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秋犀
时间:2018-01-13 15:21:31

  直到掌灯时分,方湛才得空告诉她,一早蜀王府便送了贺年礼过来,轻璇揉着有些发痛的头去看,见各式各样的礼物满满当当堆了一屋。
  初二一早,方湛和严无忧便帮着轻璇将蜀王府送来的礼物给府中众人及各分舵分下去,轻璇自己留的不过是几件十分喜欢的首饰和日常所用之物。
  到了夜间她才想起,自己竟都还没有给穆淳准备礼物,只得初三那日去集市上采买了一些给穆淳、左辛、唐犁、苏远和王府管家等人,再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留给蜀王府众人,让他们自己分下去。于是初三那晚轻璇宿在蜀王府,初四一早,就听手下汇报了一件事——童高死了。
  轻璇听后不敢耽搁,忙忙来到穆淳居住的正屋,穆淳正在院中练功。冬日天冷,穆淳身穿白色劲装、脚蹬黑靴,手中的剑飞速舞动,令人看不清形状,一袭黑袍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飞扬起来,整个人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英气。
  左辛立在院前那颗仍旧青翠的大树下,头发依旧散乱地披着,月白的曲裾外披着浅碧色对襟长袍,腰间长长垂挂着珮环,手执一卷书,说不尽的儒雅,见轻璇来了,抬起头冲她笑。
  穆淳也停下来,轻喘着气问:“什么事这么急?”
  轻璇不由分说将他们拉入屋中,说完后刚好有热腾腾的早膳端上来。
  “这倒有几分令人惊愕了。”左辛脸色有点白。
  “我也吓了一跳,咱们最开始只是想把这个恶人从首辅位置上拉下来,没想到阮贵妃做事这么绝。”轻璇拍拍胸口。
  穆淳抬眉:“你怎么就确定是阮贵妃?”
  轻璇兀自走到圆桌边,抓起一只素包,慢条斯理道:“我们的人说,初一那天晚上夜探童府,还见他兴致勃勃地搂着姬妾作乐,回房休息时都醉了,三更天时有一个暗影进了他的房间又出来,中间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次日清晨童高被下人发现吊死在房梁上。试问,有谁会相信童高是上吊自尽的?是前一天夜晚还伺候他饮酒的家人,还是初一刚与他互赠年礼的同僚?”
  左辛觑她一眼,也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舀一碗粥,又垂下手。
  “说起来,短短半年发生这许多事,看起来跟我们毫不沾边,都是他们自乱阵营,却桩桩件件都让我们得了利,阮贵妃自然急在心上。况且这每一件事都与童高办事不力有关,她一介深宫妇人,最是心胸狭隘、心狠手辣,且她能爬上贵妃位置,又能将儿子送上太子之位,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杀个内阁首辅倒也不在话下。”
  轻璇接过话头:“恐怕此时没有几个人不怀疑此事是她所为吧,这个女人胆子倒大。”
  穆淳叹息:“胆大,心狠,加之有几分美色,这样的女人,的确很适合生活在后宫中。”
  “可她偏偏选在新年之时下手,不怕触了皇帝的眉头?”轻璇最不解的就是这一点。
  “怕是当真忍耐到极限了吧,毕竟穆淳现在已回到永乐,管辖的地界也扩大了,比之前更令人惧怕,她想要提拔一个更有能力的首辅,更强力地打击穆淳,”左辛喝了一口粥,“再说了,新年都敢杀人,更能震慑到那些与太子做对的人。”
  穆淳点点头:“恐怕如今整个内阁都没心思过新年了,都在想着初八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圣谕下达。”
  他的指尖在茶几上点了几点,沉声道:“内阁中一帮乌合之众,项颂良如今势力还不够强,恐怕难以成为首辅,加上有阮贵妃在,她折了一个童高,肯定会想方设法扶植一个对我们更不利的人上位……”
  轻璇眉心一跳:“贾奉之?”
  左辛拍手赞道:“不得不说,做为一个江湖帮主夫人,你的所知太过多了,千帆,你……”
  轻璇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抬眼看他。
  “我一直有个猜测,”左辛放下勺子,漫不经心道,“你在京城是有几分根基的。一个项颂良,因为他儿子生前和你相熟,于是选择帮助穆淳,这个我信,但以你们青门对京城各类消息的掌握,我敢肯定青门内定有一个对京城各方势力了若指掌的人,那个人是谁呢?”
