三清公子萧玉台?怎么瞧着,为人刁钻、言语刻薄才是,除了容貌清华,这清正、傲骨,是不是沾不上什么边?”
又道,“虽然王爷出来时,尹寅多次说了,王爷若有机会,烦请照看,连家里的事情都没提。可她不过是个小大夫,又没什么名声……”
“所以?”被唤王爷的男子声音较沉,短短两个字,神情亦是散漫,无意慑人,却气势咄咄。
锦衣男子继续道:“若因为一个小大夫,早早就和赫连江城对上,并不值当。赫连家也会有所警惕。”
“嗯。”为首的男子应了一声,“走吧。”
“王爷去哪儿?”
这王爷径自往马车的方向而去,片刻淡淡道:“赫连小将军大喜,去凑凑热闹。”
貌美男子一拍额头,哎哟一声:“王爷早就有了定夺,却不早说,白白浪费这许多口水。”
萧玉台刚到赫连府邸,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进去:“萧大夫请,我家公子早就交代过了,您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