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愣愣地站着,她不甚理解大姐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大姐释放出来的善意让她有点安心——还是有人关心嫣姐姐的!不过,如此对比之下,她也想起姐姐对嫣姐姐的态度,叫人情何以堪……
“小姐?”喜儿摇摇楚嫣的手臂喃了一句:“这下我明白为什么许多人敬重大小姐了……”
楚嫣没有表态,在原地静站许久——楚兰大姐,的确不只是个简简单单、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定是她的聪敏内敛,才能令大姊夫对她宠爱有加,成亲数年夫妻恩爱如初,不曾纳妾。刚才她那番话,是安慰,也是有所指引。
想不到国公府中,居然还有明白人——楚嫣心中一片惆怅,纵然自己心无旁骛但求安稳度日,有谁会允许她这么做?明年,父亲定然会给她许下一门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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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灏一行在国公府又呆了两天。
这两日,楚嫣就呆在后院里,既没有去向祖父祖母请安,也没有去见任何一位兄长或姐姐。许是她性情古怪的传言早已坐实,又或是众人都忽视她的存在,居然也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传来,后院无需迎客自也是清净得很。
檀儿跟着她们几日,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反倒跟喜儿渐渐有话说了。
这日一早她们要走,檀儿反而有点依依不舍了。楚嫣还未醒,两个丫头便静静地收拾来时带的东西。
檀儿将最后一盒胭脂放入梳妆盒内,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了?”喜儿小声问道。
“平日里跟着诸位姐姐妹妹伺候府里的人,觉得丫头被使唤打骂很平常。这几日跟着五小姐,觉得轻松许多,羡慕姐姐了……”檀儿嘟囔着。
喜儿笑了笑:“你这话可只许在咱这屋里说,出门要叫人听见了可不只挨一顿打那么简单了!”接着她顿了顿,却是叹叹气:“其实跟着小姐是挺舒心的,但在府里吧,终究不是只要伺候好小姐一个人就行的。”
“我知道,几位小姐对五小姐都不太待见,她们是嫉妒!”檀儿年纪尚小,话说得直接。
“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家小姐不是能言善辩,也不是睿智过人啊!”喜儿故意这么说。
“但五小姐生有一副犹如天仙的美貌啊!”檀儿急道。
“这还能成为她们嘲笑我家小姐的理由呢……不过能让她们不舒坦也挺让人开心的,姑且这么想吧!”喜儿笑着说道。她对眼前这个丫头逐渐喜爱起来,纯真无邪的性情啊,不过这般直肠子在国公府这样的侯门里,平时免不了挨打受骂的。
两个丫头说话间,床榻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约莫是楚嫣翻身呢。她们相视一笑,忙去伺候更衣了。
楚吴氏果真是跟楚灏说了什么,回程时楚滟就没与楚嫣她们同乘一车。对此喜儿也十分乐见,楚妍也显得轻松不少,不过依然不敢跟楚嫣说话。
前两日的宴席之后,楚妍曾想去见楚嫣,又不知道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一直没有去。而在车上,嫣姐姐仍然是那般不温不火的样子,反叫她有些内疚。
于是几个时辰的颠簸之途仍如来时一样,除了辘辘的马车声,再无别的声音响起。楚嫣像一株莲花,哪怕静静的都是美得那么与众不同。楚妍时不时望她一眼,觉着虽在她身侧,她却离自己十分遥远。
到府后,各自下车,各回各院。楚妍还想叫声姐姐,喉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到了阁楼,鹊儿一见楚嫣便上前抱住,很快就抹起泪来。
喜儿见状拉开她训道:“好了,你也别这么夸张,小姐坐了许久的车,累了!”
鹊儿“嘤嘤”地点头,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叫喜儿又不禁笑出声来:“快去打水,我给小姐更衣!”
鹊儿提了提袖子,乖乖去了。喜儿则帮楚嫣把披风解了下来,将她扶到火炉边去坐着。鹊儿很快打了温水来,喜儿又连忙给洗了脸,这才问道:“小姐,可要上床歇一会儿?”
楚嫣只是摇摇头。
“那……肚子饿了没,让鹊儿去厨房给您取点吃的?”
楚嫣望着火红的炉子发了呆,没有回应。
鹊儿神情紧张,拉着喜儿的裙摆轻声问道:“小姐在国公府是不是又被人刁难了?”
喜儿想了想说道:“有是有,但小姐这两、三日都跟往常一样,没发觉她有什么不高兴。”
“那怎么回到府里就走神了?”鹊儿看着楚嫣懵懵地问。
喜儿摇着头,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啊!想了片刻,她突然问鹊儿:“我们不在府里时,陆县令可有信送来?”