  轻璇眉毛也不抬,道:“这样的人很多,莫说现在在京城的那些消息源,便是常年居于眉山的人中,就有不少京城旧人,达官显贵的庶子、没落贵族的后代、王府官宅的逃奴,只要是品性纯良,我们青门是不问出身个个都要的。”
  左辛偏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也许你说的不错,但我还是觉得,你对朝廷各类事件的判断分析太精准,这样的你,很难让我相信只是一个在江湖吃亏长大的女孩子。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十一岁时曾去过一次京城,千帆,你今年多大?”
  “过了年算长一岁吗?那我十九了。”
  “那你是跟穆淳同岁了。他是在十一岁时从京城失踪的,那时你们可见过?”
  轻璇以一脸茫然相对。
  “我曾问过奚云,他很亲你,对你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说你十六岁那年来到眉山,之前一直在江湖闯荡。他还说方湛是你初入江湖时的好友,我了解过方湛这个人,他出自江湖门第,家族没落,父亲去世后才出来独自闯荡,这么说来,你们相识时你已不止十一岁了。
  那么,你是跟谁一起去的京城呢?你若是只去过一次京城,又怎会对一应人事物这般了解?当真只是从消息中判断吗?”
  轻璇满脸不耐:“你今日怎么了?突然纠着我的过去不放。”
  左辛一笑,勾起的唇角牵动整张脸,呈现一种温暖神秘的魅力。
  “千帆,你跟巫云山庄少夫人飞雪很要好吧?”
  “那又怎样?”
  “我自洛阳辞官后,曾在路途中结交过一位朋友,他是巫云山庄少主巫祺远身边的人,他无意间说过,少夫人曾在宫中当过宫女。
  你看,当年你们一同闯荡江湖的几人中,项子珩、飞雪都是与宫廷相关的人,很难相信他们两个会和你一个只去过京城一次的姑娘那么合得来,而且我套过方湛的话,他说项子珩和飞雪几乎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力量,让他们这么依赖你信任你呢?”
  “你别听方湛瞎说,他们两个是过惯好日子的人,吃不得苦,遇事自然少几分脑子,信任我是正常的。再说,哪有言听计从那么夸张。”
  左辛摇摇头:“从时间来说,你应该是离开京城时遇到的项子珩和飞雪,他们刚出京城,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还没改过来,你们年纪又都还那么小,让他们服你很难,唯有一个可能解释得通,那就是——你们曾经认识,而且他们尊敬你,你的身份比他们高贵!”
  轻璇的手轻轻一颤,她想回头去看穆淳,可穆淳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她不敢看他。
  左辛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心中越加笃定,凑到她跟前:“你一个掌门夫人,夫君过世不久,便带着全门人投靠了初到蜀地根基未稳的穆淳,仔细思考,其实解释不通,况且青门人从不插手朝政,这是整个炎朝都知道的。除非,你已经和穆淳认识了很久,他一来蜀地,你就决议要帮他,你们的交情,绝非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竟像是血肉之亲!”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存稿不太多啦
以后,回到一天一更,特此汇报一下
但是确定会每天都更哦,更新时间在晚上,具体几点不定
谢谢支持,Mua ~
 
  ☆、第43章 
 
  
  “左辛。”穆淳轻唤。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他,穆淳看着轻璇,那眼神柔和得很,轻璇知道,瞒与不瞒,在她自己,穆淳不会替她决定,她冲左辛挤出一个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再瞒你,倒显得我不将你当成朋友。”
  左辛的笑容如阳春白雪:“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我在穆淳身边碍眼得很,你说当我是朋友,我真的很高兴。既是朋友,你相信我便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轻璇松了一大口气,一直以来心中的一线纠结终于消失了,对于左辛,她可以不用再隐瞒,这样多好。
  穆淳过来,三人一同安静地用完早膳,左辛用湿帕子擦着手问:“千帆,你叫什么名字啊?”
  轻璇抬头看他。
  “轻璇。”
  “哈哈哈哈,穆轻璇,我知道的,我就知道!”
  “你早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
  “想让你自己说嘛,就像初次见面那样。”
  轻璇起身不再理他,左辛在她身后道:“这两日我和穆淳商量过,我过些日子就进京,我一会儿去给项大人写封信。”
  轻璇脚步顿住,回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他们的计划无从反驳,于是只能问:“你私自弃官离京,项大人生气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帮你呢?”
  “我会跟他说我父亲过世的事,也会提及我与蜀王相识,是蜀王劝我回京。”他见轻璇欲言又止,又道:“我不会跟他说我是蜀王幕僚,有的事情,我想在京城立稳脚跟后,再慢慢跟项大人说。”
  “可是,左辛……”
  “嗯?”
