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亦唯
时间:2018-01-15 15:22:44

  她只尝了一口,便让厨娘去窖中取花糖。平日闲来跟着厨娘学习,这藤萝酥,她自己也可以做。虽说味道不如厨娘做的好,较之最初,也算是有所提高。
  可想到时辰不早,她自己一人全揽,必会耽搁。想了想,便弃了这一想法,放手与厨娘一道忙乎。
  也就不花多长时间,卓焉与木缘去传早膳,司檀一人端着盛放藤萝酥的三足飞雁鎏彩莲花盘,欢欣沿廊进院。
  院中藤萝花穗簇拥不败,恰沐暖阳下,宛如还寒来春时,一条条顺着廊架低垂下来,沾着水汽,混合着馨然清香,沁人心鼻。
  司檀微绽双靥,想着闻亦许会等得久了,便加快步子。
  此时,房中闪出一人,背对着她,着青绿连帽斗篷,身影高大,行动却又倍感轻灵,落地脚步无声,宛若风扫微尘。
  “你是……”司檀于青石汀步站定,歪着脑袋想要看清他的样貌,可斗篷宽大,将他的脸严实遮挡,根本看不清长相。
  暗自想了一阵,司檀探着头唤了一声:“魅无?”
  清凌似水的声音,夹带着几分疑惑探究的意味,魅无正欲关门,怔然转过身来。他低视着青台下的身影,蔽去突然而来的惊惶,镇定自若作揖行了一礼。
  待直起身来,他问:“夫人记得我?”
  “自然记得。”司檀端着盘子上迈一步,“只是,不曾见过你的模样。”她说这话时,明显是有些遗憾。
  在司檀眼里,魅无行步无声,来去无影,定是个高人。她很好奇高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话本上说的那样,是个胡子花白的老怪物。可一直以来,她都没能与他正面遇上。不得亲见高人真颜,自是要遗憾。
  她站定之后,又歪着头,想要瞧上一瞧。可斗篷下,只露出半截下巴,没有花白的胡子。
  “咦?”好奇驱使,她更近了一步。
  “你披着斗篷,是冷吗?”她冷的时候,木缘都会为她寻来一件披着。包裹的严实,冷风自然就进不来了。
  司檀愈来迈的愈近,魅无惶然后退,唯恐她再一时无法控制猛生不减的好奇心,再掀了他的衣裳来。到时,就麻烦了。
  恰好这时,房门由内开启,闻亦着与她相趁的水色宽袍,映着缕缕清浅金芒,含着如晨如旭的笑容,静然立在门后。
  司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闻亦的,瞬间便没了要抓着魅无一探究竟的心思,转而面向闻亦欢喜开颜。她笑着挪步到他面前,“你起了?还困吗?”如水似歌的嗓音,隐隐含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柔情。
  可算是出来了。魅无悄然松口气,侧身再次行礼,谦和道:“夫人若是无事,属下便告退了。”不待司檀有所反应,他逃也似的匆匆离开。迅疾如风的脚步,带动宽大的斗篷,映着满园藤萝花穗,无声无息的模样,好比脱离凡俗的鬼魅幽魂。
  司檀转眸望了一眼,只看了飘忽的一片衣角,很是不解:“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被你当怪物一样盯着,他能不跑么?”闻亦缓步迈出,接过司檀手中还温着的藤萝酥。
  司檀撇撇嘴,不服气地瞪了闻亦一眼:“我只好奇魅无到底长什么模样,就盯着看了一眼,哪有当他是怪物。”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闻亦声线故意拉长,随她之意应一句。转而抬手捏了一把她耷拉着的圆脸,冰凉的指腹落在她脸上,引出一股冷意。
  “那是!”司檀打个寒颤,立刻嘚瑟地翘起尾巴,笑眯眯地抓起闻亦的手。
  还是凉的,与方才一样。隐约间,总感觉他的手在抖动。似是隐忍与自我控制着,才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来。司檀心疼地轻哈了一口热气,又耷下脑袋细心揉搓了两下。
  “还麻么?”
