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楚木罕见地吞吐起来:“怕是不太好吧?县衙内诸多外男……”自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堂堂国公府的千金,更是不宜常常出门哪!
“嫣儿自幼少有母爱。我听那陆庭琰只字片语,太夫人仅听她咽喉不适便特意叫人送汤上门,可见十分有心。莫怪嫣儿信任,肯与他们亲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楚灏的忧愁思绪在说完这句话后转眼消失不见,话锋一转,又十分威严对楚木道:“你尽管吩咐下人,夫人那边自有我说。”
“是!”楚木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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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冬雪不见停,平南县城内一片银白。日出风偶停,方有行人路上疾行。
陆庭琰换上便服,着一披风,顶雪出了衙门。
有福从后头追上来给他打伞,气喘呼呼问:“少爷,这种天气能打探到什么民情啊?!”
“这你就不懂了!”陆庭琰瞥了奴才一眼,说道:“接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雪,衙门虽派人清理路上积雪,送水运柴,却未能面面俱到。百姓对府衙是不是满意、日行是不是缺了何物,只呆在衙内怎么清楚?更何况天寒地冻,也没什么案件急需处理。”
有福听了只管乐:“少爷,怕不是只想这些吧?”
“你这厮,又想说什么?”陆庭琰止步,大眼珠瞪着他。
有福看着少爷那张微圆的脸发笑:“您是不想呆在府上被太夫人唠叨一整天——为什么还不娶亲啊、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瞧上眼啊……”
陆庭琰抬手作势要打他,有福也不躲,却突然指了指外头:“少爷您看!”
陆庭琰望过去,一个举着粉色伞的姑娘站在雪里,她一身粉红衣裳,简单俏丽,看上去居然有点眼熟。
许秀娘见是陆庭琰出门来,急忙往前走近了,轻声叫道:“陆大人!”
陆庭琰愣了下,面上带笑,却是偷问有福:“我们见过这姑娘?”
有福附在他耳边道:“少爷,您忘了威风八面、挺身英雄救美的事了?”
“哦……哦!”陆庭琰恍然大悟。
许秀娘已经迎上来,喜笑颜开问道:“大人这是要出门?”
“哦,对!”陆庭琰努力回想,总算思起她的名字来,这才敢大胆称呼道:“许姑娘,这么赶巧,在这儿遇见了。”
“大人还记得民女。”许秀娘羞怯地别过头,柔声道:“民女是特意在这儿等大人的,并不赶巧。”
“哦?等我?”陆庭琰有点诧异:“是不是姓薛的又去叨扰你了?”
“不不!”许秀娘摇头,细细解释道:“民女是专程来谢大人的!大人非但挺身救助民女,更为民女做主,薛家不仅差人致歉,还赔了一些银两给民女……大人此恩,民女没齿难忘。”她才说完,脸又红了。
“我只是秉公办案,许姑娘言重了!”陆庭琰连连摆手,不但不习惯别人特意登门道谢,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
“民女……民女……”许秀娘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许姑娘不必一直‘民女民女’自称。现在不在公堂,我同姑娘一样,只是一寻常百姓。”陆庭琰说道。殊不知,他这样的谦恭叫面前的女子更是倾心。
许秀娘闻言不由连连浅笑,若是陆庭琰肯仔细瞧,定能发现她娇羞满面。可惜他只想着外出,并无心细观佳人,偏偏讲完这几句许秀娘还不见有离开的意思。
陆庭琰也不好赶人,只得再问道:“许姑娘,还有事吗?”
许秀娘垂着头,许久才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出来,柔声说道:“大人,这是民女亲手绣的,虽然不太……”
她还没说完,有福就已发出极力镇压却仍控制不住的笑声。许秀娘羞得不敢再往下讲,陆庭琰则瞪了有福一眼,眼神凌厉也未能震慑这奴才。
随后他才回头,看清许秀娘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腰部垂挂的碧蓝色香囊,呈石榴形,上头绣有栩栩如生的鸳鸯一对,下置圆形小翡翠一环,看上去虽然简单,却也别致。尤其那小翡翠对许秀娘来说,怕已是价值不菲了。
陆庭琰的脸色僵了僵,说道:“许姑娘,我……”
“陆大人是不是嫌弃过于朴素了?”许秀娘抢先道,生怕他推辞。
“不!不是……”陆庭琰对有福暗使眼色,不料这奴才假装未看见,就是不帮忙。他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了一步,出手打算推回去,却听得背后一阵辘辘的马车声。
许秀娘和有福不约而同往那边瞧去,陆庭琰的手也便止在半空中。
那是一辆黑楠木做成的华丽马车,镶金嵌宝的两边轩窗垂着玫红色的绉纱,四周装裹着精美的金黄丝绸,就连车前的帷裳也是彰显富贵的上好布幔。
喜儿和鹊儿一路上吵闹着,车内好不热闹,惹得楚嫣频频浅笑。
先是鹊儿不知趣地问:“喜儿姐姐,太夫人又不缺这小小木盒,为什么咱非得跑着一趟啊?”小姐还非得亲自送回来?”
