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气得穆骏直要扇他。
  就这么等着,耗着,一直耗到了盛年一行人明日的班机,穆骏逡巡在吴祈宁的屋外,他很想等一个和她单独谈谈的机会。
  他总觉得他们不值得决裂,他们其实还可以,好好谈一谈……
  吴祈宁在家默默地收拾东西,给她妈再烙两张饼。
  金姨最近偶尔住白叔叔家,已经说好了,等吴祈宁走了就搬过去住。俩人都岁数大了,也不想大操大办,说好了,等过几个月吴祈宁在越南安顿好了,俩人找吴祈宁旅游去。
  金姨看着吴祈宁,忽然乐了:“去吧,去跟小骏聊聊,人家在咱门口好半天了……怎么说,他也是你老板……”
  吴祈宁抬头“哎?”了一声。
  金姨见怪不怪地叹口气:“去吧,小宁,面子不值钱,别让自己后悔……”
  吴祈宁就“哦”了。
  晚风,初冬,圆月。
  吴祈宁和穆骏面对面地站着,觉得很尴尬。他们不知道应该互相说什么。
  穆骏清了清嗓子:“你……小宁……你去那么远是因为我么?如果……你不喜欢在看见我……其实我可以……”
  吴祈宁想了想,很认真地打断他:“也因为两倍的工资。”她抬起头看着他:“你可以什么?退了我们家的房子再去别处卖冰淇淋?”
  穆骏尴尬地咬了咬嘴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祈宁点点头,不说话了。
  穆骏试图和她讲道理:“小宁,越南不发达,地方偏,又不像滨海这么安全,那地方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可以……”
  吴祈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坦然地看着穆骏:“我可以什么?”
  “你可以不用走。”穆骏近乎垂死挣扎:“那天是我错怪你,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是口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祈宁摆了摆手:“你不用道歉,反正我也砸了你的心头肉。我让你骂的也不亏。”
  她用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好像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骂我从来就没骂错。我喜欢你,我讨厌那张照片,在我心里我已经把它砸了无数次了。可是我没有勇气这么干。我不敢。那天我把她给砸了,我很痛快。你从来没错怪我,我就是那样损阴丧德的坏人。你让我滚,我现在就滚。我心里最龌龊的意思我都坦白的告诉你了,现在,你还想和我说什么?还要拦着我走?”
  穆骏让她清澈的眼睛看得很乱,他捂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说:“不,小宁,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当时急怒攻心口不择言。”放下手,他定定地看着她:“对,我还是不想你去那么远。”
  吴祈宁丝毫不肯放过地看着穆骏:“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去那么远啊?远了就不好使唤了是么?我知道你,你比盛年的心眼儿一点儿都不少。你是穆骏,你家是灵周。加一块儿你们就是赫赫扬扬的周穆王,盛颜就是您值当为她修高台引凤凰的盛姬娘娘。可是你怎么对我的?你送我绿耳,你送我白义,你干嘛不送齐了我穆王八骏啊?你是何居心啊?在你心里,合着我就是驮着你们家吃苦耐劳做牛做马用的!!你就是爱她爱的要死,你也犯不上这么糟践我!!”
  吴祈宁的思维跳跃太快,穆骏明显有点儿跟不上了,他困惑地眨着眼睛:“小宁……不是的……你胡思乱想什么啊……那不是你先丢了渠黄我才送你绿耳的吗……你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他甚至有点儿埋怨地问她:“我就是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行吗?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
  “欲加之罪?我欲加之罪?”吴祈宁喃喃了这一句很久,叹了口气出来:“那咱们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你放心,我想明白了,我想去外面工作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意气用事。你不用心存愧疚,这都是我深思熟虑的。”
  吴祈宁朝他走近了两步,甚至有点儿爱怜的抚摸了一下他的鬓角:“穆骏哥,你很好,在我碰到的男生里,你最好。所以我得走,我不走,我就舍不得放不下你,我就还得任凭你使唤我对你忠心耿耿。我不是宝姐,你也没有盛年那两下子。让我走吧,省得我以后恨你……”
  穆骏万没想到,吴祈宁,竟然这么说……
  穆骏是货真价实的无言以对,他原本的腹稿不是这样的,完全跑偏了,可是他竟然没办法把话题拉回来。他只看见,有点点滴滴的泪水,打在他衣服的前襟上。
  吴祈宁抽了抽鼻子,扭头走了。
  好一会儿,穆骏才冲着空气伸出了手,叫:“小宁……”
  谁搭理他啊。
  
 
第36章 越南
 
  盛年这次去越南的投资,让吴祈宁有一种石达开带着太平天国一多半兵力出走天京的错觉。无从猜测盛年带了多少钱走,但是人,他是实打实的拉走了一个班:管业务的吴祈宁,做工程的赵工、李工、小陈和灵周科技工程部的许大爷。
  一个国家最根本的能力无外乎财政和军事。一个公司的能力表现也无外乎如此:财力和员工。
  吴祈宁有点儿难以想象,在实体经济利润率不过百分之二十的如今,盛年带走如此巨大的有生力量之后,灵周科技会不会步履维艰?