  “我没事了。”闻亦宽慰她道。
  司檀并不觉得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无事,一下又一下的揉搓着,想要将他之前的温度重拾回来。
  卓焉与木缘正好进门,见此情景,掩唇偷笑后方引婢子进门,将今早膳食尽数摆在几上。不愿留下打扰,又都齐刷刷退了出去,就守在房外。
  正要在对面落座,闻亦撇过食几,一把将司檀拽了回来。“之前安排的不和你胃口,怎么换下了?”
  “不是。”司檀摇头,紧挨着闻亦坐下,又为他盛上一盅淡粥,“我看你今日不太对劲,就让厨娘给做了几样清淡些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先尝尝看?”
  闻亦微微笑着,一切都顺着她。
  不曾照顾过旁人,司檀动作呆笨,布菜盛粥时更甚。可她很是专注,又很努力想要做好。
  无人搅扰的时辰,唯有院中时起时停的冷风吹动着花木。鬓角悠悠低垂的珠玉,收取晨阳光华,将她的整张脸映得格外好看。
  闻亦定定望着司檀,良久之后,才搁下瓷盅,道:“七七,今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出去?司檀晶亮有神的目光落在闻亦脸上,又惊又疑中,掩不住心头满满的期待。
  “去哪?”
  闻亦笑着说:“北郊别院。”
  这侯府阔大恢弘,里外布置精美。一说别院,司檀便知,定是宛若瑶池般的好地方。能与闻亦同去,就他二人,过着潇洒如仙人般的生活,无名无利,不争不抢,该多好。
  可期待了一下下,稍一往远处想,司檀又觉不妥。
  元节到处热闹非凡,闻亦能带她出去走走,自是值得欣喜。可除夕过后,就是元节。也就是明日,除了要去祠堂祭拜,按规制,闻亦还需一早与百官同去正旦朝会,行御酒。这样重大的日子,连陛下都不能缺席,身为臣下,哪敢任性妄为。一不小心,再被御史参一本就不好了。
  司檀虽说不懂那些官场之道,出嫁之前,到底是了解过一些基本礼仪的。她深知,立于高处,有些当为,可有些,不可为。
  她敛了神,觉得可惜。可还是摇了摇头,“今天是除夕,是团圆的好日子,哪有人还四处游荡的。去北郊今日定然回不来,元节琐事繁多,你也腾不开空。如此,就在府里待着也不错。”
  司檀说的坦然,可她心思纯然,多数不由自己地便显露于色。闻亦知她心中所想,不愿,只不过是心有顾虑。
  可这顾虑,于他并非难事。
  闻亦笑着安慰道:“北郊有一别院,是姨母当年赠予我做生辰礼的。明日正旦,按礼不可远行。趁今天郎风和,我们可驱车前去。天黑之前,是可以到的。”
  “你的意思是……今日不回了?”
  “不是今日不回,是近日都不回。”
  司檀不放心,“是府内不好,你怎会突然想要到别院去?”
  “自是别院比府内还要好。”
  为诱司檀好奇,闻亦语态平和,将院中美景尽数列举。山水亭台清幽新奇,瓜果时蔬繁盛可口。依山傍水,四季如春。就连自后山引过来的泉水,都是甘甜明澈至极的。
  闻亦将别院描述地宛若仙境,果真引了司檀向往。院中呆的久,看得都是眼前事物,免不了会有倦怠。听他这么讲着,司檀好想一见那别院到底什么模样,是不是真有口中所述的那样好。
  她两眼睛漆黑莹亮,望着闻亦,像是蒙上一层清透如月的明华。
  闻亦笑着继续道:“现已入元日节假,我不参与朝中事,着人与姨母只会一声即可。闲来到了别院,可陪你多住些时日。直到你累了。倦了,想家了,再陪你回来,好不好?”