“有啊,我正想说呢!”喜儿跑去案前拿了一叠信函来:“有福说前阵子陆县令忙于公事,常常忙到深夜便伏案沉睡,我让他跟陆县令说小姐去了京城不必忙着教字的事,可那之后陆县令倒是每日有信送来……”
喜儿听了尽笑,把信函都接过来,突然大声说了句:“小姐,这炉子的火是不是不够旺,喜儿帮你添点柴火?”
她将手里的信在炉子上方、小姐眼跟前晃了晃。
楚嫣果然回了神,瞪了丫头一眼,不慌不忙地抬手要拿。
谁知喜儿将信收了回去,然后在鹊儿诧异、楚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转身往案边走去,边说:“小姐,喜儿帮您把封蜡都去了吧?”
楚嫣低头轻笑,鹊儿也掩嘴偷笑,跑过去替小姐不平:“喜儿姐姐,也就小姐被咱丫头戏.弄不生气。”
喜儿小心翼翼地割开信函上的封蜡,故意大声地说道:“那也要要看看是什么情况啊,要不是陆县令来的信会让小姐开怀,我哪敢这样?”
说罢,她已经将信函都拆好,鹊儿与她一齐把信都取了出来并摊开摆好,叠得整整齐齐地拿到楚嫣小姐跟前。
楚嫣当然知道她们方才故意捉弄自己的,又瞪了喜儿一眼,这才把信接了过去。
喜儿忍不住又说道:“小姐,您可拿好别离火炉太近呀!”
这丫头!楚嫣没好气地回头,这次可是认认真真地使了个白眼,喜儿佯装吓到的表情,转头就跟鹊儿笑个不停。
楚嫣不知道陆庭琰的字算不算漂亮,不过很齐整,看上去很舒服。前面几张依然是两两一组的词,后面三张略有不同了。她将它们叠到最上面来,发现陆庭琰写的一行四字,下方仍配图,但画的已不是简单的一样事物,而是颇具趣味、又说不上是何含义的图……
她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舒展了眉头。只要细细琢磨她应是猜得出的,比如第二行最后的那个字,乃是“人”字,纸上画有一人,又有一箭直往那人背后,想必便是“暗箭伤人”这四个字吧?
看懂这个之后,楚嫣顿时恍然大悟,其它的画也是如此寓意吧?陆庭琰虽然画得丑,但为此也需花不少心思吧?
见小姐频露微笑,喜儿总算放下提着的心,哪怕回到府中还是不快,却比呆在国公府里好,更何况现如今平南县有个能叫小姐心花怒放、暂缓哀愁的人哪……
“小姐,可要喜儿给您磨墨?”喜儿打断正认真解图识意的小姐。
楚嫣缓缓抬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将所有纸都对折起来递给鹊儿。两丫头都错愕了,不知小姐怎么了,以前她收到陆县令的信时可是兴奋得立即要临摹的呀……
只见楚嫣站起身来,纤纤玉手指向墙上的观音图像,双手合十地闭上眼睛。
喜儿有点吃惊:“小姐,这会儿要上庙里去吗?”
楚嫣闭着眼坚定地点了两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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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十章 县令立誓
仍是午后空荡的街道,马蹄声响彻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听久了竟觉得颇有规律丝毫不乱。楚嫣闭目养神,也不知有没睡过去。
喜儿紧皱眉头盯着小姐,突然想起大小姐那日对自己吩咐的话——“多加开解”?明面上小姐是无任何变化,连鹊儿都瞧不出来,可到底她的心思却是更加深沉了。是因为太夫人的言辞么?或是老爷那日在回廊说了什么?还是因为家宴上几位小姐的嘲讽么?但她丝毫没有闷闷不乐呀!
就是如此,喜儿才更是担忧。日夜守候,她是比鹊儿更看得出小姐心中是不是藏了心事的,而最近却猜不出小姐具体因什么心事而苦恼。陆县令的出现是个意外,他或能暂缓小姐的忧愁,却也只是叫小姐偶露笑容而已。
而且,这已是半月来小姐二上寺庙了,往年只有上元之日她才会去上一次香啊!
庙里小僧依然诧异,实在少有香客午后到来。
喜儿将香递给楚嫣后静静站到一旁,看着小姐祈愿许久,仍然自己起身去插.好香,又复跪良久,猜不透小姐这回又有何祈愿。
香燃半柱,楚嫣起了身,示意喜儿取了些许银两递给小僧,差他去请住持。
喜儿心生疑窦,但不敢多问连忙照做。不久后离去的小僧复来,请楚嫣一人进内院。
楚嫣看了喜儿一眼,要她在外边候着,便随小僧走进去了。
喜儿心中大慌,忙跑到寺庙外边,吩咐车夫立即到县衙去。
陆庭琰到时,喜儿正在寺庙大堂急得团团转,见着他立即走上前去语无伦次地说道:“陆县令,你一定要帮帮我……不,帮忙拦着我家小姐……”
“你慢慢说。”陆庭琰让她定定神。
“不行啊……我担心来不及……我们这次去国公府小姐就有点奇怪,一回来就要到寺庙来……不知道是不是宴席上受刺激了,二小姐讥讽小姐可能嫁不出去所以她……她不知道是不是想不开……会不会到这剃度呢……又叫我不能跟着……”
剃度?陆庭琰一听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一下,忙问喜儿:“她往哪边去了?”
