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眼神为何会让自己起那么大反应,明明是个连脸都不敢露出的人。
离这里隔了几个曲廊院子的老夫人屋中,杨婆子将一请帖放在老夫人面前,道:“这是将军府的请帖,刘老将军八十大寿了。”
闻言,老夫人威严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是青哥还在,也该八十有几了。”
说着轻笑了下,眉眼却又耷拉下来,忧愁叹气。
“老爷是极好的人,若是有知必见不得老夫人这般伤心。”杨婆子哪能不知她在想什么。
当年成安侯府的侯爷和将军府的刘将军是救过对方命的好兄弟,只是如今侯爷去了,刘将军也痴了,唯有他们这些老人才记得当年的热血情谊。
思及此,杨婆子也忍不住红了眼,但到底不敢提及伤心事,便转开了话,“请帖上写明了要您带着晗姑娘一同去,老夫人您看这……”
“不碍事,去便去吧,该是刘大哥家的小媳妇想见人。”老夫人从容道:“藏着掖着反而让他们不依不饶。”
“诶,那奴婢命人去准备。”杨婆子想了想应道。
至于刘大哥家的小媳妇便是长乐公主了,想来也是,晗姑娘与长平公主那么相似,长乐想见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梗来了,激动的我想说什么都忘了QAQ
☆、寿宴与怪异
陛下对刘老将军的大寿非常重视,刘家一门忠烈,孙子刘潜更是因为沙场负伤而瞎了一只眼,如今留在了京中担任京都防卫副统领。
此次大寿,长乐公主更是将公公大寿的事宜都揽承下来,陛下心中甚是宽慰,又派遣了几个宫中嬷嬷前去帮忙。
因长平忘却了前尘往事,老夫人又命人给她送来京中各大世家的关系族谱,免得到时认不得人,闹出笑话来。
京中大世家百年上下,虽只是翻看着前三代关系,但即使如此也是错综复杂,看得人头晕眼花。
长平捡着一根树叶压在了世家谱里,颇为头疼,“这么些个人到时候都会去吗?”
“不一定,来的都是勋贵人家,且是正室嫡出,哪是谁都能去的。”红玉笑着应道,沏了茶递给她。
“那我看那么仔细作甚。”长平掀了掀眼皮子,实在不耐。
“虽不会都来,可一人往往牵动好几个家族,姑娘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番。”红玉将世家谱又打开来,道:“何况……老夫人也希望姑娘能看看哪个人能入眼。”
入眼做什么?
长平疑惑看向她,而后又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奈,“就看这白纸黑字我也瞧不清啊,万一长相歪瓜裂枣呢。”
“只是入眼而已,若长相粗鄙自然是配不上我们姑娘的。”
长平磨磨后槽牙,有些疼。
陛下说她今年双九岁,但她瞧着总感觉不太像,一想到要挑人出阁,她心里就有些膈应。
就在将军府筹备着大寿,成安侯府里长平每日背记着世家谱时,京城西郊的一处民宅屋子忽然起了大火。
火舌冲天,来势汹汹,离着好几尺远也能感觉到灼热之气,幸而这里附近百姓居多,等他们发现时便立即跑去城门处的大水缸里接水扑火,没过多久官府的差役带着水龙匆匆而来。
彼时民宅后方一处高楼里,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看看熊熊大火,其中一人银质面具遮挡半幅面容,正是那日出现在成安侯府的人。而另一人俊眉星目,眉宇间一抹煞气,唇角冷硬微抿,按在窗柩上的右手布满茧子,是常年习武之人。
“敏王殿下,日后可全仰仗于你了。”带着面具的人似笑非笑说道,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当年我劝过你,你不听。”敏王斜了眼瞪他,一双虎眸气势凌人。
“听不听有何区别。”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却是带了股无尽沧桑。就算当年听了劝拒了那人,日后还是会被毁在另一件事里。
待火扑灭后,天已经大亮了。宅子里只住了前来赶考的儒生和一个书童,就出来的时候已是面目全非,但尚有口气,等送到医馆时却已停了气息了。
确认了是夜读睡去,烛火不慎引起火灾,并非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官府的人也就撤去了,尸体也被送去了义庄,又写了信送到那儒生的老家,等着家里人过来收尸。
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此事也未惊起太大风浪,除了附近的人感慨几句后就没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后,天才微亮,将军府就大门敞开,几名小厮端着手盆出来洒水清扫,又沿路安置了不少护卫小厮候着,就等着京中的贵人们上门。
长乐今日身着水红名烟月华裙,簪花高髻,眉间嫣红花钿,樱唇恰若含朱丹,盈盈顾盼流转间,叫人失了心神。
只是她的眉尖微微蹙起,染着凤仙蔻丹的嫩指时不时去触碰青瓷茶杯,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坐在一旁的刘潜收敛起刹那惊艳的眼眸,面颊僵硬心中有些不快。
这番迫不及待的模样,又想见那人了吗?
