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我,要知道得更多,是不是?”
他安抚她,“我会告诉你,但你需先将伤养好,届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她终于安静下来,却又忽然攀上他的手。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不会相信?”她拽紧他的袖角,像是拽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将她的手护入掌心,温暖而有力,“我信。”
“呵。”她闭上双眼,笑容惨然。
…………
第82章 心猿意马
“瑶儿妹妹,今日身子感觉如何了。”骆大少死乞白赖,硬是凑进了莫仙瑶的屋里。
“好多了。”仙瑶答得客气又疏远,对他一向没有太多好感,总感觉他看向自己时的眼里,有种黏腻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但碍于骆世伯的颜面,她还是给了他三分薄面。
但世上总不缺不识趣的家伙,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不受欢迎。
骆大少便是其中之一,他就是觉得,莫仙瑶这小妮子对极了自己的胃口,虽然说身有残疾,却丝毫无减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可爹的告诫,令他不好做得太过,近水楼台却不得月,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挠得他心里发痒。今日终于是憋不住了。
骆大少故作神秘地自袖拢内取出一掌长的窄锦盒,送至仙瑶面前,温声软语道:“这是我在沐阳城瞧见的,当时便觉得与瑶儿妹妹十分相称,所以特意带回赠与妹妹的。”
仙瑶绣眉微蹙,推说无功不受禄。
“诶,”骆大少自以为风流地挑了挑眉,只道:“美玉赠佳人,唯有瑶儿妹妹这般风资,才配得上这枚玉簪。”
他说着打开锦盒,再凑近几分,露出里面质地通透温润的白玉簪。
仙瑶于是道:“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见仙瑶还不动容,满口推脱,骆大少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陪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瑶儿妹妹何必与我客气,来,我替你簪上。”话罢便不由分说地取了簪子要往她发上簪去。
仙瑶坐在轮椅上无可避让,骆大少替着簪上簪子,却并不尽意,竟顺势挽起一缕墨丝,于鼻间深嗅,将脑袋埋了又埋,陶醉道:“瑶儿妹妹好香呐。”
“骆大少,请你自重。”仙瑶一把将他推开,又惊又怒。
春儿惊在一旁,又不敢阻止,只能干着急。
女子幽香钻入鼻间,引得骆大少愈发心猿意马,想要不管不顾。
一番争执,骆大少终于凶险毕露,捏着她的腕,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同意,瑶儿妹妹,你都这样了,我可还一点也不嫌弃你,更何况落霞山庄财大势大,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怎么?难道我还比不上你那蠢蛋师兄?他有哪点比得过我?”
“你快放手,”仙瑶吃痛,又挣脱不开,急得眼圈通红,“你这般轻薄于我,就不怕骆世伯与我师兄知道吗!”
春儿见仙瑶被欺负成这般,壮着胆哆哆嗦嗦地上前,可才一开口,就被恼羞成怒的骆大少甩翻在地。
两人都狠狠看进对方的眼里,空气安静得可怕。
骆大少眼角下的肉跳了跳,有些发蔫。将他爹抬出来,他确实有所忌惮。也是因为有所忌惮,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是压着嗓门说话,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可陆仟寒算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他们骆家养的一条狗,想要有骨头吃,就得围着自己的爹打转,并且不一定哪天就失去利用的价值,是随时可以被一脚踹开的棋子。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些许动静,是陆仟寒的声音。
陆仟寒怎么回来了?!
骆大少一个激灵,当既慌了神。他其实也就嘴上逞英雄,真要对上陆仟寒,他还是有些怵他的。他很清楚,陆仟寒之所以留在落霞山庄帮爹做事,为的就是莫仙瑶,这也是爹再三嘱咐他不可招惹莫仙瑶的缘故。真真是□□熏心,若是被陆仟寒知道今日这事,那亡命徒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当下骆大少压低了声音警告了一番莫仙瑶,这才松开了手,好在轻功还算够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窗奔逃。
春儿立即附上前去,看着仙瑶心疼得红了眼眶。
屋外陆仟寒的声音渐近,仙瑶摇头阻止,抬手将泪抹去,又轻拉衣袖将腕间的异色掩去,然后对着春儿道:“你出去与师兄说,我小憩刚醒。让他且等一等。”
少顷,春儿推着仙瑶自屋里出来,见陆仟寒颓然倚于座背,形容憔悴,说不出的疲累。不由吃了一惊,关切道:“师兄,你怎么了?”