  穆骏是不是会面临经营困难?
  吴祈宁甩了甩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儿,她已经死了帮穆骏打理江山的心。
  前来送行的人群里,有穆骏为首的一帮同事。盛年在和穆骏絮絮而谈,刘熙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恋恋不舍地看着盛年。
  自然是,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如此真理,亘古不变。
  来添乱的黄凤趁乱抓住了吴祈宁的手,他说:“师姐,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找你。”
  吴祈宁乐了:“找我干嘛?吃我还没吃够?你这一贴老膏药!毕业了自己好好找工作去!”
  黄凤“哼”了一声:“师姐,我看了,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善心大,脑仁小,长个包子样儿还老赖狗跟着。我看了我得去帮衬你一点儿,省得你让人欺负了。”说着,黄凤剜了盛年一眼,又剜了穆骏一眼,小伙子抱着肩膀儿,人五人六儿的。
  吴祈宁咽了咽唾沫:“嗯。到时候再说吧……”她上下打量着黄凤,四年了,黄凤长高了,都比她高一头了,大概得有一米七五了,皮肤微黑,长眉凤目,看着就是个大小伙子样儿了,瞅着黄凤,吴祈宁觉得特硬气,就跟瞅着自己娘家兄弟似的。
  忽然有种很感动的感觉,吴祈宁抱了抱黄凤,说:“别胡扯,你好好念书。”
  生物距离从来比较远的黄凤有点儿尴尬地也回抱了一下儿吴祈宁。
  机场已经广播登机了,黄凤忽然拽住吴祈宁的手:“师姐,你不难过吧?”
  吴祈宁就笑了:“大丈夫横行天下,这才开始,我难过个屁啊?”很真的那种笑容。
  黄凤看看穆骏回头再看看吴祈宁,他点点头,语义双关:“行,师姐,我敬你是条汉子!拿得起放得下。”
  吴祈宁朝他笑出了八颗牙,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脑袋:“别胡扯,有空去看看我妈。师姐回头给你买特产!”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随着空气压力的变化,吴祈宁觉得耳朵疼。盛年难得好心眼地给她演示,如何压紧耳朵来缓解压力。虽然这动作很让吴祈宁疑心盛年是要交给她怎么抽自己嘴巴子,但是她还是试了,居然管用。
  盛年笑么滋儿地说:“看,我并不是每次都要害你。”
  吴祈宁挑了挑眉毛。
  去国怀乡,总有淡淡的离愁。
  吴祈宁看着窗外,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飞机飞到巡航高度的时候,盛年指着窗外如同模型的密集城市对吴祈宁说:“看,只要你飞得足够高,那些屁事儿就不叫事儿。”这话说的,别有一番意味深长。
  吴祈宁对着盛年谄媚地笑出了八颗牙,她显然拒绝干了这碗鸡汤:“有种您别降落给我看看。”
  盛年虚空做了一个抽她的姿势,吴祈宁很配合地凭空侧过了脸,然后捂着腮帮子很痛苦很诚恳地看着盛年。
  两倍工资,让吴祈宁觉得自己有义务哄着盛总一点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吴祈宁是个讲理的人。
  飞了几乎整整一天,吃了两顿难吃的飞行餐,吴祈宁不掩嫌弃,但是盛年吃的非常认真,而且他建议他的同事们最好认真地吃下去,不解释。
  李工赵工都很听盛年的话。
  吴祈宁则因为好奇地研究了越南航空空姐露胳肢窝穿长裤类似旗袍的民族服装而被高冷的盛年鄙视了一整路,跨越了亚寒带到热带的距离,吴祈宁到达了传说中的越南。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胡志明机场。
  吴祈宁卧槽一声,旋梯旁有巨大的武装战斗直升机在客机旁边徐徐起飞。吴祈宁满心欢喜以为赶上劫机了,盛年淡淡地告诉她:“胡志明机场军民两用。”
  吴祈宁“哦”了一声:“这样也行。”
  盛年一幅我懒得理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挺热的,下了飞机就是一股热气冲上来的感觉。吴祈宁这辈子第一次闻到了一股味儿,叫热。
  在很久以后,吴祈宁才总结出这条规矩:在热带国家,热是有味道的。
  第一次出国的吴祈宁新鲜地了不得,眼珠子乱转,机场不如中国机场装修的气派,吊顶子不讲究,地砖也差很远,但是也够用的那种。海关安检的越南工作人员一律黄绿色类似军装的打扮,比大陆人更加瘦小和黧黑,看着衣着的布料档次就差了中国行政人员很多,英语也比较蹩脚。吴祈宁啧啧了一下,很是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出关之后,居然是韩毅来机场接他们,盛年和韩毅热烈拥抱,一幅亲哥们儿的德行。