  司檀并未回答,焕上异彩眼睛仍凝视着闻亦。
  想想可远离城内各项繁琐事,又有闻亦相陪,她自是说不出的憧憬,又倍觉满足。其实在哪都好,只要有闻亦在,她到哪里都会安心。
  “这样果真可以?”司檀像是要再作一番确认。
  “自然。”
  闻亦说可以,想必是真的可以。良久的思索,司檀收回视线,低头拉起闻亦仍旧冰凉的手,带着暖意的指腹在他手上轻轻揉了揉,终于点点头道声:“好!”
  要去别院,里外准备下来极是费时。此番临时决定,行的匆忙。有些衣物,一时间是没法细致整理。
  元节当日,民间多鲜衣正装。除了当天要穿的,司檀只简带了几件衣物、首饰,若要长住别院,只过些时日再送不晚。留了行事妥帖牢靠的木缘,司檀便带着卓焉,与闻亦先行。
  司檀怕冷,木缘特意取来先前做的几个护手。又披上几乎可以将她严实围上两圈的大氅,捂得她小脸热乎乎的,才许她出门。
  被裹的厚重,司檀每迈出一步,都感觉累人。她气喘吁吁地随在闻亦身侧,左右环顾之后,紧拽着闻亦的手:“闻亦,我们要从后门去?”
  稍一凝思,闻亦紧箍着她的手,“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别院,后门最省时。”略一停顿,他笑说道:“后门离院子偏远,倒是累着你多走两步了。”
  “就是穿的太厚,我不累。”司檀望一眼前路,低声嘟囔着。发觉浑身发热,额头都冒了层薄汗,她不太老实地扭了几下,待抬手将其拭去,就乖乖跟着闻亦的步子。
  至府外,已巳时中,司檀回身望了一眼。恰暖阳斜照,落在朱漆木门上,打出几道夺目的光线,将门首与门鼻悬挂着的桃枝,映的宛若入泥待生一般。
  再往上,偏檐左侧,有一泥块堆砌而成的巢,混合着细碎的干枝,看起结实又安全。
  她想起儿时,没人陪她玩,也没人与她说话。开春之后,就喜欢盯着屋檐下的燕巢看。老燕口衔春泥筑巢,捉虫喂仔,叽叽喳喳地很热闹。好似,她也不觉寂寞。
  好在,现在有闻亦陪着。他会听她说话,不厌其烦替她解惑。会陪她做很多的事,多的数不过来。
  她眸中蜜意尤显,唇畔轻轻勾了勾。视线自燕巢上慢移,落在桃枝上,思绪飘远,笑意亦随之收敛。
  “在看什么?”
  司檀正神游,闻亦突然出声,使得她肩头剧烈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儿,两只溜溜如玉的眼睛流转许久,都没能重归神采。
  “怎么了?”闻亦拧眉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司檀好半晌才寻到丢了的魂灵,瑟瑟支吾说:“我、我在看那燕巢。”
  看个燕巢,都要被吓成这幅模样。闻亦无奈轻笑一声,拉起她正发颤的手,携她缓步登上车驾。
  司檀掀帘再望一眼,直到车夫扬鞭往北,才悠悠收了目光。
  她这样,闻亦总觉有愧。揽臂将她拥回,软言道:“我们住段时日便回。”
  司檀点头。自大氅中探出热乎乎的小手,带着热气,一手悄声覆向闻亦的手背,另一手顺环在腰间,道:“我并非不舍。只要与你一道,住哪里都好。”
 
    
    ☆、别无二致
 
  北郊别院, 深隐山林,四野茫茫,廖无人烟。自宣平候府北门起, 一路不做耽搁直往, 抵达目的地,也已天沉暮霭。
  深冬天短, 眨眼便如同迈进黑笼。若按往常,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下来, 司檀早已睡的昏天暗地。可今日, 许是心有所牵, 她一路拉着闻亦的手不放,根本无心休憩。
  车中置有暖炉,加之她穿的多, 一路缓行,并不觉冷,一双小手更是热乎。趁着这份暖意,她便不时揉搓着闻亦的手, 唯恐他再受冻。
  闻亦不忍,期间抽回数次,可司檀一旦认真起来, 又娇又傲,自是不允。不管如何,还是要被她拽过去。直到远离怀安城门,距离北郊越来越近, 她发觉闻亦身上的温度逐步回归,神思稍怠,才勉强的松了手。就连面上的欣悦光彩,也更自然随意许多。
  车夫一声“到了”,车驾渐趋平稳,司檀自闻亦怀中探出头来,闪动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掀开帘子望了一眼。
  天已黑了。高悬两侧的灯笼,以暗沉的夜幕为背景,映着不远处烁烁晃动的明光,悠然恬淡之中,总含着几分宁静安适的意味。泼墨染天布,星火耀归途。眼下情景,大致如此了罢。
  闻亦拉起司檀的手,目光于暗夜下,柔若星辰。他问:“饿吗?”