不多时,前门守着的丫鬟就匆匆跑来,“见过少爷、夫人,成安侯府和左相辰府的人来了。”
“前边带路。”一直等着的长乐猛地站了起来,终于是来了。
走了几步又发现刘潜未跟上,长乐转过身来,语气不耐,“你还坐着干什么,出门迎人。”
“前边几家人来也不见你这般激动,现在一听辰府的人来了就要出门迎人?”刘潜重重搁下茶杯,面色黑沉,她想去见辰自渊,可自己却不想!
“你这是什么话!”长乐拧了眉,她是想见辰自渊,但这场寿宴多少人看着,她还不至于做出出格的事来。
只是向来闷声闷气的刘潜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拂了她的脸,这让她怒火中烧,转念又想起今日是寿宴,便按压下怒意,好言道:“成安侯府的老侯爷与老太爷关系向来亲密交好,如今沈老夫人亲自上门祝寿,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难道不该出来迎接吗?”
一听这话,刘潜面色讪讪,眉眼略有舒展,“是我疏忽了,夫人莫气。”
刘潜缓和脸色,上前想要执起长乐的素手,却叫她一把躲了过去。
“走吧。”长乐垂下广袖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踏出了门。
顺滑的名烟广袖划过刘潜的手心,却是没有一刻停留,空留下一片清香,刘潜捏了捏手心,才缓和的脸色愈发阴沉。
成安侯府的人也是在路上偶遇辰府的人,毕竟辰自渊是带着长平回来的人,老夫人还专门带着长平下车道谢了一番。
“沈姑娘身上的伤可是好了?怪辰某办事不利,害姑娘路上受了伤,日后……”
辰自渊还过礼,又转看向长平,言语温润如斯。
“伤已痊愈,多谢辰公子一路辛劳将我带来京城,日后登门道谢。”长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淡。
她着实有些不信自己是在路上伤的,好歹也是丞相之子,护送一女子上路竟然会让人受伤,不是他无能就是自己身份特殊有异了。
辰自渊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里面长乐和刘潜已经出来了,正笑着和人虚礼几番。
长乐的杏眸一点一点扫过,最后停在长平身上。那晚只是侧面一瞥,如今整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长乐不禁瞳孔微缩,身子僵硬顿住,过了良久才憋出一点笑意,“沈姑娘真是……酷似一旧人。”
话一出,其余还在寒暄的人也停了下来,就连还在发怒的刘潜也面露疑惑看了眼长平。
长平今日穿的素雅,粉蓝衣裳镶金玉钗,面色虽娇嫩红润,额上的浅痕还隐隐可见。这张与昔日的长平公主相似面容,如今没了明艳嚣张,却多了一份优雅沉着。
几人拿着余光看看长平,又扫过长乐,不禁是心中暗道,几年前还是长平公主锦衣盛装不可一世,长乐公主低调雅静,温雅柔顺,没想到现在竟是反着来了。
“晗姐儿过来。”老夫人掩唇浅咳一声,握着长平细白手腕拉到自己身边,道:“这是长乐公主。”
既然不再藏着掖着,老夫人也就没打算为长平挡着长乐,更何况她也想看看这人会如何应对。
“见过长乐公主。”长平微微屈膝行礼,这几日她也是学过一些礼仪,但不知何为面对眼前的人,她瞧着甚是不顺眼,不怎么想行礼,于是便随意弯了下膝盖,也没等长乐出言起来,便自行站了起来。
而后更是清冷眉眼轻轻扫过长乐,马上又移开眼来。
长乐一愣,不可察觉的小退一步,尖细指甲掐了掐手心,稳定下心神来。就算是长平那又怎么样,如今她才是公主,那人只不过是一个侯府姑娘罢了。
“外边风头,都进来吧。”今日寿宴人多口杂,长乐也不好说些什么,将目光从长平身上移开,领着人先进了屋里。
而后朝臣勋贵陆陆续续登门,陛下也专门派了太子代替过来祝寿,几位在宫外开府为王的皇子也纷纷过来,算是给足了老将军面子。
只是老将军有些痴了,记不清人来,一些人和事还停在他们那个年代,因此是拉着沈老夫人畅谈许久。
长平听得没趣,但是这里又是谁也不识,她又不好离去,只能坐着椅上捡些瓜子吃,偶尔又有人过来呈寿礼贺寿,她又得停下来跟着起身行礼,还要忍受不少人用炽热目光打量着自己。
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尤其是那长乐的眼睛像长了脚似得,她怎么避开都觉得在盯着自己。长平拿着帕子轻掩唇角,对身侧秋穗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与祖母说一下。”
