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阁楼,不到一刻便听喜儿说爹亲又行色匆匆赶回京城去了。即便对他不满,饶是有些失落,更有不解。仅仅为了问她那几句话,何必亲自回来一趟?捎人口传问问也便是了……
她猜不透爹亲的用意,也便不再多想。
没多久鹊儿又莽撞地推门而入:“小姐,有福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楚嫣抬首,意在问有什么事。
“他说陆县令问您信看了没有?小姐,我没说您都没动过……”
楚嫣起身往书案走去,半月来陆庭琰的信怕有十来封了。不过他在信中大抵写些文章而已,怎么还特地差有福来问?
“有福说,陆县令等着您的回音呢!”鹊儿又说道。
楚嫣微微蹙眉,鹊儿见状赶紧走近了,迅速帮她把封口都起开,将信取出来,一张张放好。
看到第三张,楚嫣才知道陆庭琰为何特意叫有福过府来问了。原来过两日是太夫人寿诞,陆庭琰邀她过府,想让老人家开心开心。他在信中说“老娘亲对你甚是喜爱,若能到场,下官自饮三杯相迎”,还说“只备薄酒简单庆贺,故无奉请柬”。
楚嫣轻笑,陆庭琰在信中自称“下官”,又特意说未备请柬,好似怕她怪罪似的。虽说她是官家小姐,但他应该知道自己并不那么注重那些礼仪的。
“小姐,我怎么回他?”鹊儿见主子笑忙问。
楚嫣把信放置一旁,飞速在空白纸上写下“好”,将纸对折,并未装信封,便直接递给鹊儿,让她给候着的有福。
丫头离开后,她坐下来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要给太夫人送点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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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楚嫣准时赴宴。
马车方在大门外停下,有福便迎了上来,说是陆庭琰让他一早候着。
“少爷还在忙公事,一会儿就来。”有福把她们领到后堂,将在门口接过的寿礼放在桌上,又说道:“楚小姐稍候,我已经让香雀去禀报老夫人了。”
“陆大人当真那么忙吗?”喜儿表示怀疑。
“咱们平南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大小小的杂事少爷都要管,还真挺忙的!”有福笑着说道,然后退下了。
“喜儿姐姐,县令是不是很小的官?”鹊儿环顾四周,她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呢,可好奇着。
喜儿与楚嫣相视一笑后,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儿也太破旧了!不是说太夫人过寿么,怎么都没张灯结彩或是贴个寿联啊?”鹊儿口无遮拦地说道:“咱们夫人诞辰吧,不说请上有名的戏班子一大早就在那唱着吧,府里往往以前几天就得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的。这儿……”
“这儿怎么了?”喜儿明知故问。
“他们府里也太简陋了,都没见什么摆设,院里连个花圃都没有,这后堂比咱的膳房还小呢!县令是不是比咱老爷低好几级呀?难怪陆大人见了小姐都恭恭敬敬的!”
楚嫣忍着笑,心想若是陆庭琰在,他们少不了要争论几句。
“鹊儿,注意言辞,这可是县令府上。”喜儿替小姐“教导”鹊儿:“即便再差强人意,你也得等回去了、私底下跟我说,知道吗?我们得给县令大人留点面子……”
鹊儿捂着嘴本以为喜儿要骂自己,听完她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嫣也憋着笑,看喜儿说得冠冕堂皇的,当着陆庭琰的面,她何时口下留情过?
不一会儿,便见香雀扶着太夫人进来了。
陆陈氏难掩喜色,进门就笑眯眯地走去牵楚嫣:“楚姑娘,这次得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吧?庭儿老忙老忙,老身念叨着叫他给问一问你什么时候来玩,他都没空理我……”
楚嫣早已起身一同站着,静静听陆陈氏发牢骚,任由她紧牵着自己不撒手。
“今儿要来也没让丫头来说一声,我好提前备着东西,给你做好吃的糕点呀!这样,我去膳房看看有什么……”
楚嫣拉着急急转身的陆陈氏一起坐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陆庭琰怕是故意不理太夫人的念叨,想是怕她缠着自己会烦,不然他有空写信送过府,叫有福顺带问一声不就行了。不过,尽管平常没把太夫人的话放心上,对她老人家的寿诞倒是上心的,看样子太夫人都不知道陆庭琰要给她过寿呢!
