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琰进府去了。
有福回头对许秀娘说:“姑娘等着,我把这木盒放好就来送你!”
“不用了!”许秀娘说道,她走上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有福:“帮我把这个香囊交给陆大人可好,麻烦你了!”
有福面露难色,看少爷刚刚有点失魂的样,八成是对楚小姐动了心,又怎会收许秀娘送的东西?
“我先走了!”许秀娘不给他留有拒绝的机会,转身便踏进雪里。
有福望着手中的木盒及上头搁着的香囊摇头晃脑——少爷的桃花运不是不来、一来便是俩,太夫人要知道,估计能乐得废寝忘食啊!
直到马车过了街角已看不到府衙的情形,喜儿才回过头把身子坐直了。鹊儿忙靠过去:“喜儿姐姐,你笑什么?”
“笑陆大人啊!”喜儿挽着楚嫣的手,笑吟吟说道:“陆大人刚刚傻傻站在雪里的样子活像个假人似的,连靴子都差点冻住了!”
“喜儿姐姐,要不是今天见着了,我还以为县太爷都是留着长胡子、一板一眼的大老爷呢!刚刚还在想小姐的眼光怎么……”鹊儿到此住口,再说下去就是说小姐的是非了,喜儿姐姐可是会骂她的。
喜儿倒是在注意楚嫣的神色,原先尚有一丝烦闷的,如今好似有些缓和,貌似是听见她们的闲谈了。
“小姐!”喜儿凑到她耳边去:“我看陆大人斯文有礼,虽不及习武的表少爷挺拔身姿,但一身英气可匹敌呢!”
楚嫣还未有所反应,鹊儿便抢着道:“喜儿姐姐,他们怎能放在一起比较呢?表少爷从来对小姐一往情深,陆大人嘛我看他……怕不是那种一心一意的人吧?”
喜儿唬着脸瞪鹊儿,她这厢在劝慰小姐呢,鹊儿倒好,光看热闹不嫌够还火上浇油!
楚嫣尽管浅笑着,耳边是两个丫头在争论,脑海里也不由浮现他们的面孔——
崇哥哥吗?他对自己爱护有加,每回见面匆匆,却留意身遭之物,若觉哪里不妥下次必定给她买来置换,如此无微不至,他的情意又怎会掩盖得住?只是她又能如何?长大了,儿时那份心安理得反倒不见,是她变得拘谨、还是那份心意让她惶惶不安?
至于陆庭琰——短短几面而已,又怎言说感触?当日,她只觉那人调皮古怪便有心捉弄,不想他其实处事稳重胸有谋略,两种完全不一致的性情交织在一起,就像雾里两团相似的影子,叫人总想跑近来看看哪个才是真的……
楚嫣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靠着马车眯上了眼,无奈脑中还是刚刚陆庭琰谦谦有礼的样子,不一会儿又浮现他和那位美娇娘并肩的场景。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她居然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车已到楚府大门。轻轻唤醒她的喜儿趴在她耳边说:“小姐,表少爷来了,慕夫人在阁楼等您呢!”
楚嫣睁开的眼又闭上了一会会:她那个多年不见的舅母,今儿怎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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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一日,春寒料峭,暖阳初升,国公府上又来了两位客人。
慕芷端在花厅接待慕杨氏,奴婢奉茶,细品之余又可远观庭外稚儿嬉戏,姑嫂二人频频点头发笑。
“嫣儿可爱又机灵,以后定然跟你一样是个大美人!”慕杨氏乐呵呵说道。
慕芷端人如其名,贤淑端庄,女儿被夸,也只是淡笑一下,说道:“嫂嫂过誉了。我不求她相貌如何,安然长大便很知足。倒是崇儿……”姑侄本同根,慕芷端看向慕崇时的眼神不免充满疼爱:“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体格也好,兄长也说他是个练武奇才,日后必是国之栋梁。”
慕杨氏闻言十分欣喜,连忙说道:“倘若真是如此,便要让妹妹多费心了!”
“嫂嫂这话见外了。”慕芷端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
慕芷端明白嫂嫂那般说,意在希望自己日后能在家公——也便是楚国公面前说上一句,这样慕崇的仕途定然比兄长更顺一些。
慕芷端的兄长慕上忠乃是位武学奇才,每每出战必建奇功。不过当下天下太平,战事不多,将军之位并不常置换,如今官位中郎将。慕芷端绅甚是了解兄长为人,并不在意功名利禄,就是嫂嫂似乎总不太满意兄长的作为,觉得他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于是便把希望寄在方四岁的侄儿身上。
其实,官高身危,耿直的兄长如今的官位恰如其分啊!
