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的面容平静得仿若睡去,手边放着那把她常置于身侧的短剑。
青鸾的死在轻璇心中打下了很重的烙印,后来莳花馆被官府和军方迅速包围,蓟崇勃然大怒,下令查抄了莳花馆,馆中的人便这样散了。
轻璇并不会为莳花馆和馆中其他人感到痛心,他们自有他们的生路。
令她牵挂的唯有阑歌,阑歌在分别前告诉了轻璇关于青鸾的一切。
炎军的铁蹄未踏破城门之前,洛阳还是周朝的京城,那时阑歌和青鸾住在周朝大臣孙闰的府中,是孙夫人养的歌舞姬,深受孙夫人恩惠。当时年少的青鸾心中埋藏着一个秘密——她爱慕着那座宅邸的主人。
朝廷的衰落、百姓的疾苦,一个深宅中的舞姬是没有太多体会的。直到城门被攻破的那一日,她深爱的男子立于安喜门上方,拼死抵挡着对方的如火攻势。奈何螳臂当车在炎军看来不过是个笑话,破城后,偏偏还有人要借着斩杀孙闰来立功,那人便是封钺。
炎帝登基后,对军中众人论功行赏,封钺当时只是一个小小队长,因着杀了安喜门的守将被封为将军,而孙闰,却倒在了洛阳城北的沙尘中。其实就算没有封钺,孙闰也是无法在那样一场战事中存活的,可到底是因为炎军,因为封钺,青鸾的世界彻底倾颓了。
后来孙府被抄,在那之前阑歌和青鸾冒死护着孙夫人和襁褓中的小公子逃了出去,又离散在人潮中,自此只剩得阑歌与青鸾相依为命。两人当时年幼,除了歌舞又别无所长,便被卖到了云岗镇的这家莳花馆。
时隔多年,青鸾从未忘却心中的痛,在阑歌一次又一次护着她、两人一起勉力生存下来的同时,她还怀着复仇的念想,以至于一听到封钺来了莳花馆,便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他。
“青鸾跟我不一样,她是很出色的舞姬,身子灵活得很,习舞之人,都是有些身段在的,只要能近封钺的身,杀了他不是难事。”阑歌道。
后来轻璇和阑歌都离开了云岗镇,只是阑歌往西,轻璇往南,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关于这部分内容到底要不要加进去,我之前是犹豫过的,最后还是决定要加进去,因为这件事,轻璇才义无反顾鼓起勇气走上了江湖路,毕竟一个刚从宫里出来的公主直接就走入江湖是很难想象的
有莳花馆的事作为过渡,改变了轻璇此后的人生路,这样的安排还是比较合理的吧
嗯,说好的二更~今天有点发烧了,早点睡(╯﹏╰)
☆、第36章
轻璇站在窗前说完这个故事,转过身去看令遥,此时屋内灯火已暗,令遥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
穆淳走上前来,轻轻按住轻璇的肩:“都是我不好。”
他的脸庞在霁月映照下如光华耀目,声调却伤感,沉沉道:“若是我不曾将你遗失,你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轻璇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若不是那场过往,也许我还不会狠心走上江湖路。”
穆淳轻哂:“我们的命运也会完全不同。”
令遥站起来,盯着轻璇道:“以后你再也不许去风月场所一类地方。”
“啊?”跟他说了半天,他就这一句话?
穆淳轻轻松开她,也望向令遥,光线太暗,他的脸模糊不清。沉默得久了,这样的气氛显得有些不真实。
“那位阑歌姑娘,你们还有联络吗?”令遥终于开口。
“有,”轻璇看向穆淳,“无念后来派人寻到她,她在长临开了一家歌舞坊。长临人善经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的歌舞坊现在也是我们的一处消息来源。”
令遥走上前,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败下阵来,轻叹一口气,道:“天色晚了,回去睡吧。”说完向穆淳一点头,提步离去。
第二日,穆淳、令遥、轻璇、左辛于正殿中讨论下一步策略,令遥与左辛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及至今时,穆淳已渐渐架空了大理王室权利,也成功在大理推行了炎朝律例与蜀地治理之法,此后只要加大大理与蜀地百姓的生意往来,令彼此互利互惠,就算将整个大理拴在了炎朝的版图上,加之皇帝支持,附属国变为属地,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今我们的眼光不该光放在大理境内,而是要延伸到洛阳。”左辛将一缕发丝放在手心打着旋儿,“大理发生的事情,该当与京城之事同步,我们的耳报神很灵,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光消息灵通没有用,关键是要有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令遥皱着眉,“现在我们基本只有一个项颂良,可他的上面还有童高压着,这个童高可不好对付。”
穆淳点头:“他是迟早要铲除的,可是阮贵妃保着他,不是太好办。”
“咱们就不能来个一锅端?”轻璇眨巴着眼。
“哦?”左辛感兴趣,“你想怎么端?”
