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其变。”
☆、宫闱深深
宸华殿,雕栏玉砌,琼玉华盖,暖玉生香,蜀锦双月绣随风轻扬,薄霞似锦,月宫仙境一般。
那日随白芩儿一早入宫,白媚儿饶有兴趣的正在院内喂鱼,白色粉彩大瓷缸,几朵红色碗莲开的正好,一群红色锦鲤晃悠着鱼尾宛若朱红舞袖舞动,煞是喜人。
她一袭紫红纱衣裙角绣了一朵金线牡丹,挽着一条蓝色挽纱,并未梳高高的发髻,只用一支祥云朱钗随意挽了寻常发髻,大把青丝垂于脑后。
白芩儿亲昵的偎在她怀中撒娇,凤眸一片柔和,抚摸着芩儿的发问了一些家常琐事,待她面呈书信。
白媚儿稍作怔愣伸手接过,丹蔻指甲捻着雪白宣纸,嘴角噙笑淡淡叹了一口气,仔细把书信折叠整齐放入怀中“府中一切安好,家父身体康健,本宫甚是宽慰。”
萧辞之母与白媚儿之母,一母同胞,白芩儿出生那年其母故去,怜其幼女无依,逍遥王妃接入王府亲自抚养,少时白芩儿长于逍遥王府,与萧辞尤为亲厚, 白媚儿对这位表哥自然很是尊重。
自那日起扶黎留在宫中照料姐妹二人的衣食起居,大约因为萧辞的缘故扶黎的待遇等同于白媚儿身边的贴身掌使宫女葛菀、葛芜。
这日因着新晋小主觐见太后,凤栖宫显得尤为热闹,众妃嫔皆在正殿喝茶闲聊,淑妃的到来吸引了一些注意。
“妹妹,这个丫头瞧着眼生,是内务府新添的么?”德妃一袭紫红宫衣梳着凌云髻,两旁各簪一支琉珠掐花金簪,端庄大方。
“昨日内务府送来的,本宫瞧着聪慧,就贴身伺候着。”
“姐姐这话不错,聪慧便好,莫要长得一副狐媚的模样,妄想攀龙附凤,白白招惹不少是非,也给姐姐添了许多麻烦,听说皇上都两月未到紫薇殿了。”
藕荷色宫衣绣满了捻金嵌银彩蝶,腰间系着蓝色的纱带垂着玲珑玫瑰佩,宓妃柳眉细挑,杏目樱唇,骄纵跋扈。
淑妃微微一怔笑着说道“妹妹说的不错,皇上政务繁忙,本宫自是比不上妹妹容貌艳丽,讨皇上喜欢,这一个多月,新人入宫,本宫听说除了宸贵妃那里,皇上并未到过别的宫殿。”
淑妃性子绵软然并非好欺之人,言语之间已让宓妃面色难看。
“今日本是新人觐见的好日子,我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还和那些位分低的妃子似的拈风吃醋。”德妃说的不错,她们三个在宫中品阶自是不低,除了手握凤印的太后和宠冠后宫的宸贵妃,就是德妃、淑妃和宓妃了。
太后手握凤印是后宫名副其实真正的掌权之人,宸贵妃帮其协理六宫,都道皇帝荒唐无道风流多情但后宫之中妃嫔倒也不多除去这四人就只有四嫔,五贵人。
萧玦正当盛年一直未有子嗣,除去死去的贤妃孕有一女幼时意外夭折之外,宫中并未有皇子公主。
此时只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众妃起身拜了太后,另行坐下,太后身着百凤朝鸣的凤袍,头戴凤冠,虽是有些年纪的人,但岁月在她脸上只留下细细的眼角纹,眼底尽是繁华历经的沧桑锐敏,那种身处高位不怒自威的威严是后宫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刚刚落座不久,只听外面又道“宸贵妃娘娘驾到。”
红色宫装,艳丽异常,绣工花色都是极为费心费力的繁杂式样,发丝如墨,插着牡丹鸾凤金簪,并非容貌倾城的美人,狭长的凤眸妖艳中带了一点邪气,让人移不开目光,欲罢不能“参见太后。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臣妾姗姗来迟万望太后责罚。”
她微微福了一礼,太后笑语盈盈“落座吧!昨儿皇上宿在宸华殿,贵妃贤良淑德皇上起居之事一向亲劳亲为,堪为六宫表率,何罪之有?”
“臣妾谢恩。”一句话说的恭恭敬敬,眼神倨傲扫了一眼在场诸人,慢慢在一旁坐下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福,宣她们觐见吧!”