“喜欢听老身唠叨呀?”陆陈氏喜笑颜开,摸着楚嫣的小手打开了话匣子:“也好也好。你难得来,弄那些糕点肯定要费些时间的,改日老身做了让香雀送过去,今儿咱就聊聊天!哎哟,老身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瞧这白皙皙的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张天仙般的小脸蛋,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庭儿到底怎么想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不早点……”
陆陈氏旁若无人地说着,香雀和喜儿对视着强忍笑,只有鹊儿听着替小姐着急:太夫人不觉得说那样的话太直白了么?而且,陆府看上去很简陋啊,小姐怎么能、又怎么可能嫁到这种地方呢?
楚嫣却听惯了,由着陆陈氏怎么说,既不恼也不羞。毕竟太夫人是长辈,何况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当中并没有陆庭琰的想法,自己又何必不好意思?再说,每次听她自个儿说那些话,窘迫得想钻地底下去的是陆庭琰啊!
太夫人想抱孙,陆庭琰却不想娶妻——楚嫣突然跟喜儿有了同样的好奇:到底是何缘故?
没多久陆庭琰也到了。见到楚嫣他当然不意外,心中的欣喜却还是没能藏得住,脸上频频露笑。
直到上了菜,陆陈氏才恍然大悟。他们简衣素食惯了,不想陆庭琰居然让客店送了八道菜!难怪这两日她只要提到要去膳房香雀就说不用,还把楚嫣请来,刚刚她也不让自己去膳房……
“你们这俩孩子什么时候串通好的?居然联合起来瞒我!”陆陈氏虽然这么说,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什么串通啊骗啊,不就是想给您个惊喜嘛!”陆庭琰说着,对楚嫣眨了眨眼表示感谢,又往娘碗里夹了块鱼。
“你这孩子……”陆陈氏乐不可支,自然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太夫人,小姐知道您喜欢刺绣,这是她吩咐奴婢买的丝线,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喜儿将一锦盒打开,里头分十格,内装五颜六色的丝线。
陆陈氏看了又看,抱着锦盒舍不得放下,她望着楚嫣又开始念叨了:“你能来老身就很有面子了,怎么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孩子,总能记着我喜欢什么,虽然不能说话,可心思细着,不比平常人差呀!”她转头又开始训儿子:“庭儿,娘就喜欢楚姑娘,长得温柔可人又善解人意,我就不明白你还慢慢腾腾的,是要等哪日谁抢先把她娶了再躲起来哭么……”
“太夫人,其实我家小姐有意中人了……”鹊儿忍不住开口,还没说到一半便被喜儿掐了腰。她委屈得鼓着两边腮帮子:太夫人老要把小姐和陆县令说一块,她听不下去了呀,本来觉着陆县令教小姐识字人挺好的,但他们这家境实在不怎么样,起码比表少爷家要差许多啊!
闻言色变的不只是陆陈氏和陆庭琰,就连楚嫣也未曾料想鹊儿会这么说,她瞪着丫头,不明白鹊儿为何突然这么讲。
陆陈氏必然是失落的,她怔怔地望着楚嫣失了神,自然不知身侧的儿子更是震撼。
“呃……太夫人,喝杯寿酒吧!”喜儿忙说道,想借此转开话题。她看出小姐也乱了方寸,白了鹊儿一眼,走去给陆陈氏斟了一小杯酒。
陆陈氏愣愣地应了声“好”,目光还在楚嫣脸上,刚刚那丫头的话她十分在意。她看上的媳妇儿——早有意中人了?
而陆庭琰何尝不是五味杂陈呢?虽然总是抗拒并一直让娘别老把楚嫣和他说在一块,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时间喉仿佛被绳深锁,紧得不知如何呼吸。有一股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仿佛意识到了,这种感觉叫——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末咯,家里有事估计不会更了。追文的小可爱等着我,尽量早更哈!
☆、31
第三十一章
“什么人这么好福气,让我早早就看中的儿媳垂青啊?!”陆陈氏问道,惋惜之色毫不遮掩。
鹊儿自知此刻喜儿肯定瞪着自己,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楚嫣倒是泰若自然,太夫人向来温和,哪怕真有不快也不会刁难。她抬起头,却见陆庭琰盯着自己,眼神很奇怪。
喜儿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不正经的县令大人好像对鹊儿那句话尤为在意呢,甚至比太夫人还要惊愕呢!她暗自笑了笑,决定推波助澜。
“太夫人,刚刚鹊儿胡言您怎么就当真了!”喜儿笑眯眯地说道:“我家表少爷是对小姐一心不二,可我家小姐的心思嘛我们哪能知道啊?”
喜儿故意说得暧昧不明,更叫陆庭琰拧紧了眉关。楚嫣自在地取了块酥饼吃起来,仿佛没有听到她们对话。
“你家表少爷是谁啊?”陆陈氏也皱了眉。关乎儿子的终身大事,她不操心谁能着急?