喜儿指了指大厅右侧的旁门,陆庭琰忙大步跨去,喜儿也急急跟在身后。
这本不是个大寺庙,内院不过几间房,喜儿一眼看到招待她们的小僧站在一间房门外,立即领陆庭琰过去。
不料小僧见到他俩便拦住了,问道:“施主请止步!”
“我家小姐是不是在里面?”喜儿忙问道。
小僧不回话,但看他的表情陆庭琰也知道了,他说道:“烦请通报一声,陆庭琰要与楚小姐说几句话!”
小僧摇头回道:“住持方才交代了,任何人来都不得叨扰女施主……”
“陆县令,怎么办,你能不能冲进去……”喜儿第一次如此惊慌,小僧那话让人越听越是觉得事情不妙啊!
“这是寺庙,即便我是县令也不能胡来……”陆庭琰没说完,脑袋一转突然就错过喜儿身侧疾步往屋门行去。他是不能胡来,但此刻还能容得他不胡来么!
小僧急忙要阻止,无奈喜儿挡在他身前又不敢强行推开,只得大声喊道:“佛门净地,请施主遵从规矩……”
陆庭琰这会儿可不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楚嫣要是剃了度,他可怎么办——他?怎么办?于他何干?此刻的心乱如麻仿佛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喜儿默契地配合陆庭琰假装无意地拦着小僧,小姐要是剃度的话她可怎么跟……她要跟谁交代?她不怕老爷怪罪,就是怕小姐从此要伴古佛青灯,这一世便凄苦度日了……
陆庭琰跨上几步就已到了门口,正要抬手,屋门此时却被一位老丈打开了。
“施主可是要寻人?”老丈不论陆庭琰慌张神色,幽幽问道。
“是的,在下要找楚家小姐!”陆庭琰忍着没有冲进屋内,这是寺庙,他还需恪守本分,可那双焦灼的眼睛却不禁往屋内探寻。
话方落,楚嫣聘婷的身影便在老丈身后慢慢出现。陆庭琰紧蹙的眉宇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美目,而喜儿则屏息看向小姐的头——幸好,那一头乌黑的发丝还在。
楚嫣走出来,站到陆庭琰面前,眯着的眼睛在疑惑,问他因何而来、找她何事。
陆庭琰直直盯着她那张平静却迷人的脸,突然不知如何言语。午后的日光从侧面照在她脸上,此刻的她更是惊艳动人、美得极致,宛如遍撒金光的仙子,仿佛每踏一步都能满地生花。
陆庭琰的脑袋一片空白,继而又恢复神智。他顾不上男女有别,拉着她的手下了台阶,直接引到只剩枯枝的花坛边。
楚嫣默默地随他走,手心传来他暖暖的温度,心跳突然急急加快,脸上莫名起了红晕。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会羞怯!曾经以为心如止水,现今方知只是未遇良人。可……陆庭琰怎会突然到庙里来?
她的疑惑才刚升起,陆庭琰已经开口解释:“听喜儿说你在国公府待得不甚愉快,我听了也很不平。但不论遇到的事多么难以承受,处境多么艰难,你也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啊!你身边至少还有两个丫头陪着,或是有我……呃,我是说……”
楚嫣定定看着他,心中的花慢慢绽开了。这是他第一次不用敬重的态度跟自己说话,没有“楚小姐楚小姐”地呼唤,而是以朋友般的口吻,他最后的支支吾吾甚至表露了什么……
见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陆庭琰以为她听不懂,急忙又说:“我是说,你出身高贵、衣食无忧,要论疾苦悲痛,在你之下的数之不清,平民百姓尚要愁衣食温饱,而你只是担心婚事……这婚事嘛……”他再度语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下一刻连忙放开了。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握了那一会会,乍一放开却后悔了,突然不习惯手心空空的滋味。
婚事?楚嫣动了动眉头,将皱起的部分舒散开。虽然她并不为此烦心,但他急急赶来就是要劝慰、开导自己不要因婚事烦忧,又怎能不感动?
只是他几度欲语还休的模样让她好奇,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出来,扭扭捏捏的姿态不似办案神气的县令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