姑嫂这边话才停,那边两个孩子吵吵闹闹地跑了进来。
“看这两孩子,跑得一身是汗!”慕杨氏笑着说道。
慕崇跑到慕杨氏旁边站好,稍稍收敛了起先的玩劲,缓缓调整气息。
小楚嫣则一头扎进娘亲的怀抱,嘴角挂着醉人的笑容,露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她娇滴滴地跟慕芷端哀求:“娘,我们何时到崇哥哥家中玩去?”她今日梳着两个小髻,浅紫色的丝带顺着小髻垂到耳后,更显可爱。
慕崇忍不住看呆了。
慕芷端怜爱地捧着女儿的脸,柔声说道:“等你爹爹回府了,咱们再一同去可好?”
“啊?那得多久哦!”楚嫣嘟着嘴,鼓起冻得发红的小腮帮子。
“你呀!崇哥哥今天不是来陪你玩了嘛!”慕芷端捏捏她的小鼻子,仍是那般温柔。
“可人家想天天跟崇哥哥呆在一起……”
“府里不是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要不还有弟弟妹妹呢?”
“嗯……”楚嫣想了一会儿,犹豫之后还是说:“我就喜欢崇哥哥嘛!”
眼看母女俩僵持不下,慕杨氏倒是眉开眼笑,她瞧了慕崇一眼,这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表妹呢!也好,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日后指不定能亲上加亲呢!那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楚嫣是国公府老三房的嫡女,楚灏年纪轻轻就官居刺史,这些背景对慕崇将来的仕途,绝对是有利的。
“嫣儿过来!”慕杨氏招手让楚嫣过去,把她搂着,轻声说道:“嫣儿就喜欢崇哥哥呀?”
“嗯!”楚嫣认真地答应。
“以后只要崇哥哥不用上学堂,舅母就叫他来府上看你可好?”
“好!”楚嫣使劲地点头,生怕舅母反悔。
“那嫣儿喜欢舅母吗?”
“喜欢喜欢,最喜欢舅母了!”楚嫣忙递上小嘴,在慕杨氏脸上啄了一下,叫一旁的慕崇羡慕极了。
“嫣儿喜欢舅母,舅母也喜欢嫣儿,日后嫣儿和舅母一同住可好?”
楚嫣仰头看看慕杨氏,又转头看看慕芷端,低着头玩弄着两只小手指头,轻声问道:“我也喜欢娘亲……那舅母和娘亲也一同住吗?”
姑嫂二人相视而笑。不过三岁多的孩子,心思就如此细腻,还懂得如何取悦人了。
慕芷端心中倒是有点不安,嫂嫂向来注重侄儿学识,这般允诺怕是会让嫣儿成日翘首以盼的。
——————
往事在脑海中浮现,楚嫣也不知,为何那一幕仍那般清晰。那之后,崇哥哥的确是有了假便跑来找她玩耍,只是……
“喜儿姐姐,你见过慕夫人吗?”鹊儿问。
她们一左一右扶着楚嫣走在回廊,正往阁楼的方向去。
喜儿摇着头:“没有。我只听闻,慕夫人对崇表少爷格外严厉,不知为人如何。小姐,你记得吗?”
楚嫣没有回答,只当没有听见。记得?记忆做得了数吗?这世上她看得最透的便是人情淡薄了,娘亲逝后,真真应了那句“人走茶凉”——那个允诺着邀她一同住的舅母就再也没在楚府出现过了,哪怕是知道她在楚府过得并不自在,也未曾再有一声关切。如今,又因何想起她这个外甥女来了?
“无论如何,她也是位中郎将夫人、表少爷的亲娘,你我不要多言。”喜儿吩咐。
鹊儿“哦”了一声。两个人都有些忐忑,脚步也急了起来,几乎要把楚嫣提起来走了。
“嫣儿!”
闺房门是大开的,楚嫣这才进了房,耳边便传来一声慕杨氏熟悉的叫唤。
楚嫣缓缓抬头,眸子里印进一个不太陌生的面孔。十余年来,岁月没有让慕杨氏的面容有太多变化,额上唯添并不明显的两、三道细纹。
慕杨氏迎上来,喜儿鹊儿识趣地放开手往后退去,站好。随后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优雅的将军夫人轻轻牵起楚嫣的手,柔声说道:“几年不见,嫣儿长大了,舅母就说,你定然是个大美人的!”
没有久违不见的热泪盈眶,反倒是一如往日的亲和……楚嫣把僵硬的身躯放松了。本以为,看到舅母就会想起当年她与娘亲其乐融融的情形,自己会忍不住泪眼婆娑,想来并不会的。
见楚嫣呆立不动,慕杨氏有点吃惊。虽说楚嫣确实长得貌若天仙,听慕崇说她耳力不好,却不知居然如此严重,连她这么靠近说话也未有所反应。
喜儿连忙走上前两步,说道:“奴婢喜儿,见过慕夫人。我家小姐耳力不好,您可能要大声些。”
慕杨氏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仍是亲切地挽着楚嫣,并肩走到贵妃椅齐齐坐下。
“嫣儿可还记得舅母?”慕杨氏稍稍大声,又亲自动手解开楚嫣系在颈下的白裘带子。
喜儿忙走来接过白裘去挂好。
楚嫣终于抬眼看慕杨氏,并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见了,也记得的。
“你舅父忙于公事,我操持家中大小繁杂事务,这几年都未来看你,很是惭愧,你是否怪舅母?”慕杨氏垂着头,一副懊恼的神色。
楚嫣闻言摇头。这般浅显的虚词,舅母说出来不觉得难为情么?她微微侧脸,哪怕是喜儿鹊儿,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吧?只不过,就算舅母时常得空而未过府相探,那也是人之常情,她又有什么可怪的呢?
