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酒吧门口。阿影下车道谢,挥手跟爽快开朗的鸭舌帽小伙子和长相奇怪的老爷车再见。
朱弘从街口走过来,看到阿影下车,看到阿影挥手,看到车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司机戴着鸭舌帽,但明显不是瘦胖子。
朱弘将手括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声“阿影”。
阿影回头,看见是朱弘。不由喜得笑出声。太好了,她还担心酒吧只她一人太寂寞呢。
十月中旬八九点的阳光明亮柔和,照在阿影回头笑的面孔上。那一刻,朱弘只觉得世界为之一亮。沮丧、猜疑、胸闷、不快……统统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朝阿影跑过去。
他一边跑,一边嗅到自己身上还带着混血儿的香水味。她则用手捂住裙子撕裂的地方。两人相距两步,都有些心虚,腼腆一笑。开门的开门,询问的询问。一切又回到熟悉的氛围中。
阿影进了酒吧,拿了备用衣服去女卫生间换衣服。朱弘便趁机到男卫生间洗脸、洗脖子,甚至把头发都冲了一下。
阿影出来,看到朱弘胸前湿成一片,再看他眉梢挂着的水珠,知他是洗脸弄湿的,不由笑起来:“你当你是狮子啊,洗个脸弄得满身都是水!”
朱弘听了就笑。
不要问他笑点在哪里。他看到她开心就开心。她说话,只要不是顶悲伤,他都是先笑再回答。谁让她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合伙人呢。照目前的光景看,也可能是唯有的合伙人。让他从酒保打工仔,一跃而成为老板的女人,世间可仅此一位呢。她当然值得他另眼相待!
想到自己过于放纵的昨晚,朱弘绝不开口询问阿影昨晚去了哪儿。
不管去了哪儿,今天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就够了。
“你怎么这么早来酒吧?”阿影问朱弘。
“我一直这样。睡醒了就来。”朱弘回答:“我妈妈直报怨,说我拿家当客栈了。可如果不来酒吧,也没兴趣去别的地方。呆在家里,也是上网。酒吧里上网还没人唠叨,抬眼一看,看哪儿哪儿顺眼!”
“那我以后不敢去你家了。阿姨估计要仇恨我,是我用酒吧勾走了她儿子!”阿影穿梭在吧台,给自己倒被凉白开,随意地跟朱弘打哈哈。
“不会!我妈妈绝对不会!”
“……”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妈妈她很好相处的。”
“瞧你紧张的。我就说着玩。”
“……好吧。”
第215章 心结何时解
朱贝妮和粒粒被公司的改装物流车送到了采购部的公司宿舍。赵师傅心善,看眼前的俩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柔弱,索性帮她们将行李运到了4楼402。
赵师傅已经成家,平时并不住公司宿舍。只是有时物流车各分公司走一圈后,回到上海,已经凌晨三四点,怕吵醒读小学的儿子,赵师傅也会选择到公司宿舍眯一会儿。因此宿舍的钥匙他也有一把。这会儿正好用上。
搬部门办公用品的时候,朱贝妮已经见识过所谓的“办公室”。霍主管租的两间办公室各居其中一个批发市场。说是办公室,更像是门店,与周遭的文具品牌同样占据十个平方米。
白天,铁闸门拉上,市场嘈杂鼎沸声较办公人员先行抢占办公区的角角落落;下班,铁闸门拉下,一天的热闹宣告结束。
办公环境糟糕,好在还有新奇弥补。今早推门见采购部的员工宿舍,要快吸几口气才好压压惊。从小到大没见过毛胚房,今儿算是见了!而且是陈年毛坯!
粒粒环顾一圈,见简陋尤甚总部宿舍,呆着无趣,便缠着朱贝妮陪她去附近的七浦路。朱贝妮还以为是小吃街。粒粒一脸诧然:“什么?大贝姐姐你不知道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
朱贝妮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难得有她知道而大贝姐姐不知道的,粒粒眉飞色舞赶紧介绍,原来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存在已久。在上个世纪80年代,曾经以价格低廉的低档服装而闻名。
粒粒说她妈妈最喜欢到那里淘宝,沿街都是老式房子,道路狭窄,路人摩肩接踵,别有一番热闹和兴盛局面。进入新世纪,七浦路招商引资,原来的地上地下批发一跃而成服装楼,品质较以往提升,成了华东地区最大的中低档服装批发市场。
“只是我妈妈现在也会网上用淘宝了。所以,说起来,我好多年没有来过七浦路了呢。”粒粒有模有样的感慨。
粒粒不经意间说起的话,常让人误以为她就生长在这座城市。
“我记得你说你不是上海人。”
“对!我不是!只是我小时候,父母生活在这个城市。后来,我出生了,而非沪籍的孩子不能在沪参加高考,等我读完小学,他们为了若干年后的高考,又迁移回老家。现在我不读书了,他们却懒得跑。结果变成我一个人生活在他们年轻时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采购部宿舍在苏州河南岸,采购部办公室在苏州河北岸,而七浦路服装批发城在苏州河的再北边,距离采购部办公室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朱贝妮想象着一幢或两幢服装批发楼毗邻的场景,走到了才发现,居然4幢!而且相距有些脚程。只是猎奇,并无实际购物需求,她们便就近选了距离最近的那幢。
走着走着,还以为遇到了过街隧道,原来竟然是地铁口。仔细一看,是十号线的天潼路站。朱贝妮携粒粒默默飘过,心想,这恐怕是上海最脏乱差的地铁入口了吧。
七浦路的逛街的气氛倒是很足,只是习惯大商场氛围的年轻人猛然间有些不适应。朱贝妮正心生嫌弃,忽听身旁有俩老姐妹感叹不已:“跟以前比,变化真大!摊位面积变大了,全在楼内,一个一个租位更加整齐、更加井井有条了!道路也宽广了!好!真好!越变越好了!”