“童高在宫中有阮贵妃为他吹枕边风,听说他当年便是被这股枕边风吹到内阁首付的位置上去的,既然他与软贵妃互相勾结利用,那我们便让阮贵妃自断臂膀。
阮贵妃最在意的不过一个太子,而太子的主要势力来自于军中,只要我们撼动了太子的地位,减除了他在军中的势力,而阮贵妃发现在这种时候童高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以她的性格,定会与童高之间产生裂痕的。”
“你说的这些,好像每一件对我们都是好事。”左辛冲着轻璇笑,俊逸的脸上写满开心。
“当然了,”轻璇撇嘴,“我怎么感觉你跟小孩子似的。”
“高兴嘛,你说的这个法子好得很,”左辛扬着眉毛看向穆淳,“我以为你只需要我一个幕僚就够了,没想到多几个更好。”
之后几人详细讨论了之后的计划,用过午饭后才各自离去。
“你为什么一脸惆怅?”轻璇回过头,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令遥。
男子身着淡蓝色锦袍,外袍的衣袖很短,露出里层长长的洁白袖口,如冰上雪莲。
这锦袍的触感应该特别好,令遥的老家似乎是在姑苏,便是那里的工艺吧……
她今日穿的也是淡蓝色衣衫啊……轻璇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良久抬不起头。
“没什么,那个左辛,让我有点担心。”令遥换做一副冷漠的样子,看向廊外的蕉叶。
“啊?”
令遥依旧定定站着,回头看到轻璇正看着他,快走两步来到轻璇身边,要开口说话时又哽住了。
“你担心他什么?”轻璇还是不解。
令遥摇摇头:“不是他。”
“什么?”
“我不担心他。”令遥低头思衬,他眉头皱起,似乎在想什么很痛苦的事。
她耐心地等着。
“轻璇,”令遥终于抬起头,“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侯爷。”
“啊?你是在显摆你的爵位?”
“显摆爵位……”
“你是侯爷,我还是公主呢!哦,虽然现在不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
“我一直觉得,一个有爵位、有长辈在世的人,还是应该要成亲的。可是……”
“有谁不让你成亲?”
令遥的喉结动了又动,莫名地引诱着轻璇的双眼,轻璇咽了咽口水,努力用清脆的声音开口:“你拥立穆淳,和你成不成亲,似乎没有太大关系吧?”
她想了想,好像对于贵族而言,立场也是决定了很多事情的,便改口道:“大不了你就等尘埃落定后,再择一门好亲咯,虽然晚了点,但你堂堂侯爷,也不怕没人嫁你。你……要不先娶个妾室?门第不高的那种……”
她还没说完,便见令遥眼中两道利光射来,顿时不敢多言了。
“我以前觉得,我是会成亲的,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成亲了。”
令遥说完,觉得自己的样子可能太凶了,便又将目光放柔了些。
“所以你绕了半天究竟想说什么?”轻璇有些不安。
“遇到你以后,我觉得只要你存在,我便不愿娶其他女子。”
有风吹过长廊,扬起两人袍角,穿透瞬间凝滞的空气。
令遥摇头,自我否认:“不,就算你不存在了,我也不愿娶其他女子了。”
……
“这……也不对,我……”
“我只想娶你,可你已经嫁人了。”
整个无人的长廊,围荡着一股极深的落寞。
像是想要叹息,却总觉得应该鼓起勇气,可就算鼓起勇气了,还是只能叹息。
“我觉得,这样的心事与其说给别人,不如说给你听。”令遥垂着眼,眼波刚好对上轻璇的双眼。
他说得小心翼翼,身怕冒犯了她。
“令将军,你恐怕是脑子出问题了。”轻璇抛下一句断言,“我不仅嫁了人,还是个寡妇,你定是在军中待太久了,平日接触女子太少,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令遥忙忙追上:“一定不是。”
轻璇脚步不停:“等你回京之后,去各公侯大臣家多走动走动,多结识几位姑娘,保准不会再有这样的忧心啦!”