“嗯?”陆仟寒却好似不自知,起身迎上两步,自春儿手中接过仙瑶,推她出了院子。
“你看起来好累,”仙瑶回头仰望,担心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陆仟寒轻轻摇头,闻声答道:“昨夜赶路,没休息好罢了。”
陆仟寒温声安抚,细心地注意到,她眼角隐约有些发红,当即变色,“你的眼睛怎么?哭过?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她慌忙低下头,双手掩面。
陆仟寒绕至座椅前蹲下身,皱着眉,尽量放低了音量,“仙瑶,你同师兄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仙瑶心中焦急,暗恼自己的不注意,她不想成为师兄的负累,让师兄在外也无法安心。
见仙瑶不愿回答,陆仟寒抬头,朝春儿厉声喝问:“春儿!你说!”
怕春儿这丫头将方才的事全说出来,慌忙接口道:“我方才做了个梦。”
“梦?”陆仟寒疑惑。
仙瑶掩饰性地揉一揉双眼,为了使这说辞更具有说服力,提到了红枫岛,更提到了曾经。
陆仟寒恻然,缓缓起身,师父的死,两个师弟的死,仙瑶的伤,这一切的一切……
“是我不该偏信。”他将一切责任揽在身上。
仙瑶伸手拉住他一片衣角,就是不想师兄自责,她一向缄口不提曾经,然而今日为了掩饰,却口不择言了。
她摇头,“不是师兄的错,我更不相信是师姐所为,当年的事,当年的事,真相究竟是怎样,谁也无法断言。”
陆仟寒默认,仙瑶与白鸳一向要好,更多的事他从未向她提及。
半晌,他低低道:“她不在,只有她不在,含光也消失了,和她一起消失了。”
“山洞坍塌,事后我们并没有找遍每一个角落。或许含光与师姐……是被……是被……”她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陆仟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仙瑶,白鸳其实还活着,以及事后她回到了金鳞教。
而此时落霞山庄的书房内,瓷瓶落地,一声脆响。
骆鸿飞挥手一掌掴去,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我说过没有,若是你敢动那丫头一根手指头,坏了我的好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一巴掌显然动了真气,掴得骆大少一阵头昏眼花,好半天才站稳了身子,捂着微微发肿的脸,瑟缩着向后退去,“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但孩儿真没碰那丫头,孩儿只是……只是与她说了会儿话,孩儿怎么敢忤逆爹。”
“不敢忤逆,陆仟寒要是当时没出现,我看你是什么都敢!”骆鸿飞被气笑了,指着他的鼻子吼:“跪下!你给我跪下!”
骆大少二话没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骆鸿飞气得来回踱步,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八分相像的脸,摆出一副窝囊相,拿起案几上的杯子就想往他脑袋上砸,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得将杯子重重又拍回了案几上。
骆大少心惊胆战直哆嗦,抱着脑袋道:“孩儿……孩儿跑得快,姓陆的他……他没发现孩儿。”
“怎么,我还得夸你是不是!”骆鸿飞抡起一只手,又一巴掌打算掴下去。
正当此时,屋门被轻轻敲响,骆鸿飞剜他一眼,将骆大少赶至屏风后,这才开口道:“进来。”
“主子。”管家弓了弓身,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来人并非陆仟寒,骆鸿飞暗暗松了口气,接过信封,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抖开长信,骆鸿飞快速扫视,面上神情变了几变。
骆大少从分屏后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爹?”
骆鸿飞低声哼笑,眼里闪过杀意,“留不得,也是时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_(:3」∠)_明天又要上班了……又要上班了……上班了……了……
第83章 一手谋划
屋内,药香漫漫。
旌竹喂完最后一勺汤药,将药碗递给琥珀,又细心地替白鸳掖了掖被角,温了道了句:“好好休息。”便待起身。
白鸳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角不放手。
“旌竹,”她道:“我听你的,好好养了一个月的伤,你是不是,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这一个月来,她缄口不提乖乖配合。他几乎以为她已将这事遗忘。
他叹了口气,摆手将琥珀打发出屋,重新在床沿坐下。迎着她的目光,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他道:“与你相遇,比你以为的还要再早上一些,并不是在祁山脚下,而是在红枫岛。或许相遇二字不够恰当,因为红枫岛那次,是我单方面知道了你的存在。”
他声音又轻又缓徐徐道来,“我为寻莫骁,而辗转寻至红枫岛,只是当时的红枫岛早已荒芜。也是那日,我远远望见了落寞的你。”
莫骁,是师父的名字,白鸳目光微闪,轻声问道:“你与师父相识?”