“哦,平南县慕府——慕将军的嫡子。”喜儿回话太夫人,却瞅着陆庭琰。
“慕府啊……可是奉旨北上平叛的那位小将军?”
“太夫人也知道我家表少爷?”
“老身常出入布店绣坊,偶尔听人家说些奇闻乐事。慕府在平南县威望大,慕小将军远征的事儿早就让百姓津津乐道,毕竟虎父无犬子啊!”
“那是!我家表少爷一表人材,又能文能武,可厉害了!”鹊儿忍不住插话。
“既然如此,楚姑娘怎会不倾心呢?”陆陈氏顺势问道,她看出鹊儿是个藏不住话的。
“所以我说嘛!”鹊儿哀怨着嘀咕。
“鹊儿,表少爷是送了信物给小姐,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喜儿说到环佩,好似欲盖弥彰又别有用意:“太夫人,我家小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自然会有人家上门说亲。至于合不合适、答不答应,不只要我家老爷应允,也要看小姐的意思。表少爷的确有意,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也还未到说媒下聘的时候,这件事还请太夫人、陆县令暂时帮忙保密。”
喜儿偷着乐,陆庭琰的脸色特僵硬。她朝小姐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又说道:“陆大人,我家表少爷您见过的,记得吗?”
“是么?”陆庭琰心不在焉反问。
“有呀!还记得您替那个胭脂姑娘打抱不平时,是我家表少爷出手相救的呢!”
“哦?哦!”陆庭琰僵着脸,那不是尴尬,更多是不甘啊!听起来那个慕小将军出类拔萃,样样都好,又对楚嫣情有独钟,都到送信物的份上,亲上加亲不是不可能的……
楚嫣竟是想到往陆庭琰嘴里塞雪泥的事儿,不禁笑了,随即被口中的食物呛得咳了两声。
那边母子投来关切的神情,这边鹊儿已经轻轻摸背让她顺了顺。
楚嫣喝了口水,舒服了才抬头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却见陆庭琰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眼里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怒气?
她飞快地避开那样的注视,就如做了调皮的事儿却不承担后果的小孩一般。
喜儿固然爱闹,却不是胡闹,一如既往的戏.弄这次陆庭琰怎么没察觉出来?难道这丫头不是乱说——陆庭琰会为她吃味?
寿宴开始陆陈氏和陆庭琰本是十分高兴的,尽管送客离开时也是笑盈盈的,然而用膳时间却是不太舒坦的。
陆庭琰与车夫一道扶着马凳,却不再看楚嫣一眼,更没有伸手搀扶。目送马车走出挺远,才转身回去。
桌上餐盘碗筷还未全撤,陆陈氏坐着唉声叹气。陆庭琰见状踮着脚转身要走。
“你别溜啊!就算你走得快,娘也知道上哪找你。”陆陈氏头也不回地说道。
“娘啊,公事繁多,您……”陆庭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用过午膳去歇会吧!”
“歇会?”陆陈氏气呼呼地走去揪了儿子耳朵:“你一天不娶妻,娘这心里一天不踏实,歇什么歇?你呀二十三了,这脸皮都开始皱了,再不成亲都是小糟老头一个啦!唉,为娘是操碎了心,你是压根不为所动,我问你,楚小姐这种国色天香的姑娘你都看不上,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娘,你不是每天都得歇一会儿、睡上一觉的么?”陆庭琰嬉皮笑脸的。
“怎么还在说歇的事儿,我问你什么时候要给我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孙子——孙女也行……”
“娘,是您的跑不掉,不是您的眼巴着也没戏。我去忙了啊,忙完负荆请罪,我走了啊!”
“次次都这么说这么说,这么说……”陆陈氏知道留不住儿子,干脆懒得喊了。还以为儿子对楚嫣有点意思呢,结果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亏得今天过府来给她祝寿,结果却得知这么个消息,她心底更不踏实了……
诶,不是还有个许秀娘么?陆陈氏心头一转,两眼发亮:“香雀,去把我前几日绣的绢帕拿来……”
陆庭琰浑然不知老娘亲背后又要做什么功夫,他一门心思想着一件事:慕府小将军啊,且先不论出身,身上那股英雄气魄随随便便就盖过自己了。连他都欣赏的气势,姑娘家怕是不倾心也难!娘啊,不是我看得上人家就可以,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儿啊!
楚嫣啊楚嫣,那俩丫头说得有板有眼,她又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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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姐姐,好久没这样接着几天没收到信,总觉得怪怪的。”鹊儿把洗好的茶杯一个个放好。
“你是想见有福了吧?”喜儿整好被褥,又将枕头摆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