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中局——棠月
时间:2018-03-03 14:55:35

  浅淡的草木清香夹杂着不知名的药草气息, 萧辞盖着厚厚的白虎毛毯安静的躺在床榻上,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拭了拭他额头的体温,而后掀开白虎毛毯探了探他手心的温度。
  触手温热, 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丝笑容,还未来得及抽手,被他无意识的反握住纤手, 温和的体温透过他的掌心让她的手掌微微汗湿, 不再是冷到骨头的冰凉, 是正常人的体温。
  扶黎怔怔然手指隔着半张银色面具隔着半空中一片虚无描画着他的轮廓,手指滑过鼻尖离得稍近可以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
  他睡觉的时候十分乖觉,一动不动, 呼吸又那样轻,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平常倒真没有留意他睫毛竟然很长,好奇的碰了碰他的睫毛, 滑过指尖痒痒的,酥酥的。
  对视上他睡眼惺忪的眸子,她快速的收回了手“我……我……我来看看王爷的烧是否退了。”
  无措之际正欲起身,被他握着的右手,力量牵动,复又坐回了床榻边,萧辞眼中睡意未退,慵懒疲散,自然的松开她的手,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手有些凉。”
  这会子还说别人的手有些凉?扶黎促狭的看了他一眼,俯身扶着他坐了起来,墨发如缎凌乱的披在身上,额前散落着几缕长发贴着肌肤没入亵衣之中。
  病弱西子?一个词从她脑海中滑过,她偷瞥了他一眼好笑的摇了摇头,云端高阳,芝兰玉树,容貌尽毁,风华犹在。
  萧辞挑眉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病弱娇羞,弱柳扶风,侍儿扶起娇无力,今儿总算见识到了。”她掩唇轻笑好整以暇道。
  他微微蹙眉,黑眸暗沉无波反问道“是吗?”
  未待扶黎点头,全身酥麻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他的臂弯中,在他拂袖之间已不着痕迹点了她的麻穴,暗悔自己大意,他怎么恢复的这样快,竟然折在如此简单的招数上。
  浅淡的兰花馨香掩盖住身上难以冲洗干净的血腥气,除去手臂支撑着她的身体,他并未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轻柔的把她用来束发草草绑上缎带扯了下来,手指灵活顺了顺她垂在胸前的发仔仔细细绑了一个好看的花结,摇头轻笑。
  “公子……”景皓推门而入不想看到的便是如此惹人遐想的一幕,隔着半掩的纱帐,隐约可见二人乌发纠缠,相拥窃语,踏进的一只脚赶忙缩了回去,关好房门掩耳盗铃般故意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继续。”
  “继续?”萧辞含笑看着扶黎问道,她怒瞪了他一眼,他恍若未觉卷了卷她腕间的水烟罗袖口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手腕把了把脉,沉思片刻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不忘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本王今儿也算见识到了。”
  耳根发烫,利落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温和轻缓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雨若姑娘开的方子?”
  “嗯。”
  萧辞没有继续追问,起身拿过案几上折叠整齐的白袍,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扶黎担忧他的身体正欲帮他更衣,他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你去把景皓叫来。”
  景皓、青鸾一道入门时,景皓忍着笑意一直用暧昧莫名的笑容望着扶黎,青鸾不明所以白了他几眼,招呼婢女端来温水等物梳洗。
  扶黎挑了挑眉梢走到景皓面前一个小擒拿手捏着他手指间的穴道把他的右手反剪到身后,景皓夸张的露出龇牙咧嘴的搞怪模样只嚷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还打算把我杀人灭口吗?”
