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又问起金牌的事。
萧玉台钻出披风,瞥了一眼身后的聂宵,将睢倾城的事情说了。
“这个金牌可是来自宫中?我疑心和倾城的死有关。还有,王爷可曾听过,宫中有什么说法?”
宫中位份最高的就是灵妃,李素自然认识。其他的女子,他都没什么印象。
“这是长生宫的令牌。还有,长生宫道尊遵玄真人,自称乃天生门门主。”
“什么?”萧玉台惊讶不已,“这怎么可能?天生门世外修行,门下弟子第一戒,便是不许贪图俗世权位!而且,门主明明是我师傅……”
萧玉台想到另一种可能,颤颤的问:“所以,我那死鬼师傅没有骗我,真是天生门门主的话,这个遵玄真人,多半就是天生门的叛徒了?”
李素一笑:“大概是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萧玉台被冷风吹的一抖,缩回披风里,生无可恋:“我师傅当年非要把门主之位传给我,还说,天生门有一叛徒,希望我去清理门户。我年少无知,也没细问,就答应了。”
李素轻笑一声:“那你是要与大周王室为敌了。”
他说的轻飘飘的,萧玉台又叹了口气。
“我只想带着两个妹妹,种种田,没事儿看个病人,好叫十里八街的瞧见我都知道惹不起也就算了。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李素清醒之后,萦绕在心的就是“酒桶”两个字,却一直没能问出口。
“长生宫也不算什么。那遵玄真人秽乱后宫,蛊惑圣人,死不足惜。你最大的胜算,还是神针。据我所知,遵玄真人虽然自称天生门门主,三根神针,能起死回神,返老还童,可却从来没有在人前展露过。你在门中,与他是何辈分?”
第一百三十章七斤
萧玉台道:“我师傅是张修锦,如今是天生门门主。在我之前收了我师兄,这个叛徒,就是我师兄的徒弟,他欺师灭祖,将我师兄害死,抢走神针就不知去向了。后来,师傅才又收我入门。这个遵玄真人,是我师侄。”
李素略有些吃惊:“师侄?”
他还算淡定,倒是戚窈得知这个以后,上蹿下跳,惊讶的不知所云:“所以说,当今大,那个遵玄真人,是你师侄?你一个小丫头,藏身山野,也看不出有啥本事,居然是当朝大的师叔?”
萧玉台白他一眼,只有一句话:“是啊,区区在下,也看不出有啥本事,倒是能解你家王爷的蛊毒。”
戚窈顿时无话可说了,只是那张俊美的脸偶尔抽搐一下,还是有点儿扭曲——纯粹是吃惊过度的。
在密州逗留三天,白玘一个大活人却好似凭空消失一样。萧玉台焦急不已,李素也不能再耽搁了。
聂宵是生面孔,依照萧玉台的计策,声称专治头伤,将赫连雄给引了出来。
赫连雄闯进草屋,横声道:“哪里来的光脚郎当?你说善于医治头伤,做什么还非要人来请?治好我家少将军,少不了你的好处!”
聂宵乔装成一位老者,咳嗽两声,拍了拍的轮椅。
赫连雄不疑有他,大步过去,刚走几步,突然闻到一阵花香,身子一顿,双眼无神,片刻,茫然的坐了下来。
萧玉台转出来,拍了三下手,吩咐他:“赫连雄,自己倒一杯水,喝了。”
“好。”
赫连雄喝完水,又呆呆的站住。
萧玉台问道:“那天你做什么?”
赫连雄直直答道:“去山上,把萧玉台杀了。”
“那后来呢?当天夜里你又做了什么?”
赫连雄皱了皱眉头,回想片刻:“公子从摔下来,把头摔破了,找了很多大夫,都言日后会留下头风症。”
萧玉台急道:“那白玘呢?你可曾去了萧家院子?可曾见到白玘?”
赫连雄眼珠动了动,翻出一大片眼白:“没有。没有去,也没见到人。”
萧玉台连问几遍,他都是这么回答,为防止外面的人起疑,只得暂时作罢。
“这是秘方,你带回去给赫连江城每日服用即可。现在你再喝一杯水,然后回去吧。”
说完拍了三下手,赫连雄照着她说的,全都做了,等回到院中才清醒过来。
赫连雄低头一看,手里的方子:“蜈蚣两只,鲜地龙两只,黑犬……”
随从问道:“公子爱洁,这种东西恐怕不肯吃啊。”
赫连雄眼神坚定:“这可由不得公子任性。这是一位神医所开,我跪求许久才求来的。不过东西是有点脏啊,那就不要告诉公子,偷偷给公子服用。”
随从擦了擦汗:“也只好如此了。”
草屋里,萧玉台有些失望,聂宵肯定不会说谎,可为什么赫连江城和赫连雄都说,当天没见过白玘呢?
聂宵撕掉,不满道:“你怎么还给他开了方子,万一真的吃好了怎么办?”
萧玉台瞥他一眼:“那赫连江城,要真吃热狗屎能把头风吃好,我也服了他了。”
回去的路上,萧玉台一直没说话。
李素一路沉默,赶路到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聂宵找了个破庙,铺了些干枯的茅草:“真是反复无常,方才还星月当空,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聂宵习惯了餐风露宿,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萧玉台赶了一整天路,原本困的不行,躺下来才发现腿有些酸疼,刚翻了个身,听见李素突然问:“小萧大夫,你说的酒桶,是什么?”