令遥停住脚步,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半月后,京城发生了一桩匪夷所思的命案。
遇害者是尹南正,京中一名副都统,正二品武官,被刺死在同样是副都统的黎渊府门口,致命伤是胸前的剑伤,身上也有多处剑痕。巧的是杀人者被恰巧经过的巡防官兵当场拿获,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黎渊。
黎渊被拿获时,也是全身剑伤,看来是经过了一番打斗,案情虽明了,但此事涉及军方,不知是否另有隐情。洛阳府尹有些头大,在羁押了黎渊后,做了些初步问询,便将案件报了上去。
两名京城高品级武官持械斗殴,且还是在官宅区,连皇帝也被惊动了。此二人平日里在军中惯爱拉帮结派,党鹏众多,势力盘根错节,一时之间军中议论之声呈鼎沸之势,有要求替尹南正主持公道的,有为黎渊申辩的,也有无立场者人心惶惶,皇帝虽心内气愤,恨透了这两个胆敢在京城重地斗殴、挑战他天子威严的人,面上却不露声色,下令严查。
若说在军中谁与此二人关系最密切,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地想到蓟崇,尹南正和黎渊都曾是蓟崇的手下,被他一手带出,虽未经历过灭周立炎,算不得开国功臣,却在近些年靠着蓟崇在军中平步青云,所以发生此事后,有许多双眼睛都在偷偷瞧着蓟崇,只是不敢被他察觉。
案件发生在夜晚亥时,于第二日一早上达天听,皇帝也很快下旨,令刑部和大理寺会审严查此事,不管结论为何,必须要做到罪证确凿。
皇帝心中一思衬,不论是尹南正还是黎渊,在军中甚至六部、九寺都有些人脉,难保此次审案有所偏颇,再者这二人都是蓟崇的得力属下,尹南正已死,蓟崇有可能为了保住黎渊而暗中施压于刑部、大理寺,他想了又想,还是得要有内阁重臣主理此案才行。
可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的内阁文臣多为平庸无能之辈,得用者除了首辅童高,唯有一个项颂良。他决定让童高介入此案,虽然那尹南正与童高沾亲带故,不过也无妨,项颂良与童高有些不对付,令他协理,童高便无法擅专了。
皇帝抚了抚胡须,这几月以来,项颂良的样样功绩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看来,项颂良也是个大材。于是他在颁布指令后又将童高、项颂良两人留下,下了暗旨:童高在此案只是挂个名,以显皇帝对此事的重视,具体审案还是由项颂良负责,童高只最后把关即可。
两人诺诺应下,童高暗中握紧了双拳。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表白啦
这个表白是即兴写的,怎么样啊?
这已经是一个单身狗能想出的很浪漫的表白了,不要怪我……
一会儿二更,喵~
☆、第37章
比起外界的一片恍然,项颂良和一干办案人员的思路却尤为清晰。尹南正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武功高手,若论京中有谁能与他相较,那必是同样武状元出身的黎渊,且巡防官兵发现时,尹南正刚断气,身旁只有黎渊一人,两人手中的剑都沾满了鲜血。在进一步调查后确认后证实,尹南正身上的致命伤和其他剑痕与黎渊的剑相吻合,黎渊身上的伤也是如此,案情十分简单明了,就是一开始洛阳府尹初步判定的持械斗殴。
案情简单,但其中牵涉的方方面面却有点复杂。哪怕是不通军中人情的人也都略有耳闻,其实蓟崇对黎渊是有些忌惮的,比起黎渊,尹南正更加得蓟崇信任,是他真正的心腹,此事将蓟崇推至风口浪尖,他根本不敢在此时来干涉办案。项颂良办事极快,刑部大理寺在他指挥之下不过两日便将证据收集齐,黎渊在确凿证据下也不得不吐露实情:是尹南正刺杀他,那日他回府晚,感到身后有人来袭,情急中便与来人打斗起来,待他看清那人竟是同僚尹南正,便心知不好。尹南正的功夫不弱于他,他见对方每一剑都冲着自己要害而来,只得下了死手。
“不然被杀的就是我了。”黎渊目光失焦,口中不断喃喃。
黎渊所言是否属实无法证实,但单看打斗地点竟是在杀人者府门口这一点,便觉得黎渊之言多了几分可信。至此审案结束,项颂良将一应卷宗捧到童高面前时,童高只是略看了一眼。
尹南正是童高的表弟,这些日子以来,童高的老母亲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让他为表弟主持公道,他的姨母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但皇帝早就发了话,此案由项颂良具体负责,他只要最后把个关就行了,明显是不希望他过多介入。圣意不可违,且蓟崇也没有特别来找他,他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次日大殿之上,童高、项颂良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及主理官员向皇帝奏禀了查案结果,皇帝听后沉思良久,最终判了黎渊流放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