  青鸾正摆放着早膳用的碗碟,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扶黎松开钳制他的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景皓抵唇干咳两声摸了摸鼻子。
  她抬眸责问般的望向萧辞,他的眸光出奇的柔和,云淡风轻勾唇一笑“用早膳吧。”
  逍遥王府密室建于荷池之下,光线黯淡,干净整洁,一排排金丝楠木镂曲云纹木架,古籍、羊皮卷、竹简、布帛画轴……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平整的青石板墙壁往里凹陷,四面墙壁的暗格抽屉皆用青铜浇筑而成,每个用一个小巧玲珑的铜锁封死。
  扶黎略微翻了翻心下讶然,这里存放的有关雁月的情报绝对不亚于剑阁,当真是别有洞天令人叹为观止。
  景皓转动青铜饕餮纹样的圆环,石门借助铁链的拉动现出一间小小的房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眼窝深陷,脸上包着厚厚一层白色纱布看不出模样,靠在软榻上倚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呆滞。
  天胤白衣紫袍,无悲无喜,神情淡漠翻动着一册竹简,司马云朗黑色锦袍,宽衣窄袖,阴沉着脸色对着刘骏说着什么。
  “王爷。”司马云朗对着萧辞抱拳一礼,他点了点头,天胤合上竹简淡瞥了萧辞一眼,冷冷道“多此一举。”
  刘骏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环视四周笨拙的挣扎着起身从软榻上摔落了下来,硬撑起身子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啪啪作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刘骏,秦谦一直视你为异性兄弟,生死之交,他含冤惨死建业戈滩,呵,活着回来的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死在朝堂算计之中,死在莫须有罪名之下,可笑至极,可笑,真可笑。”司马云朗极力压制着怒火,紧攥拳头,手臂之上青筋暴起。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刘校尉,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及浴血奋战,生死相交的沙场兄弟彻底击溃了他的所有心防,军中义气,马革裹尸,一腔热血,绝非不入军营的普通人可以体会,刘骏平复了一下情绪,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我真的不知道,那日与他同行戈滩寻觅海市蜃楼,阿谦让我回军营取酒,待我寻到他时……他已经……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与阿谦一同参军,征战沙场,几经生死,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明不白惨死建业无动于衷。”
  他说着痛苦的用双手揪扯着自己的发,铁血硬汉哭的泣不从声,眼珠血红,哽咽不清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和我并肩作战的弟兄。
  回京之后是我爹胁迫我把所谓的人证物证交予妹婿秦询,颠倒黑白,我没有办法……我爹跪在我面前以死相胁……”
  “刘尊儒!?”
  “不!是白维,我爹也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他急急打断景皓的话,苍白无力的辩解,毁天灭地的绝望与痛苦,瘫坐在地上苦笑“善恶到头终有报,即便如此刘府依旧免不了满门抄斩的厄运,剩下我贱命一条苟延残喘……来日身死,我无颜面对阿谦。”
  “在我和李述赶来之前,你有没有动过他的尸体?”
  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双目迷离,气息不稳道“依米花!阿谦身上铺满了依米花。眉心似有一朵用血染成的红梅,花开花谢,须臾之间,诡异渗骨……冤魂索命……”
  “你好生养伤,此案因你而起还需你出面作证。”萧辞眸光沉了沉安抚了一下他失控混乱的情绪,对着司马云朗使了一个眼色,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走出暗室,伸拳狠狠锤在了石壁之上,鲜血沿着石壁蜿蜒往下,手指关节处血肉模糊,可见力道之大。
  天胤不奈的蹙眉看了一眼,拂袖离去,青鸾掏出帕子帮他草草包扎,扶黎额间骤然一疼似被针扎一般,奇异的香气一丝一缕袭来,莫名的熟悉,呼之欲出的答案,仔细闻时却又说不上来在什么地方嗅到过。
  萧辞走到木架前,抽出一张羊皮卷铺在书案上,眼睛凝神望着其上标注的方位,手指自锦雁城皇宫的方向滑向建业戈滩的方向连接成一道直线“火行,乾六,午巳时,建业,中心点不是锦雁城,是闵舟。”
  万千思绪线索同一时间在扶黎脑中飞快的拼凑,一双黑眸淡若寒烟,头脑煞是清明,一字一句道“百花案!”
  青鸾、司马云朗包括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天胤皆抬头望向扶黎,景皓顿感头皮发麻,百花案这三个字是雁月挥之不去的魔咒,更是他们每个人心中深藏隐秘的魔障“百花案?怎么可能?”
  扶黎对着地图上标注的方位沉思良久,细思极恐,起因宓妃死于清毒种种部署却与百花案不谋而合,之后牵连出嘉和公主、贤妃旧案,德妃、淑妃、宁嫔、丽嫔、李贵人六宫主位皆牵扯其中,萧辞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直至三任尚书一招罢免。
  如今看来宓妃之死是有人混肴视听设置的障眼法,目的是掩饰秦谦死于百花案的事实,一棋之变,满盘皆动,八卦阵眼非锦雁城而是闵舟,又是闵舟!
  宣和五年一案百花案始,烟雨宿柳楼芙蕖之死,通敌叛国一案,宓妃、秦谦死因的移花接木,三任尚书一朝罢免……她揉揉发痛的额角,千头万绪似一张细密的蜘蛛网兜头罩下,纷繁杂乱,局中局,谋中局,谁是谁的棋子,萧辞算计之中的环环相扣与百花案在某一个点重合纠结,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偶然契合?
  对视上他的眸子,淡然无波,风轻云淡,察觉到她的疲倦萧辞伸手安抚性的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蜻蜓点水,一碰既松,温热的体温,正常人的体温让她烦躁的心稍稍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很多伏笔在后面的章节会慢慢解答,有没有被绕晕,虽然没有正面写过对立面的人,对手还是很强大滴
 
  ☆、真相
 
  萧辞抽出一张宣纸, 提笔蘸墨,以闵舟为中心点发散, 金、木、水、火、土,五行;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梅花易数,阴阳离合,复杂交错的阵法图跃然纸上。
  天胤眸光闪了闪,负手走到桌案前仔细端详“坤离阵法!”