萧玉台裹在披风里,好像睡着了,良久,才小声问他:“当年薛家的事……不知王爷,如何看?”
“薛老将军是在祭天时,众目睽睽之下,拔出宝剑,当众行刺。罪名笃定,证据确凿。只不过恰好蛮夷来犯,陛下当时登基时日尚浅,无人可用,便将此事压下,让薛老将军戴罪立功。薛老将军将蛮夷击退数百里,之后却在黑水潭万箭穿心而死,同去的还有薛家几位大将,据说,为几位收尸时,身上拔下来的箭矢有三百余根……”胸前的人明显身子一僵。
李素又道:“但我不信薛将军会谋逆。即使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后来薛家满门遇难……也并非是蛮夷所为。”
萧玉台拽紧了披风,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情,我该叫您一声表姐夫。”
“表姐夫?”薛家当年三族内已没人了,而且,他也并不记得与谁有过婚约。
“我母亲是家中幺女,嫁给梧州太守为妻。当时我母亲病故,父亲和赫连家联名作保,圣人才饶我一命。当时我年纪小,王爷没听过我。我表姐,就是薛衡。”
李素这才明白。薛衡是薛老将军最疼爱的大孙女,当年他曾救过她一次,后来薛家出事,他连夜赶赴,半道蛊毒发作,勉强回到边境,只来得及为薛家一众收尸而已。
“当年薛老将军一直忧心我终生之事,曾有戏言,将长孙女嫁我为妻,不过我身中奇毒,不忍牵连他人,并没有答话。这玩笑话,连你也知道?”
萧玉台坐起身,裹着披风凑近火堆,扔了点干树枝进去,微弱的火堆涨了起来:“也不知道白玘到底去了哪里……”
萧玉台最终还是进了京。
李素再不问萧玉台关于家中的事情,只是得知萧玉台和赫连江城的婚约,有些吃惊。
萧玉台这次只用了普通银针,再次用灵玉为李素清除邪气,等结束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正和李素交代一些忌口之物,宫中就派人来了,急招长平肃王面圣。
戚窈很有些担心:“会不会宫中发现王爷的蛊毒已经解了?万一再碰到什么东西,激发毒性……不如,让萧大夫也跟进去吧。”
萧玉台掩唇,打了个呵欠:“戚公子,您真是多虑了。宫中那位遵玄真人号称天生门门主,就算王爷再毒发,又有我什么事?”
李素轻笑一声,道:“不错,不必杞人忧天。若能让我死在京中,那两位早就动手了。”
萧玉台刚睡下,又被一阵喧哗声吵醒,婢女来报,是平陵县主来了。
“平陵县主?是女的吧?”
婢女恭谨答道:“萧大夫说笑。翁主是赫连太后的亲侄女,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很是宠爱,虽然是封了县主,但却位同公主,恐怕先帝留下的几位公主,也没有这么尊贵。”
萧玉台揉了揉眉心:“烦请你帮我倒盏茶。”婢女急忙转身,看身段步伐,明显武艺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七……七。”
萧玉台一笑:“是七斤姑娘吧?”
七斤这才抬头,也笑了笑:“萧大夫好眼力。这位县主自十二岁起,每逢王爷回京,都是要来闹一闹的,很不必当一回事。夜已深,您早些歇息。七斤给您守夜。”
萧玉台道:“京中暂时也无人识得我,不必守夜了,你也去歇息了。若我白日想要出去逛一逛,还要请你陪伴。”
第一百三十一章胃口不大
七斤也没坚持,自己出去了,却又跳上屋顶守了。
平陵县主刚睡下就听说长平肃王已经进京了,梳妆打扮赶到王府,却得知李素进宫了。她又连忙派了内官回宫,让圣人表兄将人留下,可回宫时,李素已经走了。
“陛下没看见我派回来的内官吗?怎么把人放走了?”赫连鸾林拉扯着圣人衣袖,摇摆撒娇。“表兄和他说了什么?他的病可好了?”
圣人冷哼一声,他身形瘦削,一身九龙玄服罩在身上,略显宽大,便有几分魏晋。
“病?分明是不愿进京,才接连称病。”
赫连鸾林粉唇:“表兄又来了,好好的人做什么装病?肯定是真病了。算了,我自己去看他。”
“回来!”李丹佯怒训斥,“你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往男子府上跑,成何体统?朕平日里真是太惯着你了。你也不必急切,这次朕急招他回来,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赫连鸾林不耐烦的扭了扭身子,跺脚道:“不就是为了你的千秋寿诞?这四海升平,还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匪徒?你偏巴巴的把他召回来。结果人家问你,你又一问三不知,我还是自己去吧!”
“翁主可真是枉费了陛下一番苦心……”屏风后烛影摇动,光是听声音便有无限缱绻。来人步履漫漫,侧立在李丹身后,刚要行礼,就被拦住了。
赫连鸾林福了福身:“见过真人。真人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李丹笑道:“不错。圣人疼爱翁主,是要让您如愿了。你快回去歇息吧,女孩子家还是矜持些。”
等赫连鸾林走了,李丹才摇了摇头:“这个鸾林,真是胡闹。”
遵玄真人为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翁主一腔赤诚,满腔真情能感天动地。贫道很是羡慕。”
李丹朝后一仰,斜靠在他身上:“她一个傻丫头,有什么可羡慕的?她难道不知道,当年事?巴巴的嫁给李素,能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