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个天纵奇才的儿子委实败给了你家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依朕之见,明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把婚事办了,卿认为如何?
浣棠坞廊下一溜瓷质风铃叮当作响,陆旌阳敲了敲门说了大半天的话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撤走了所有侍女,灭了所有灯烛,她依然不愿意同他说话,她也许是真的爱那人,以至于背叛利用来得如此刻骨铭心。
“还是不肯吃饭?”
“参见王爷。”
萧辞看着他抱在怀中依旧温热的燕窝接了过去“本王进去看看,秋雨夜寒,你先行回去歇息吧。”
“我在外面守着,她晚上总会做噩梦,睡不踏实。”
萧辞推门而入,室内漆黑如墨,他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别点灯。”
烛光跳跃,满室浸上淡淡的光芒,他俯身把蜷缩在地上的女子抱到了床上,盖上锦被,萧初抱着双膝埋着头无声的哭“是不是很难看?这些疤永远都不会消除了对不对?”
未免她碰触到伤口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头“会疼。”
“他怎么不把我杀了,我好累。”她哭得泣不从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敢让自己软弱了“生无可恋,死有何惧。”
“更深露重,陆旌阳每晚都在外面整宿整宿的守着,你就不心疼?”萧辞解下她脸上的面纱,用帕子擦拭着她面上的泪水,重新上好了药“母妃日渐年老,你就不担心?无暇流连江湖,逍遥王府偌大的家业你就不担忧?还有我孤身一人,你就不牵挂?”
“你过得比我苦。”久未说话的嗓子有些嘶哑“玉楼是寐诀,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么倾国倾城的绝代容颜,那么任人欺辱的温顺脾气,竟然是魔音谷呼风唤雨的魔音七杀。
他甘心隐匿多年,目的不明,神出鬼没无人知其真容的镜姑是否也像他一样隐藏在我们中间呢?
退之,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或许就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若剑阁置之不理世人还有何人能与魔音谷抗衡?”
逍遥王府一脉,皆人中龙凤,一直为皇室所忌惮,萧辞缠绵病榻躲过一劫,萧初声名狼藉侥幸避之,若非如此,她和弟弟早已成了冤鬼孤魂。
他舀了一勺燕窝像喂孩子一般一口一口喂给她喝,声音平和轻柔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长姐,你信我一定会还雁月太平。”
“可扶黎她……”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事情早已败露,避无可避,不如珍惜眼前人。”
☆、枷锁
大祭司府簇簇繁花似锦, 木芙蓉、菊花、蜀葵、桂花、月季……空气中侵润着浓郁甜腻的花香。
天胤沿着木质长廊慢慢往前走不适的皱了皱眉,府内侍女下人并不多, 偌大的府邸几盏素白宫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
木槿苑海棠镂花门虚掩,他推门而入,层层幔帐低垂, 软榻上蜷缩着一碧衣女子,如墨的发铺了满榻,狭长的丹凤眼醉眼迷离,薄如蝉翼的纱衣半褪露出一点香肩“相公你回来了?”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件孔雀如意裘回头便见她摇摇欲坠支撑着身子便要下榻, 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凉槿顺势整个人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天胤淡淡叹了一口气展开孔雀如意裘把她裹了个严实“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床铺太凉,我怕冷。”柔若无骨的身子贴的他更近了, 芊芊玉手不安分的沿着他的领口探入前襟被他一把握住。
“喝酒伤身。”
“我要喝,我喜欢喝。”她仰头望着他笑得百媚横生“相公,你替我喝我就不喝了。”
凉槿一手勾着他的脖颈, 另一只手半翘着兰花指把酒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天胤张口喝下, 她似乎很开心,又倒了一杯喂给他,掩口咳嗽了几下, 有气无力的趴在了他的胸口处。
他拎起酒坛咕咚咕咚几口灌下一滴不剩“可以去歇息了?”