  “何解?”墨迹未干, 司马云朗点在宣纸上的手指染上些许墨汁, 疑惑的望向天胤。
  “坤离阵法起源于《大涅槃经》,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盛此为人生八苦, 五行八卦、阴阳相合,分六十四卦,坤离卦则存五百一十二种变数, 步步皆苦、步步死路。
  此卦象只在五行天象、阵法易算《易坤》之上有记载, 不想百花案竟是如此诡异奇谲的阵法。”
  萧辞一席话司马云朗听得云里雾里, 不甚明白,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景皓的胸口,景皓叹了一口气简单明了的解释道“百花案的案发方位以闵舟为阵眼为坤离阵法的卦象, 此种卦象存在五百一十二种变数,步步死路,意思是百花案循环往复永无休止直至终结。”
  “五百一十二不就是终结吗?”
  “五行八卦,阴阳相生, 五百一十二只是其不同的卦象演变。”景皓对于五行八卦略懂一二,联想百花案种种迹象脊背发冷道“困死棋局,毫无生路。”
  司马云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杀个人而已,咬文嚼字搞个什么五行八卦,也不嫌累的慌。”
  “云朗一案,有劳大祭司了。”萧辞不动声色对着天胤拱手一礼。
  天胤目光从阵法图上移开冷冷一笑“与我无关。”
  “玄奕大祭司亦与你无关吗?”
  “你想做什么?”
  “宣和五年,白维上奏镇国将军司徒啸天拥兵自立,坑杀五万大军,通敌叛国,不奉圣诏,斩杀良将。
  宣和十五年,秦询上奏司马云朗通敌叛国,残害忠良。
  宣和五年,司徒一族挫骨扬灰,玄奕大祭司死于鸩毒。
  你我都清楚,所谓拥兵自立实则招兵买马突袭齐国、乾国两面夹击,所谓坑杀五万大军实则是文齐私筑兵符调动飞羽骑坑杀于临山之下,所谓通敌叛国实则围魏救赵与齐国结盟共御乾军,所谓不奉圣诏实则平叛反贼无暇北顾,所谓斩杀良将实则为多路暗卫阻杀其亲信致使司徒将军孤立无援,栽赃陷害。
  现下你明知秦谦死于百花案,坤离八卦只存在于《易坤》记载却以这样的方式现于天下,背后阴谋势力未知,但通敌叛国一案决计是收拢兵权清除司马一族的手段。
  边关再起战事,无将西征,司马若除,内忧外患,奸佞当道,雁月命数将近,岌岌可危。
  本王要两案齐翻,正大光明,以慰亡灵。”
  旧事重提,多少让人唏嘘不已,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真相偏偏有心无力的无奈感让心头一股无名情绪火起,萧辞声音淡淡,毫无任何情绪起伏,把手中的毛笔搁置在砚台上,轻咳了几声。
  前尘往事,尘归尘,土归土,戎马一生,忠心为国,殚心竭虑爹爹和珞哥哥落至如此下场,遗愿未了,扶黎跪在天胤面前俯首下拜“民女司徒漱毓恳请大祭司鼎力相助。”
  天胤身子明显怔了怔,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别的情绪,望着她坚毅果决的黑眸,伸出双手把她搀扶起来,终是点了点头。
  “漱毓在此谢过。”
  “不必。”他拿起书案上的破碎的三片玉片,往上抛掷反手接入掌心“各取所需。”
  摊开掌心三片玉片首尾相连横置其中,玉片顺着掌心掉在紫檀书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下卦。”
  “两案齐翻?”司马云朗皱眉寻思了片刻口中骂骂咧咧“这些奸贼,老奸巨猾,白维像个老泥鳅抓都抓不住,文齐更是个千年狐狸,狡猾奸诈,深藏不漏,那些人证物证怎么可能让咱们轻易寻到。
  即便寻到了,且不说皇上对宸贵妃言听计犹如受媚术蛊惑一般,单单就如今的局势而言。
  你看,宫中禁卫军统领百颂青唯太后手中的龙虎令唯命是从,兵部尚书万坤山可是文齐的亲侄子,京畿卫是白维的耳目,万骑统领甄则可是文齐的女婿白维的门生,文武百官口舌之快利的过剑吗?
  一击不中,得,咱们都等死吧!”
  “真正棘手的是这个!”天胤指节轻叩了一下坤离阵法图,看了萧辞一眼默然转身“静候佳音,告辞。”
  “就这么走了?下一步……”司马云朗一步三回头不知是留是去,景皓对他摆了摆手,他皱了一下眉凑了过去,刻意压低的声音“大祭司府掌握的证据可不比我们少。”
  “哎,你还真走了,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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