慕杨氏牵起楚嫣的手,似乎在认真打量,又好像若有所思。
楚嫣只觉得两手接触的感觉很真实,为何却不再觉得温暖?到底是自己的感触变了,还是刚从外头回来、手心就是暖和不起来呢?
“嫣儿过了年,可就是十五了?”慕杨氏似是自言自语,又兀自点头,抬头看着她,又伸手摸摸她的头,说道:“你崇哥哥,也到了弱冠之年啦!”
楚嫣只管陪着笑,不知舅母究竟想说什么。多年不见,待她仍是如此亲昵,竟不觉得扭捏,莫非有什么安排要同她讲?
见楚嫣露了笑,慕杨氏只道她是听到了慕崇的名心生喜悦,忙又道:“你崇哥哥今儿也来了,现在花厅同你爹谈话呢,晚点就来见嫣儿了!”
楚嫣低了头,这几次崇哥哥来不似往日逗着她乐,每每欲语还休的样子,倒叫她有些不自在的。
“嫣儿啊……”慕杨氏只当她是害羞,轻轻唤了一声,突然抬头朝随来的丫头使了下眼色,两个人便知趣退下了。
喜儿见状,也识相地扯着鹊儿,默默退了出去,随手带上房门。鹊儿毕竟年幼又莽撞,她好奇地趴在门上想听听慕夫人要说什么。喜儿也好奇,不过见慕夫人的两个丫鬟盯着她们,只好把鹊儿拉远了。那个慕夫人的行径虽然有些奇怪,到底是夫人的娘家人,应不至于对小姐说什么过分的话。就算有,也可观察小姐后头的反应再问问。
“喜儿姐姐……”
“嘘!”喜儿也着急,她知道鹊儿也是为小姐担心,不过到底她们只是丫头,就算真心实意为小姐也不能逾越了本分,只能静静等着了。
闺房内只剩她们两个人,楚嫣倒觉得轻松了。既然舅母让丫头们都退下,也便说明不会再伪装,有什么话可以速速讲明了吧?
慕杨氏倒还是十分怜爱似的看着她,和颜悦色地说道:“嫣儿啊,你和崇儿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崇儿自幼对你的情意想必你是知晓的。且不论日后你们俩是不是能成,舅母但求你,在崇儿上元出征平叛之前,若是找你相商婚姻之事,无论怎样,可否都先应承下来?”
楚嫣微微一愣。
“舅母是说,崇儿是个情种,出征之时若有嫣儿的情意相陪,必定信心大增,凯旋而归。到时婚姻大事自有我们做主,你放心!”慕杨氏以为她不明白,又多加一句。
楚嫣蹙眉——舅母此来,莫非就是说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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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怀中的手炉仍有热气,楚嫣却不觉有增温多少。许久,她才从贵妃椅上站起,缓缓走向床榻,有些木讷地坐上去,蜷缩着双膝,紧紧地抱住自己。
原来,她自认淡然的,其实仍是有所期盼的,只是忽略了——她的舅母,仍是儿时见到的那个舅母,心思依旧面容未改,只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她,相信一切表面上看到的和善,尚以为没有揉捏做作,便是对她至善的人。
怎么可能,有像娘亲那般疼爱自己的人?一句“你因何变成如此”的关切都没有,但凡有一丝丝的怜悯,她也是甘之如饴的,因为她是娘亲的亲嫂、原先来往密切的……亲人。
多年未见,肯来寒暄几句,便是为了她那即将远征的崇哥哥啊!为母之心本无可厚非,尚没有问她对崇哥哥是不是有意便擅自独断,怎不会叫她伤心?只是,慕府不及楚府家大人丁多,却也是一样纷乱复杂。舅父身后五妾,舅母若是不如此遮掩心机又如何能镇压后院?
这也便是从未动过嫁入慕府念头的缘由之一,人心各异,无力应对。但是崇哥哥啊,他待她的好、他的那份心,她知道是真心实意的。因此,她又是体谅舅母的。
年节越近,这天是越来越冻了,然而最冷的不过是人心。她早该顿悟,娘亲过世之后,自己便是孤身一人……
“小姐!”喜儿背后尾随着鹊儿,两个丫头脸上是同样的担忧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