楚嫣装作没听到,别过脸透过绉纱望向窗外。
喜儿看了一眼小姐,笑盈盈说道:“太夫人是不缺这样小东西,可咱楚府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吧,礼数还是要的——东西要还、谢意得表。那是太夫人亲自炖的汤,一片真诚实意呢!”
“既然这样,小姐使唤我们送回也便是了,何必亲自过来。外面这天一直就没好过,可冻了!”鹊儿年纪毕竟小,满心就担心小姐的身体而已。
“要不是小姐要来,你还能坐上这么舒适的马车?”喜儿笑道。
“那倒也是。”鹊儿的小疑惑解开了,心情顿时就欢快了:“出来外头透透气也是挺好的!”
“透气?”喜儿掩嘴而笑,比比一旁发愣的小姐,悄声道:“你当小姐也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啊?”
“可不是吗?”鹊儿又困惑了,伸出手拉上楚嫣的衣袖:“小姐,难道你出门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啊?”
楚嫣回神,缓缓望向喜儿,佯装恼怒地白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去了。
鹊儿看看小姐,又看看喜儿,此刻突然不明白她们之间那眼神代表什么。喜儿见她那般迷茫的神情,禁不住凑到她耳边去,悄声说了一句,并在鹊儿打算尖叫时捂住她嘴巴,示意不准大肆宣扬。
鹊儿抑制着满心的惊与喜,忍住笑意同喜儿齐齐往小姐看过去,却见楚嫣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轻易展露的不悦,视线也从窗外回到车内了。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小姐怎么了。
这时马车停了。
喜儿惊觉县衙到了,小姐的异样定是瞅见了什么。她立即拉开帷裳,映入眼帘的是立在府门外的陆庭琰与那日卖胭脂的姑娘并立,陆大人正要接过许秀娘手中何物。
楚嫣低头玩弄着衣袖——春日未至,陆庭琰的桃花却那么早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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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陆庭琰见到那么华丽的马车,一猜便知是往哪边来的。
果然,车上帷裳掀起又落下,很快便从车内下来一人,便是他见过的楚嫣的丫头喜儿。她手里提木盒,并未打伞,快步朝府门这跑了过来。
有福笑眯眯地看着她先打招呼:“这不是喜儿么?”
喜儿点点头,也没有拍掉落在身上的雪花,先跟还望着马车的陆庭琰面前行了礼,走到有福面前说道:“这是前几日香雀送过去的木盒,烦你帮我交还。”
“你不进去么?”有福问。
喜儿摇摇头,又道:“还有,帮我们小姐谢谢太夫人。”
“行!”有福答得干脆利落。
“那我回了!”喜儿把话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陆庭琰早已收回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马车那边,喊住喜儿问道:“你家小姐是不是也来了?”
喜儿脸色先是不悦,继而陪笑说道:“陆大人为什么在意,我家小姐来是未来?”
这小丫头,明显话里有话,还带着些许不满看向许秀娘,脾气兴许比楚嫣还要大!陆庭琰和颜悦色解释道:“楚小姐若是也来了,陆某自是要上前问候,免得失礼。”
“哦!”喜儿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答道:“我家小姐不计较这些虚礼,陆大人还是忙您的吧……我看,许姑娘和你有事要谈呢!”她瞧见许秀娘手上的香囊了,想必小姐便是看他们相赠物件才心生难受的。
“不不……我们没什么重要的事说。”陆庭琰见她那样说慌忙否认,他本也不知要如何避开许秀娘那般明显的心意,连忙边下台阶边道:“虽然楚小姐不在乎虚礼,但陆某怎么说也是一个下臣,不能失了礼数……”
喜儿冲下去,伸开双手拦住了陆庭琰,还是那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说道:“小姐身感不适,陆大人……还是免了吧!”她嘴上那么说,心里不免惊喜,看来这位陆大人还是有点在意小姐的。
陆庭琰也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说男女有别,非说楚嫣身有不适……既然不适又为何出门来?