  他手掌的力道与温度恰如之前。她温暖的闻亦,又回来了。司檀容色昳丽,笑得清浅却又满足。略转眸看着闻亦,目光停在他脸上,勾着唇角,点点头无声回应。
  一路不停歇,她应是极感疲累。可她今日乖巧听话,又不赖人,就算累了也不说。闻亦回望着她,心疼不已,“院中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今是除夕,现下应是备好了你爱吃的,我们需快些,也不枉他们这一番辛劳。”
  司檀疑惑:“我们今日行的匆忙,他们怎知要准备吃食?”
  闻亦轻笑这捏了一把她可掐出水来的脸蛋,“傻!你今早还说魅无跑的快,自然是他提前来交代过的。”
  是跑的挺快。司檀撇撇嘴,仅“哦”了一声,便由着闻亦牵起往外。
  卓焉见他二人相携并行,示意两侧仆役将车中衣物尽数搬出。恐他们粗心,她自己也不闲着,从旁细致看顾,免得遗漏。
  别院偏远,隐于深林,常年虫蚁尤其的多。加之冬日泛潮,看不见的细小虫子更是防不胜防。院中管事听说侯爷要与夫人来此,唯恐不周到,吩咐一众仆役,将院子上下好生收拾一番。
  本就景色秀雅,意趣别致的院落,此时天然纯粹中,又加以粉饰,更显悠远。屋檐重叠,阁楼错落,花木有形,山石有貌。司檀进门所见到的,自是属于别院最好的一面。
  婢子引灯在前,将天然山石粗雕铺就的青面小道照的莹亮有趣。映着虚晃灯火,这小道如通九天,每前行一步,火光所及之处,灿若星空。
  司檀兴致高涨,挽着闻亦,口中不时发问。闻亦也耐心,一路讲解,与之相合。这么一来,至用过晚膳,司檀仍是笑容明媚,毫无倦意。
  院中厨子技艺着实不虚,闻亦没有骗她。司檀这一高兴,一顿下来,食量相比之前多不少,前后足足用了四碗饭。今又除夕,少不得饺子,厨子做得极合司檀口味,直到撑得肚皮圆鼓鼓的,实在吃不了才停。
  午间在路上,她没心情,带的甜点用不下,自是饿了。晚膳,闻亦予她布菜,给她盛汤,自己倒是没见多吃几口。
  其实能看着她乐得像只浸入米罐的小老鼠般用食,比起送进自己口中,有趣多了。
  漫步在小道上,实在是没力气,是撑的没力气!于引路婢子身后,司檀懒懒拽着闻亦,挪步慢行地消食。卓焉不便打扰,每每遇上他们独处,自然而然地就落开老远。就在他们之后,以便有需时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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