一众女子身姿曼妙,容颜姣好,有着未经世事的稚嫩,有着一朝为妃的欣喜。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一名碧衣女子说道“抬头让哀家看看,啧啧,这模样也标致,颇有几分淑妃进宫时的样子。”
女子受宠若惊的跪下“贫妾谢过太后谬赞。”
“淑妃你这性子也太过安稳,模样倒是极好,可总是太过素净,今儿倒还不错,这个年纪本该簪朵花的,瞧着也灵动。”
“太后娘娘教诲的是。”
满屋笑语盈盈,扶黎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在坐的众人,德妃表情安然,气定神闲,旁若无人的品着茶点,宓妃早已拉下了脸色眼神剜向新晋小主极为不悦,宸贵妃的目光则有意无意看向淑妃的方向。
她一直不敢看主位之人,大抵近乡情更怯,十年时光,鬓间雪发,岁月刻痕,疲惫面容,她老了这么多。
“哀家累了,都散了吧!”良久太后微微倦怠的声音传来,随即告安,稀稀落落的散去,扶黎朝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鼻头泛酸,微阖的双目止不住的颤抖终是没有抬头去看她,尾随白媚儿离了凤栖宫。
出了正殿,宓妃向宸贵妃请辞,懒洋洋退下,全然没了来时的气焰,因紫薇殿与宸华宫同为一个方向,淑妃却舍近求远欲想绕道御花园走走,以防和宸贵妃撞在一块。
宸贵妃抚了抚鬓角的比翼蝴蝶钗漫不经心道“这远远看着一只金蝶在眼前晃的眼晕,本宫却不知今日也有人簪这蝴蝶金簪。”
说着拔出发髻上的金钗,纤长如玉的手指微微摩挲着震动的蝶翼,嘴角上扬,狭长的凤目往上微勾,一丝妖冶的光芒一闪即逝。
“贵妃娘娘饶命,贫妾不知娘娘簪了蝴蝶金钗,冲撞了娘娘,求娘娘赎罪。”碧衣女子全身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本宫这金钗不及淑妃的十分之一,况且是你这等货色,罢了,看着心烦,你上前来。”
碧衣女子起身微微整了整衣裙,低垂着头唯唯诺诺走至欣贵妃身边,她眼中精光一闪,依旧笑语盈盈,抬起玉手把金钗插入那女子发髻,笑着看着她。
女子慢慢转过头来双目无焦距,空洞而无神,呆呆的站着,突然伸手拔下头上的金簪向淑妃刺来,依旧是机械的行动。
一时众人吓得花容失色,淑妃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倒退几步,可那女子仿若疯了一般,扶黎弹出一枚红豆正击女子的手腕,金钗应声而落。
这一切仅仅在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醒转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睛因为惊恐充满血丝。
“大胆张贵人,无视本宫在先,意欲行刺淑妃在后,如此目无宫中礼法,赐白绫。”
“贵妃娘娘,贫妾没有,这不是我做的,不是!”不停的摇头,磕头,发丝凌乱,企图辩解一二,新晋的宫人心惊肉跳,各个明哲保身不发一言。
“姐姐,张贵人罪不至死,妾身也无甚大碍,就从轻发落吧!”
“淑妃妹妹可真是菩萨心肠。”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慢走近她。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白皙脸上赫然多了鲜红的手印,可见下手之狠辣,一股奇异的花香袭来,扶黎皱眉,这味道不似平常的熏香味道。
宸贵妃凑到淑妃的耳旁“仔细一看这模样也不过如此,不及淑妃娘娘风华之一。”
德妃犹豫不绝本欲上前,偷偷瞄了一眼宸贵妃绞着帕子退后一步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刚才看到淑妃脸上有虫子,下手重了,淑妃妹妹心善,却也不能徇情,拉下去吧!还有这儿的虫子冲撞了太后就不好了,把这儿的主管拉下去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说完迈着细碎的步子离去,只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德妃上前无奈的叹气看着宸贵妃离开的方向又不敢太过接近“妹妹快些回去吧!贵妃娘娘说的自然是对的”
“谢过姐姐,我懂得分寸。”淑妃淡淡一笑,望着天空出了好大一会神,良久才向她们道“走吧!”
日子颓长无趣但总算过的也快,感觉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自凤栖宫回来,淑妃就一直坐在窗前发呆,午膳未用,晚膳也只用了小半碗燕窝神色焉焉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其实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碧纹面有喜色的跑了过来“娘娘,皇上来了。”
淑妃显然一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略微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随手把书放在案几上,慢慢走出了内殿,玄色盘龙袍,腰悬白玉九龙玦“参见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今日贵妃又无礼了,让朕看看。”说着一双好看的剑眉皱在了一起,满脸的心疼“贵妃着实过分,怎么下手没个轻重。”
“皇上,臣妾无碍,姐姐协理六宫自是辛劳,是臣妾多嘴了。”
萧玦并未答话,慢慢抚上淑妃白皙的面颊“把玉露膏拿来,朕亲自给淑妃上药。”
淑妃不由一震“这不妥。”
“怎么?爱妃要忤逆朕意?”