好吧。朱贝妮逛了一圈,便以饿了为借口拖兴致盎然的粒粒走了。
粒粒竟然认为这里挺好,样式新潮,价格低廉,是持家好手显水平的地方。朱贝妮不以为然,她情愿多花点钱少费点海淘的心。
“这算不算是南北差异?”粒粒哈哈笑着问。
“嗯?”
“北方人心思粗犷,懒得在精细上下功夫;南方人生性细腻,习惯螺蛳壳里做道场。”粒粒解释。听得朱贝妮一愣。
“真有点这种感觉呢。”
傍晚,朱贝妮送走粒粒,独自在外吃晚饭的时候,男朋友陈小西一天一个的问候电话打过来。朱贝妮兴之所至,跟他聊起了粒粒的大发现。
“南方人?多少南算南?你呢?能算北方人吗?按我说,我们只能叫江南人,你是中原人,广东人才是我心目中的南方人啊。南方人或许够精明,江南人就未必了。江南人的精明用错了地方,过于斤斤计较,贪小便宜反而失了格局。你看,哪个做大的品牌是上海的?”
果然满满的批判精神啊。
朱贝妮:“爱贪小便宜,爱斤斤计较……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陈小西:“老一辈江南人共性如此。但我是新一辈江南人。”
朱贝妮:“好吧。常有理。”
陈小西:“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注1]
陈小西问朱贝妮新的宿舍怎么样,朱贝妮潦草回答“有点差”。问她现在可以去找她陪她吃晚饭吗,朱贝妮回“晚上还要收拾行李呢”。
电话里,陈小西一顿,声音低沉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朱贝妮手一抖,哎呦,可惜了一缕黄鱼肉。朱贝妮眼睛看着掉在桌面上的黄鱼肉柳,微微心疼。
她当然听懂陈小西所谓的“后悔”指什么。说实话,她也没办法勉强自己现在的情绪。自从听过陈小西的“强强联手”恋人论,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你回答我。”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虽是要求,却无咄咄逼人,更无气愤。他只是平静地询问,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朱贝妮有些凌乱。她知道问题源自于哪里,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强强联手,她能理解,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却不能。显然分裂的是她。她还没有问清自己,到底要怎样。
“如果你后悔了,我……也不撒算马上松手。你给我点时间,一个月,好不好?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还是无法接受恋人身份的我,我还当你的口语老师。”陈小西的话,款款而致。话语里听不出丝毫的闹情绪。
“好。”她本来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说完,自己松了一口气。莫非自己真的后悔了?
“但是不要躲我一个月。不然我岂不是魅力无从施展?”
朱贝妮轻笑出声:“不会。今天真的是有点累。”
第216章 翻开新篇章
划时代的周一开始了。
一早跟昨晚新认识的同事去上班。采购部的住宿舍女生只有2位,一位负责耗材采购,姓黄名彩虹,看似咋咋呼呼,其实无甚心机。另一位负责文具采购,姓王名心。王心因为较黄彩虹年长,因此沉稳许多。
她们对朱贝妮既好奇,又充满戒心。不时看向她的眼神均充满不可思议。朱贝妮淡然一笑,被看得发毛了,就自我解释说来感受一下,如果不合适,再离开。
“哦。我说呢。你都研究生了,怎么还来做这个。”黄彩虹快活地接道。
其实以前在电话里听过彼此的声音,只是没有见过真人。加上她们平易近人,朱贝妮亲和,相熟起来,倒也分外地快。
上班时间到了,霍主管却没到。他只电话到文具采购馆,潦草地安排朱贝妮跟着梁佼学,准备月底接手梁佼负责的采购事宜。
文具馆除了王心和梁佼这两位采购,还有一位叫小丁的男孩子,同时负责文具馆和耗材馆的特殊采买。他上班居无定所,有时在文具馆,有时在耗材馆。
物流司机们白天不上班。基本上,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主管和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丁,文具馆平时只有梁佼和王心大眼瞪小眼。如今多了位朱贝妮。
梁佼还是那个梁佼,却又分明不一样了。梁佼身上少了一股轻狂傲慢的劲儿,虽然还保留着各种洁癖和自视高人一等。
他大有对朱贝妮另眼相待的架势,认为终于有了位可以跟他一起说饭吃饭的人。
开工了,查收电脑邮箱里的采购单,汇总采购单。分分钟做完。朱贝妮左看右看,上午大有这样坐等过去的态势。原来采购部的工作这么轻松!
“你当捡到宝了?还没到忙的时候呢!”看朱贝妮一脸惊喜,梁佼嗤之以鼻。
“分公司那批人,跟约好了似的都赶在快下班前报新增采购单,这边电话都接不及,那边各品牌要关门下班,不急才怪!到时候你再评价是不是捡到宝了!”王心解释道。王心的声音微微发叉,尾音很是嘹亮。
远离总经理的高压,上午又这么清闲宽松,朱贝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放松,心情像长了翅膀,越发高昂。
之前一直在压抑的环境下上班,上班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种体验过!朱贝妮如何不惊喜——如果上班是这样,心无负担,做点事,赚点钱,可以接受!
午饭时王心体贴地带朱贝妮到处转转。原来左邻右舍都是一个个文具品牌的总代理,以前耳熟能详的文具品牌,如玛丽纸品、明远笔记本、七彩纸品、北极熊胶带、晨光等,都能在馆内寻得到。原来并不是地摊,而是国内知名文具大经销商。
到了下午忙碌的点,果然见王心犹如开挂,接电话,打电话,口里说着,手里记着,一刻不闲。再看梁佼,咳咳,还是不比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