“喜儿,你这不是叫我为难么?楚小姐的马车都到了府衙门前,本官不知也便罢了,明明遇上了却没有表示。若是让楚大人知道了,是责我的不是,还是训斥你这丫头?”陆庭琰也不急了,他故意摆出为官之态,把话说得绕口,亦站在雪里,一副“你敢再拦我试试”的威严。
许秀娘烦闷地杵在原地,不明就里,对方丫头都说不必了,陆大人为什么还那么坚持呢?她把递出去的手收回来,抓紧了香囊,哀怨地看向有福。
有福正看着少爷装腔作势,喜儿虽然聪敏,少爷的招层出不穷而且一贯不按常理,她怎么可能招架得住!他只管看好戏便得了,乐得都忘记少爷还顶着雪呢……
喜儿有点发愣,但并没有让开。
这时,马车上的帷裳再度掀开一角,鹊儿招手让喜儿过去,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不一会儿,喜儿不情愿地回来了:“陆大人,小姐请您过去。”
陆庭琰瞥了她一眼,得意地抬高下巴往马车边走去了。
外头积雪已久,陆庭琰没跨一步都深陷其中,平日里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居然觉得过于遥远。实则是他内心作祟,知道楚嫣来访心里明明欢快,却又不知为何暗暗压制那份雀跃。
他行至轩窗边,不论车里的人是不是瞧得见,仍是卑躬屈膝双手作揖,并道:“陆某见过楚小姐了。”
话音刚落,绉纱被撩了起来,白裘细帽下楚嫣那精致的小脸露了出来,她微微点头,一旁鹊儿忙替着说道:“小姐也问候陆大人了!”
“不敢,不敢!”陆庭琰这才敢抬起头,眼前映入楚嫣那张闭月羞花般的脸,可能由于天气寒冷,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听喜儿说,楚小姐身有不适?”他问。
楚嫣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灵动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却并未点头或摇头。
“我家小姐是心——有不适!”鹊儿插嘴说道,惹得楚嫣稍稍侧目过去,脸色虽然未改却让鹊儿立即低了头。
“哦?为什么?”陆庭琰耳利,听出小丫头意有所指。
鹊儿偷偷瞅着小姐闭嘴不答。
陆庭琰十分好奇,楚嫣既不能说话,有时候却比能说话的人更有魄力,至少只是一丁点的小眼神就叫奴婢不敢出声了。
“楚小姐……”陆庭琰正想说话,不料风一起,楚嫣忍不住捂嘴咳了几声。“外头很冷,还是将绉纱放下吧!”他这话是看着鹊儿说的。
鹊儿一听赶紧照做。
“楚小姐既已到此,是不是到府中坐一坐?”陆庭琰隔着轩窗问道。
楚嫣想起刚刚他和许秀娘的举动,心里依旧堵得慌,朝鹊儿摇了摇头。
鹊儿从帷裳前探出头来,回道:“我家小姐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她想回府了,谢过陆大人好意了。”
站在一旁静待情况的喜儿怕是也知道小姐心中已有郁结,她回头看了许秀娘一眼,说道:“我家小姐是不想打扰陆大人与佳人相会……”她上了马车,忍不住又回头:“陆大人,许姑娘柔情蜜意,您真是艳福不浅啊!”
陆庭琰猛地瞪她,大有“你少添乱”之意。
喜儿也不怕他,笑眯眯地钻入车内。看样子,这位陆大人倒是很怕小姐误会的嘛!
车夫拉动缰绳,马车在府门前转了大半圈,调转方向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陆庭琰站在原地,有点痴呆地望着脚下的车辙。积雪甚厚,马车铁轮的痕迹那么明显,然而从天而降的飞雪很快又将那两道车辙填满、覆盖,犹如它们并未出现过。他的心绪,为何一拨欣喜又一拨失落?
“少爷,你再站雪里要冻僵了!”有福这才抱着木盒举着伞跑过来。
陆庭琰动动腿,这才发现脚下的雪都盖到靴上,袍子也湿了。
“少爷,今天雪这么大,我们还是回府了吧?”
回府?陆庭琰想想也好,今儿是没什么心思体察民情了,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估摸这么冷的天也不会有人上茶馆了。
有福费了好大劲才帮他把两只脚从雪里拔.出来,主仆这才往回走。
“陆大人,我……”许秀娘厚着脸喊住那两个把她遗忘在外头的人。
陆庭琰这才记起她的事儿,此刻他没什么心思多顾虑,便直接道:“许姑娘,天寒地冻的你也别在外头呆着。有福,送姑娘回去吧!”
“是。”有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