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亦唯
时间:2018-01-15 15:22:44

  闻亦只待她自己慢慢组织语言细说,不曾想,这突如其来地情话,竟如此婉转动听。她不会虚与委蛇,不懂假意周旋。可这样纯然如水,看似怎么也长不大的她,捻起甜言蜜语来,让人猝不及防,又觉欣悦感动……
 
    
    ☆、自掘自尝
 
  初剪小像, 被闻亦这么笑过,司檀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苦练。燕归春来,柳绿花红, 最是适合出游, 欣赏百花盛放的日子,她却是出奇的安静。
  她要学得剪纸精髓, 不只是要将小像剪好,更是要将自己的喜欢的事物统统记录下来。
  嬷嬷说, 剪纸入门极易, 学精全凭悟性与耐性。窗花乃剪纸的一小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物等着被挖掘。
  嬷嬷还说,手中物象要大方优美, 姿态蕴有节奏,不可操之过急。
  司檀牢记于心,听嬷嬷教诲。她学习物象蕴意,知其所喻。日日勤练、琢磨。原就纯良, 又甘于宁静的性子,剪纸于她,并不算太难。
  日复一日, 她寻到乐趣,更是找到感觉。她剪得出鸳鸯、喜鹊、各个生肖。说起被闻亦笑过的小像,更是随手拈来一张纸,就可抓住主体特征, 剪的灵活自然。
  每日,在顾嬷嬷教过她离开之后,她摸索出其中心得,都会剪一张闻亦的小像。
  每日的闻亦各有不同,她想将闻亦所有的样子都剪出来。舒然开怀时,沉默不语时,柔情含笑时,还有……一不小心惹他生气时。
  他生气,大多不会真生气。可司檀还是要剪出他厉眉横目的样子,也好让他看看自己那时有多丑。
  闻亦惹她生气,她一不高兴,也拿起剪刀,将他可恶的样子剪出来。
  要问闻亦怎会惹她生气?司檀一肚子怨言。
  他不是掐她脸,就是低头咬她。还要想方设法地各种诱惑。以好吃的诱惑,以好故事诱惑。只要能想到的,他都做了尝试。
  他还臭不要脸地拿自己诱惑。
  好气哦。每次一不留神,闻亦就将她裹在怀里,上下捏的她极不舒服,又对着好一顿啃咬。
  更气的是……她被闻亦搅乱心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勾了魂”。
  这样子坏的闻亦,自然要剪下来,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因这心思,她房中梳妆台上有一雕着藤萝花穗的鎏金匣子,里头满满的,都是闻亦。好的坏的,司檀都当宝贝一样收着。不许旁人乱动,更不许旁人拿起乱摸。
  那是她的宝贝,不能摸。
  卓焉收拾屋子,无意发现。见匣子里存着一堆这玩意儿。忍不住大胆取笑,说小姐存放这么多,是把这东西当饭吃。
  司檀也不准她动。从卓焉手中夺回来,数了数不缺不少,才喜滋滋地重新放好,而对她的打趣、调笑,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见她不再动不动地红脸又急眼,卓焉几次暗叹:许是成了亲,不一样了。
  之前她可不这样。每说一两句羞羞的话来,小姐都是气呼呼地耷拉着耳朵,两腮通红,胀的圆鼓鼓的。会娇软道一句“我不理你。”有时无言反驳,还能急的掉泪。
  现在可不会。不管是旁人,或是她自己,说起她的宝贝夫君,那两只耳朵竖的极高,眯眼笑着,整张脸随时都能溢出蜜来。
  小姐长大了。成亲这么久,也该长大了。
  不止卓焉一人以为,论起司檀的点滴变化,有谁能比闻亦更清楚的?
  长伴她身侧,与其朝夕相对。他清晰地看着,在别院闲散度日的这几月,司檀不止是个儿高了一点,肉多了一点。充实悦然,又觉安稳舒心的日子,她稚气待脱,心性更是修长不少。
  跟着顾嬷嬷剪纸,原只当她一时好奇闹着玩儿。可她勤勉练习,手中剪刀用得灵活自如。一张纸到她手里,像是活了一样。
  除此值得夸赞之外,从那一堆纸里,她竟还悟出人生大道来。说什么,剪纸就像做人,得有舍有得。
  闻亦疑惑,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这道理。正欲出言相问,只见她负手而立,像个老师傅一样,一板一眼地与他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闻亦默声笑了笑,作一副急于求知的模样,摇头答:不知。
  她迅速来了精神,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焕上一重别样光彩,嘻嘻窃笑之后,围坐在软垫上,将刚剪好的鸳鸯,一张一张摊放在案上,并解说道:“你且看看,我这三幅有何区别。”
  闻亦挑动眉梢,果真顺她之意好一番辨别,“这鸟儿长的都一样。”看过之后,他一本正经地得了答案。