旌竹并不立刻回答,弯了弯嘴角,笑得讽刺,“若要讲究,我当尊称他一声师叔,但同时,莫骁亦是我的杀父仇人。”
旌竹的话,令白鸳震惊非常,师父从来正直宽宏、慈悲心肠,自小对他们的教导亦是如此。这样的师父却是旌竹的杀父仇人,她愕然,实在无法将两者联系上。
“所以,祁山脚下,你救我并非临时起意,你接近我,是为了寻师父报仇?可师父早已辞世。”白鸳的呼吸渐渐急促,说得极不确定,仍有许多事想不明白,隐约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果然听旌竹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不相信,他会死得这样轻易。特别是在遇见了你与陆仟寒后,我更是有了一个怀疑,莫骁未死,一切皆是他的一手谋划。”
“一手谋划?”白鸳觉得旌竹的话简直匪夷所思,他是想告诉自己,师父是诈死?这一切不过是个局,可理由是什么?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旌竹并不急着回答,他知道自己的话在她听来有多荒谬无稽。于是他与她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在岁月的长河里逐渐败落而被世人遗忘的门派,派内脉脉相传着一本诡谲密谱——含光。
传至老者那一脉时,他决定将密谱的下半阙连同它的秘密深埋地底,彼时,门下仅收了三名弟子,一名弟子喜着蓝衣,一名弟子喜着白衣,而最后一名弟子是老者的女儿。
蓝衣弟子与白衣弟子既是同门师兄,更是莫逆之交。直到相思红豆千丝结,回首已成陌路,再也无法三人同行,此后的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不久后,老者将女儿许配于大弟子白衣。而二弟子蓝衣自此将毕生精力皆投于武学,视武如痴。
可对于含光,像是隔着一层破不去的屏障,蓝衣始终无法透彻。
终于在婴孩的啼哭声中,蓝衣撞破了含光的秘密。
含光、含光,若非意外蓝衣永远不会知道它下半阙的存在,蓝衣以为这一切皆是师父的私心,于是夺走了含光,“你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他!我不会允许!”
三年后白衣死于蓝衣剑下,不能瞑目。可那片屏障仍未打破。
老者的病榻前,蓝衣悄悄去见了老者最后一面。
他面有狂态,质问老者,“同门相杀,是否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老者悲戚地告诉他,若当时是白衣习得含光,绝不会如他一般止步不前。
蓝衣吼问:“为什么,我哪里比他差!我究竟差在哪?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你们都选择他?!”
老者说不,“你比他强太多,所以最终是他死在了你的剑下。可练得含光之人必须是胸襟坦荡,心怀正义之人,正如白衣。可也正因如此,他永远也无法对你刀剑相向。”
蓝衣几欲奔溃,“既要胸怀正义又要同门相杀,这两者根本矛盾!”
老者哀伤道:“所以千百年来,无一人真正习得含光精髓。”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蓝衣突然狞笑出声:“我会证明给你看,这两者,可以兼得!”
香炉内的香已燃尽,旌竹的故事也已说完,而白鸳的面上一片惨白。
她看着他,颤着声,艰难道:“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是。”他并不反驳,“这不过是我的片面之词。”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仍然觉得荒唐,难以置信,“所以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促使我与师兄相见,为了引师父现身?”
明明荒唐,明明无稽,故事里的蓝衣,除却喜着蓝衣,与印象中的师父难以重合。要承认那个残忍悲哀的蓝衣是师父?多荒谬,可脑中有个声音在低诉,相信他,为什么不?
唯有这样一切方得以解释。
屋内落针可闻,少顷,风将半开的窗扇吹得大开,鲛纱起起伏伏,案上的书册于风中翻篇……
她看着他,眼中是有不解,“按照你的计划,你不该出面救我,或许真能将师父等来,为什么?”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隐约有些发颤,“因为我后悔了。小鸳,就此停下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