  看得吴祈宁很是……替当初的刘杨他们不值。
  一路上风物寻常,并没有什么美好景色。出了胡志明市,只有面临大路的地方有两三层的楼房,挂着各种的招牌,远处皆无房屋,绿色的农田或者广饶的深绿野地,仅有的招牌上面写着吴祈宁看不懂的拼音字母。让吴祈宁有种从大学生瞬间堕落为文盲的沮丧。
  陌生的地方,两眼一抹黑,吴祈宁第一次觉得,好像有点怕怕的。她很规矩地坐好,盛年回头,瞥了她一眼。
  大概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他们一路来到了胡志明市近郊平阳省。到了地方,吴祈宁才知道,盛年这一个月在越南并没有白呆,已经租赁了现成厂房,装修也进行得七七八八,紧邻申川国际,独立院落,自成体系。
  进门伊始,顾不上梳洗休整,盛年先看了看厂房装修的进度。这厂房规模不错,地势高起,浓绿色的环氧地坪已经粉刷完毕,无尘车间也初具规模。越南的大大小小工业区正处于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跑马占地,且地广人稀。
  吴祈宁趁乱问了问地价,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前些日子和穆骏去看过的幽州开发区,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诚然,幽州开发区的道路情况,四周配套,都强于平阳省。
  然而,有些附加值和悬殊的地价比起来,就有点儿微不足道了。
  吴祈宁尤自有点儿嘴硬:“起码到了滨海就有宽带网络。”
  韩毅很开心的告诉她:“这里能上油管和脸书哦。”
  吴祈宁就没话说了。
  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大圈,厂房后面一片密实地橡胶树林郁郁葱葱,不远处就是他们的员工宿舍。
  事情比吴祈宁想得好,还有规规矩矩的员工宿舍。
  盛年冷哼一声:“你以为住窑洞吗?这又不是陕北延安。”
  吴祈宁快乐地说:“我是按我大姨当年上北大荒下乡那么想的。”
  盛年眨了眨眼,显然也认真地比较了一下:“这儿……跟北大荒……不一样……”
  毕竟是长途奔波,旅途劳累,看看表也有晚上八点多了,盛年开恩,带着大家回去安顿。
  他们几个中国人自己占了一个很小的小楼,只几个房间,大厅倒是宽敞。
  吴祈宁自己分到了一个小小的单间,一张床,一张桌,一个小柜子,带一个小小的洗漱室。她很满意这个安排。收拾收拾,盛年喊她开饭。
  吴祈宁收拾收拾走到大厅里,然后她看见了饭……
  饭……
  饭……
  盛年雇了一个当地的越南妇女来给他们做饭。这个越南妇女当天做了水煮猪肉和白米饭,空心菜。盛年介绍:“这位是潘氏锦。来,你们就叫她锦姨……”
  盛年发出了一个类似“姐姨”的发音,吴祈宁心说这不差了辈儿了。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微笑算是最好的招呼了。
  坐下来,看着饭,吴祈宁倒吸了一口冷气,所谓水煮猪肉,就是字面意思。白水煮的白色的肥肉,嗯,肉上还有几根没摘干净的猪毛……
  盛年很淡然地看着这顿饭,很淡然地拿起来筷子。
  领导的带头作用……
  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吴祈宁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我能上厨房看看嘛?”
  她的同事用看救世主的眼光看着她,吴祈宁瞬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通过挨个瓶子的实践,吴祈宁兴奋地发现了盐、糖、类似酱油味道的黑色液体和一些橘红色的调味酱汁闻着好像是海鲜的腥味,一瓶子浅黄的是类似胡椒面和盐的配比物,值得感激佛祖的是:食用油是共通的。
  吴祈宁琢磨了一下儿,开火,放油,加糖炒色,把水煮白肉回锅了一边。大概五分钟之后,鲜香褐红的炒肉片上了桌。
  吴祈宁看了看厨房边儿上的一棵娃娃菜,手起刀落切掉了边梗,入锅翻炒,略微加了点儿胡椒面儿。
  于是她又做了一盘子白生生脆生生的盐白菜。
  都端出来的时候,赵工李工他们一声欢呼,盛年也非常人性化地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吴祈宁,第一次觉得给她加工钱也不算特别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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