  这不是鸟儿,是鸳鸯!闻亦这都能认错,不是眼睛坏了,就是脑子粉了浆糊。
  司檀板着脸,像是个教育乖戾徒子的老先生。一对小眉毛蹙锁,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嚷道:“你正经点儿,再好好看看。”
  恰习习温风来,吹皱一池碧水。粼粼水色反射在她细腻如滑玉的脸蛋上,映着春光晚景,说不出的惹人喜爱。闻亦被她诱的晃了心神,立马收笑,并顺手将她拽进怀里:“好,你说,我认真听着。”
  见他乖顺,司檀很是满意,笑着摸一把他饱满如樱的唇瓣,才转身托起剪纸,与他论起这人生大道。
  她说:“头次剪池中嬉戏的鸳鸯,我想把好看的荷花都放进去。可两者相聚纸上,并不好看不说,还出乎意料地混乱不堪。再剪时,我便不得不去掉一两朵开得好的花儿。可因不舍我最喜欢的,剪出的效果也不好。”
  说着,她拿出最后一个来,“你看,这是我剪的最满意的。舍了该舍弃的,又突出我要的,主体一目了然,不喧兵夺主,看起才好看。”
  “你就是从这里悟来的道理?”
  “是啊。”一说起,司檀眉飞色舞,神神叨叨个没完:“剪纸、绘画皆是要知虚实,懂舍得。做人不就是同样的道理?有舍方又得,得了才知舍。舍得相克、相生,又相形、相近。就像生活,舍名利往来,得自在逍遥。是同样的道理。”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闻亦抬手轻揉着她讨人喜爱的圆脸蛋,滑嫩顺手的触感,教他一摸便停不下来。
  他问:“那你喜欢这样吗?”
  司檀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她自是喜欢,只不过,眼前偷来的日子早晚是要结束的。
  一想到回去,她就不高兴了。等回了怀安,就不能再这样自在。不能跟着嬷嬷剪纸;不能到后山游玩;也不能喝清甜的泉水;尝不得林间可口的果子。
  她好想一直都留在这里。
  她的低落,表现的太过明显。闻亦笑着,微低头轻咬了一口她不乐嘟起的嘴巴。绵软而又清甜。
  “喜欢就再多住几天。想回去的时候,我陪着你就是。”
  “好。”她舔了舔被他咬过的位置。好在有闻亦,能得一日安然,便是一日。司檀满足笑着,将那几张莲蓬下嬉闹的鸳鸯托起。金缕投射,借缝隙印出稀薄浅影,于她脸上汇集,凝一副撩人心怀的图画。
  闻亦转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粉瓣微微扬起,随着它弯出的弧度,绽开两靥,宛如初放湛露的粉荷。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大了。方才一番见识,于她的心智来论,委实难得。可就是这难得的人,与她难得的情意与心境,才教他心生不舍、念存不忍,又无可奈何。
  他倒是希望,她成长的再慢一点,依赖他再久一点。他也好,心无所牵地陪她多一点。
  可她终究是要成长。
  司檀搁下红纸,突然抬头,正与闻亦濯濯若水的目光相撞。刹那间的恍惚,她抿了抿唇,思索半晌,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欲言又止良久,她才怯怯探问道:“闻亦,倘若有一日,舍与得之间要你来选择,你会如何衡量呢?”
  要是选择,自然什么也比不得她。可闻亦并未回答,禁不住低头再咬了她一口,转而问道:“话本与我,你又作何衡量?”
  又咬我,属狗的?司檀气呼呼地抹一把唇间的湿露,将残留的那分微痛也一并揉了去。
  她道:“不用衡量,我选话本。”
  急于诱她选择自己,闻亦只差竖着眼睛了。可答案出乎意料,像是一道闷雷,瞬间将他劈地黑了脸。
  相处一年,引诱她一年,可他的地位竟然还比不过话本!
  话本能陪她看话本吗?
  他面色骤然严厉起来,阴郁道:“为何?”
  又这样吓唬她。司檀满不在乎地朝他撇撇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闻亦每次一不高兴,就要装出一副眉目肃然的模样。时间一久,她摸得他的脾性,知他不会真与自己生气。就算是真,也狠不下心来吼她,更不会罚她。
  如此,她胆儿越养越肥,拔虎须什么的,也就只差一个契机。若是可以,她定然是要飞起胆子去做。
  闻亦箍着她不许她乱动,再问一遍:“为何?”
  司檀闷声窃笑,扬起头时,嘚瑟地摇起小尾巴,道:“我的话本不会咬人!”
  ……
  接下来,司檀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食恶果”。除此之外,暗自发誓,她会把胆子藏起来,再顺便让它瘦瘦身……
  并且她……要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嘚瑟了!
  