  “你明明就那么厌恶官场啊。”
  “从前的官场,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如今有穆淳在,我多委屈些也是可以的。读书人济世,不只有做个正直人一条道,有的时候,也需要用一些阴暗的手段,不入官场可做不了这些。”左辛笑得洒脱,“再说,穆淳说了,等大业达成,就还我自由,不再勉强我做官。”
  这一连串话下来,只有说最后一句时他最开心。轻璇在心中笑叹,这个人是有多厌倦做官啊,但是为了穆淳他可以忍。看着穆淳身边有这么多人鼎力相助,她当真是欣慰的。
  泰元十九年正月初八,朝廷重新开印,皇帝也在四更天就起床更衣,准备新年的第一次上朝。
  然而对于童高的死,他只在朝堂上两句带过,又交代了几句内阁事务不能就此缓滞,便再无多言。
  让整个朝堂猜测不断的新内阁首辅人选,皇帝并没有提名,也并未召内阁和吏部官员详谈,几日过去了,一点关于内阁成员职务变动的消息都没有,之前刮起狂风阵阵的京城官场,如今一滴雨也没下。
  而童高的死,也渐渐不再被提起,只是极少数耐不住沉闷的人悄悄说,阮贵妃当真是个可怕至极的人。
  过了元宵,左辛收到了项颂良的回信,信中说他十分想念左辛,让左辛放心回京,其他事情他来安排。
  元月二十日,左辛启程,一行人将他送至城门口。
  “这一次,有了青门的保护,他便不会像初入京时那样一路坎坷了。”轻璇望着他的背影道,“到了京城,他也不会被人欺负,等他进入官场后,还可以被打点到一个好职务上,别人斗不过他。”
  穆淳失笑:“你倒是很看好他。”
  “认识了这么久,几乎日日在一处,当然有几分了解,能得到他,也是你的幸运。”
  “你很喜欢他?”穆淳挑眉。
  “自然是喜欢的,”轻璇侧首看他一眼,“你别多想。”
  穆淳笑了笑。
  “你把我们俩的复杂身世告诉他了?”
  “是啊,既然选择信任他,就和盘托出好了。说起来,左辛一走,再有人袭击王府,我也用不着费心保护他了。”穆淳转头往城内走。
  “你准备让父皇知道你遇袭的事?”轻璇跟上。
  “他们要袭击我,我便将计就计,也让父皇知道,他的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
  “养死士的儿子会让他觉得危险,可你这个百袭不侵的儿子才更可怕。”
  “是否‘百袭’并不重要,”穆淳淡笑着摇头,“要做戏,一次就足够了。”
  “你既计划好了,我青门的人随你吩咐。”轻璇拉着他的袍角道。
  “我看啊,你这个手握武林的女儿,才是最可怕的呢。”穆淳失笑。
  当天夜里,杀手再一次闯进蜀王府,此次袭击杀手人数很多,约在五十人以上,暗藏在蜀王府附近的青门人尽数出动,很快将杀手击溃。
  太子已经很久没有派过这么多人来了,此前穆淳等人猜测,太子养的死士已被杀得差不多了,不是死士的他又不敢派到蜀王府,万一被留下活口反咬他,可不是说着玩的。
  可是这一次,太子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卷土重来了。
  次日穆淳便放出风声去,说自己遭到袭击,这消息传得飞快,不几日便传到了皇帝、皇后耳中。
  皇后急急忙忙赶到乾明宫时,皇帝正在内殿中听戏子唱刚谱出的新曲子,吉荣拦不住,皇后一进门,便听见那吊着嗓音的咿咿呀呀声,说不出的妖丽婉转。她的目光落在唱戏之人身上,明明是男儿身,却有着比女子还柔软的身段,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全对着皇帝一人。
  心内一股火气上涌,她强自压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沉声令道:“出去。”
  戏子不动,只停了声定定望着皇帝。皇帝轻声道:“元桑,你先出去。”
  名唤元桑的戏子退了出去,皇后压抑着让自己不要咆哮:“陛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赏戏作乐!你知道吗?淳儿在蜀地遇刺了!”
  皇帝凝视她的眼睛,低声道:“朕听说了。”
  “听说了你还无动于衷?”皇后气急,连尊称也不用,“也许你不在意,可他是我唯一的孩子,若没有他,我当真会活不下去。”
  她顿一顿,直视皇帝双眼:“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就不会心焦吗?甚至都不去查一查,袭击之人是谁派去的,目的是什么,这一次失了手,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皇帝轻叹一声,唤吉荣进来,命他宣杨梭进宫。
  杨梭来时,见皇后也在,眼眶还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皇帝道:“无妨,杨卿,朕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说来。”
  “是。”杨梭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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