“妾身不敢。”萧玦眉眼含笑,软玉温存,一向清冷淡泊的淑妃也露出难得一见的娇羞之色。
歪在榻上捡起案几上她放下的书略翻了几页“朕只有在淑妃这里才有看书的雅趣。”
淑妃抿唇一笑悄然坐在一旁,就着烛光拿起绣了一半的帕子绣了起来,一片叶子,发丝一般的丝线,翠绿,墨绿,湖绿,松绿,茶绿…
一丝一毫极为费神,绣了几根丝线时间恍然而过她揉揉额角眼睛也有些发疼,旁边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是她所有的寄托,未出阁时所盼所想也不过如今静水漫长,举案齐眉。
他如白媚儿一般阴晴不定,发怒时满眼戾气似地狱魔鬼,安静时温文尔雅似文弱君子,她不知哪个是真正的他。
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只见他的手虚伸着,书卷掉在地上,那双黯然的眼睛更是显出极大的不耐烦,而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淑妃慌乱起身,慢慢拍着他的后背,直至拿起手中覆在萧玦嘴边的手帕,手脚冰到心底,手帕上赫然的鲜血,触目惊心。
“莫要生张,朕没事。”
“可皇上…”
“朕说了朕没事!”他提高音量骤然发怒回头瞪了她一眼全然没有初来时的柔情蜜意,冰冷疲倦道“朕就在榻上歇了,你不用伺候了。!”
“这…”
“够了!”萧玦眸色阴沉,满眼戾气,起身绕着大殿跺了几步,烦躁厌恶瞥了跪在地上的淑妃一眼“朕去宸华殿,跪安吧!”
☆、梨花落
蔷薇花架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清风亭置了一张湘妃竹编的如意回文样式的塌子。
白媚儿穿着粉紫色的纱衣,发髻斜插一支五凤金步摇,端着冰好的酪子慢慢品着,葛菀在旁拿着羽扇不紧不慢扇着。
一宫女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娘娘饶命,奴婢不知宫衣为何勾了金丝,望娘娘明察。”
“哦?你这意思是本宫不够明察?”她吃完最后一口酪子葛菀赶忙接过青花瓷碗。
“奴婢并非此意,娘娘饶命。”
任由小宫女额头磕的血肉模糊,她只是以帕掩口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好整以暇瞥了一眼不做任何应答。
“什么事惹爱妃如此生气?”萧玦笑着走来。
白媚儿正欲起身被他一把握住柔夷拥在怀里低语道“不过是个奴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的了。”
说完极为厌恶的瞥了一眼那个宫女“拉下去杖毙。”
斜飞入鬓的柳眉勾起,藕臂勾着萧玦的脖颈,紫红纱衣缓缓滑落露出一点香肩,娇笑着卧在他怀中道“皇上,蔷薇刚刚打苞,些许日子也不见盛开,许是花肥不够,不如让她积些功德祭祭蔷薇,兴许还能开上几朵供臣妾把玩。”
浓腻的甜香,微勾的眉眼,他俯下身子吻了一下粉白如珠的耳唇,淡淡的呼吸喷洒在耳廓旁边,白媚儿连连求饶,一颦一笑万种风情,欲说还休,沙哑的嗓音戏谑问道“朕可是要讨赏的,嗯?”
“皇上……”白媚儿脸颊飞过红晕,埋在他怀中吴侬软语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萧玦吻了一下她的额心阴鹜的眸子刹那之间神采奕奕。
耳听蔷薇花丛枝叶颤动,尖细的声音厉声喝道“何人在此惊扰圣驾!”
葱葱枝叶中探出一个娇俏丽人,鹅黄色纱衣,裙裾稀疏绣了几支粉色桃花,蓝紫色宫绦打了双琵琶如意结,头上戴着各色时鲜花卉编制的花环,低着头极不情愿的往前一步步挪向清风亭。
扶黎尾随其后,挽着的柳篮中横七竖八放着不少鲜花,几只蝴蝶若即若离围绕着花篮飞舞,低顺着眉眼屈膝下拜“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都起来吧!”萧玦整理了一下龙袍,眸光在扶黎身上转了一圈,定在花篮上似笑非笑道“芩儿,朕派人千里迢迢自乾国寻来的冰玉兰,五年来也就开了这么几朵,你都给朕拔了?”
她一向怕极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姐夫,在位者不怒自威的威势,白芩儿头垂的更低了身子止不住瑟瑟发抖结结巴巴道“我…我…奴婢…”
“皇上莫要把打趣芩儿了,若是吓出个三长两短臣妾可不依。”
白媚儿牵过她的手,手指冰凉,手心汗涔涔的都是冷汗,眼神闪躲像只受惊的小鹿,怜惜的用帕子拭了拭她额间的汗,涂着丹蔻的如玉芊指捻去发间几片蔷薇花叶。
萧玦大笑摇了摇头“风流不羁混世魔王如七弟闻之而色变的小魔王,朕又怎么震得住。”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附在高巍耳边耳语了几句,高巍弓着身子悄声回禀“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大祭司、宁王、丞相已经在腾龙阁候着了。”
萧玦脸上显出极大的不耐烦,揉揉额心“摆驾腾龙阁。”
“臣妾恭送皇上。”
小心翼翼瞄了几眼萧玦的方向,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白媚儿身侧大口喝了一杯凉茶“慢点喝,总是这样毛毛躁躁。”
“姐,那个宫女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