 
    
    ☆、犹自迷蒙
 
  五月风清云薄, 天幕湛明,隐有热浪浮动。恰是蚕丝海棠弥艳玲珑期,香雾幽浓, 顺热度绕满整个院落。
  阁楼边角的临水宽台上, 司檀低着头,手中剪刀来回舞动, 正凝神聚气地,与一张巴掌大的红纸较真。
  木缘与卓焉托腮围坐在一侧, 看得眼花缭乱。面面相视之后, 又默然无言地添一盏新茶。
  夫人已经憋着气剪了六张小像, 泡好的花茶也不喝,甜点也不吃,这么闷头剪着侯爷,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木缘微叹一口气,再侧过脸看了卓焉一眼。
  卓焉无奈摊手。侯爷惹小姐不高兴,小姐若不自己消气,她也没有办法。
  恰好顾嬷嬷来此, 还端了碟粉香芙蓉糕。想着司檀爱甜食,才新做的,好拿来给她尝尝。
  缓步行过木桥, 远远便见司檀独自一人,背对着缩在临水宽台的角落,不声不响的。婢子木缘、卓焉守在两侧,时而瞟一眼过去, 窃窃低语两句,又都默契地没有搅扰。
  顾嬷嬷拧着眉头,左右看看,心里确认:今日的夫人……好似不太高兴。
  因往常她来,两婢子相互打趣,院中气氛都热闹的很。偶有侯爷在时,阁楼里外安静,夫人大多时间都赖在他身旁。可只要一瞥见她来,便喜滋滋地跑出相迎。不待她将甜点搁在案上,便嘴馋地随意抹一把手,眯着眼睛就要去偷尝。
  今日,她却是反常。恍若被晒蔫儿巴的小树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本就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像是被人欺负了的猫儿。就连那头油亮的青丝,都像是去了水分般,干瘪瘪的。
  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顾嬷嬷心生悯意。她递了个颜色给木缘,欲问她到底发生何事。木缘涩涩偷瞄一眼正在闷头挥舞剪刀的司檀,脸颊泛起微云,摇摇头,不好作答。
  顾嬷嬷又去看卓焉,卓焉绷着嘴巴,同样摇头。
  顾嬷嬷悄声将糕点搁在案上,探过头看了一眼司檀手中未完的小像。“我拿了芙蓉糕,夫人尝尝?”
  “不吃!”司檀气呼呼地侧过脸应了一声,便又继续动着剪刀。
  就这凑近的短促一瞥,顾嬷嬷夺下司檀手中的剪刀,惊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嬷嬷问的怎么了,自是她嘴巴上那块红肿。
  不止嘴巴,她的耳朵、颈子,哪哪都有。像是浇了辣椒水,又像是被热水烫了。火辣辣的,除了疼,还羞人,她都没脸见人了!
  “被狗啃了!”
  司檀羞怒吼了一句,缩缩脖子,将衣领扯的高一点,也好将脖颈上的小蔷薇掩盖起来。若是再扯高点就更好,把头包起来才够。
  “都要流血,快来,让老奴看看。”
  顾嬷嬷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司檀红胀的圆脸,像是炸透了的小龙虾,咬上一口都能吃。
  “不要。”她慌忙抿起嘴巴,忍着微痛,将剪刀重新夺了过来,继续去戳那张可恶的脸。
  闻亦,就是一只窖藏多年的包菜,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又臭又坏。
  她越想越羞,越想越恼。脸颊上的白腻清透被遮的严实,被一重又一重的胭红取代,而后肆意漫延。至耳朵处晕开,再往脖颈里钻去。
  真以为她被狗咬了,顾嬷嬷还想要继续查看。卓焉啼笑皆非,拼命与她使眼色,手也没闲着,小心扯着她的袖子,提醒她不许再继续问下去。
  顾嬷嬷怔愣片刻,终是明了……夫人这样小的年纪,也难怪会羞的脸红。她真是老糊涂,这种夫妻间的事,哪有硬问到底的?
  反过来想想,侯爷与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就先没几天,她午后照常来此教夫人剪纸,刚至木桥南端,远看见侯爷将她抱着,看那样子,应是在给说故事。夫人躺在他怀中,拽着他的手,乖顺阖眸,安静慵懒地像只吃饱了不愿挪窝的兔子。
  侯爷说着故事,还不时地低下头亲一口。每每想起,她除老脸臊红之外,又禁不住要为夫人感到高兴。有这样悉心周到、温柔多情的夫君,真乃幸事。
  不过夫人心好,秉性纯良至真,这幸事,更应是她该有的。
  顾嬷嬷挪身过去,将案上糕点往司檀面前又推了推。视线延伸至她颈间,见星星点点的红梅绽的妖娆。再慢移到她紧抿的唇瓣上,红肿难隐,绷多紧也能看到。
  夫妻感情再好,也不能这么咬!顾嬷嬷轻声哄道:“夫人歇会儿吧。”
  司檀仍旧低头忙乎,根本不应。
  顾嬷嬷转向木缘与卓焉,见她二人皆是无可奈何,只得静下等着。
  若按之前,有侯爷在,夫人根本没有机会生这样久的气。今日是二十七,乃夫人生辰,更是不会。可城中传来密信,管事匆匆唤侯爷前去,侯爷没能将她安抚好便离开,夫人心中存怨,自然得自己消了气才行。
  茶色渐暗,木缘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一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檀将闻亦讨厌的模样剪够了。脸上云霞转淡,微吐口浊气,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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