说罢悄声起来从后侧溜了出去,红玉秋穗面面相觑,红玉赶忙追了出去。
到了外边,长平深深舒了口气,感觉刚刚有些晕的脑袋终于清醒些了。抬脚没走几步,就看到红玉脚步着急,跟了上来,“姑娘怎一人出来了?将军府与咱们府中不同,到时找不着人了,可叫奴婢们着急。”
“你这不是追出来了吗?”长平笑着歪了歪头,满不在意。
将军府也确实与成安侯府大不同,许是府中多武将,府内装饰并未太多,大多是些矮树青松,院中假山石桥也没,就几块大石相连而成,颇为大气粗犷。
前边的庭院里是男客们在的地方,偶尔见几个水灵丫鬟领着人从垂花门拐进,前来给老将军献寿礼。长平站的地方太过显眼,好几个过去的人都时不时盯着看。
红玉心里着急,忍不住扯了扯长平衣袖,“姑娘我们去别处歇歇吧。”
长平点点头,她本想借别人之口问出些什么来,但是这些人只盯着自己看,却没一个敢上前来。
然后才刚转了身迈出几步,就听得后边一声轻喊,“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冷静下来了,继续更新(╯3╰)
☆、故人与闲言
长平心思微动,感觉这声音颇为熟悉,却是没停下脚步来。
“小九。”那人又喊了一声,只听得脚步踏踏,长平头皮一痛,那人竟扯着自己头发!
长平今日发髻挽的低,又只一根镶金玉钗搭着,那人刚好碰着玉钗,玉钗一松就往下掉,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垮。
长平心中大惊,诧异这人身份,在别人府中也敢这般直接出手。然而不知何为,她的手却不受控制,侧身反手一掌就挥了过去,干净利落,流畅无比。
而那人也是惨,刚好弯腰去接掉下的玉钗,脑袋就伸了过去给长平打了个正着。
“啊!”红玉吓得惊呼出声,看看这个看看哪个,眨着眼睛都快哭了,最后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洛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洛王殿下?陛下的三皇子?
长平匀了气息,水眸轻抬看向那人,说不上该气还是该跟红玉一眼,行礼认错了,但是她想试一试,试一试他们这些人的故人,到底是谁。
“给我。”长平伸出白净手来,摊在洛王面前,语气不卑不亢。
看着眼前这张和长平公主相似的脸,洛王莫名有些心虚,刚才那反手一巴掌真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不过也敲醒了犯迷糊的洛王,他扯了扯嘴角,将玉钗放在长平手心里。
“姑娘身影与本王一故人太过相似,见谅。”
“三弟近日事务繁忙,想来是眼花了,沈姑娘是成安侯府的嫡姑娘,怎么会是小九呢?”话音未落,另有一人身穿蟒袍信步而来,对着长平略一颔首,面庞温润,如沐春风。
“比不得太子贵人事多。”洛王嗤笑一声,弹了弹衣角,转眼看了眼长平一手捂着松垮发髻,不自觉咳了声,“还不将你家姑娘扶去梳妆。”
“是。”红玉忙应下,太子一来身后跟了更多人,她早就想抓着姑娘跑走了。
红玉扶着长平就想离开,哪知长平顿了下,望着洛王似笑非笑,“殿下莫怪,方才顺手了。”
转身而去,长平不觉黑了脸色,这两人的脸都熟悉的很,但是却想不起有关的任何记忆,这种少了一块记忆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长平刚一走,太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洛王一瞪甩袖而走,揉着胸口压下怒气。这成安侯府的遗腹子长的像小九就算了,居然连性子也像。以前他就爱逗长平,没事抽出金簪玉钗来,然后长平也是这般反手一挥敲在他身上,不过一般都是打在肩上或手臂上,像今天这般刚好打在脑袋上的还是头一回。
还刚好被太子看见了!
两个大佛走了后,下人们才擦了擦汗,方才沈姑娘那一巴掌,吓得他们差点没了心跳。
远处树影下,威严凌人的敏王扬了扬唇角,语气凉凉,“人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脾性倒是没改,动起手还是那么利落。”
身旁人低着脑袋,面上似覆了一层阴影,瞧不清楚,笑起的声音却是细润无声,“还不是你们宠出的。”
说起这些,似乎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来,那人敛起了笑意。
“我可没有。”敏王侧目,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