“嗯。”她乖巧的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怀中蹭了蹭。
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榻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瞥到他嘴角一滴酒水缓缓往下颌流去,就势吻了过去,舌尖似灵巧的小蛇在他脸颊上舔舐了几下钻入他的口中, 贪婪的吸吮着他口中的津液。
天胤微微一愣,箍在她身上的手松了力道,惯常佛陀般悲天悯人的黑眸涌动着异样的暗潮,不知是不是酒太烈的缘故热气自心口上涌,神志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铁钳般的手嵌入她的血肉一把推开了她。
凉槿吃痛的轻嘶了一声,正欲发作的怒火硬生生被他压制了下来,笨拙的揉了揉被他抓痛的胳膊,抽出孔雀裘,帮她盖上锦被“你要走?”
他没有说话起身放下了红色帷帐,凉槿蜷缩成一团攥着被角背过身去,蜡烛熄灭,她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少顷如无数个日夜一样,他隔着棉被把她抱在怀中,浅淡的檀香,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化了她冰冷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摸了摸她的手,温热如常,才背过身子与她隔出一段距离,熟悉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短短时日她任意放纵故意做他不喜之事便是喜欢他对她的纵容,她喜欢他身上清和的檀香,喜欢他身体的温度,喜欢他状似漠不关心却事事亲历亲为,她不是良家女子,不是良善之人,她喜欢便要完完整整得到他。
藕臂自身后环住他坚实的身体,手指探入他的白色亵衣,柔软的舌自他耳后吻至薄唇,她就是一个妖精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仿佛要吸尽他的骨髓才作罢。
他呼吸渐渐不稳,肌肉紧绷,身上的温度灼热的吓人,骤然环住她的腰身把她箍在怀中止住了她的所有动作,触手之处皮肤滑腻柔软。
他阖目念了一段经文,松开放在她身上的手正欲起身却被她双手拉住“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
“你我本就是夫妻,你若不嫌弃我又为何不与我圆房?说来说去,是我残花败柳,痴心妄想,我不是柳眉,更不是祭司夫人,我是慕容凉槿。”
天胤揉了揉额心试图让自己清醒“日日同榻而眠,你以为我真的无动于衷?”
“你可不就是清心寡欲的大祭司?”凉槿赌气般冷哧一声,心里竟有一丝雀跃之感“我扰了你的清静,扰了你的清修,好,我走。”
“你不能走。”他声音暗哑低沉压制的情’欲在一瞬间爆发,灼热的呼吸细碎的吻毫无章法的落了下来“你是我的眉儿,是我的妻子,你不喜欢做慕容凉槿便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那样旖旎缠绵温柔的话她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不喜欢做慕容凉槿,她喜欢听他唤她眉儿,她配合的回吻着他,没有矜持自律“你爱我吗?”
“爱。”
“骗人,你不是见我第一面便说我是妖女么?”
“诱我犯戒的妖精。”他在她耳边低笑不由让她在意乱情迷之际恍了神“泓月通心。”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次日清早阳光透过红色纱帐氤氲成一片胭脂红霞,天胤拥着怀中柔软自然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低哑道“眉儿……”
凉槿睡眼惺忪的望着他,眼角上扬盈满笑容,他意识在瞬间回笼,不可置信的对视上她水润风轻的凤眸,拥着她的胳膊僵硬的动了动“这……我们……”
“怎样?”她挑了挑眉,撒娇般的双手环住他的身体,嫩葱指尖挑开了他的亵衣系带趴在他的胸口嗔道“酒后乱性?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他扶额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昨夜种种,耳根通红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干咳道“忌白日宣淫。”
凉槿哑然失笑“昨晚你那般粗鲁……”
话未出口便被他搂入怀中,大手揽在她的腰间清淡的声音多了几分柔情“有没有不舒服?”
“嗯?”
“昨晚我醉酒太过失态。”
“我很喜欢。”凉槿坦然自若的话反而让他无所适从,她仰头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我还喜欢你对我笑。”
天胤怔了怔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不仔细看倒是很难发现他笑起来有一点浅浅的酒窝,她掩口笑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相公,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是不是我喜欢什么你就会为我做什么呢?”
“嗯。”
“我想……”
“不行,有违礼法。”
“相公……”
“眉儿,别闹。”
极致欢愉之中她眨了眨眼睛手中握着一把青铜钥匙,千疮百孔的心很疼很疼“天胤,我会留在你身边好好陪着你。”
……
宸华殿,重重禁卫军把守,昔日门庭若雀如今寂寥无人,白媚儿一袭红色宫衣上绣青花牡丹,百花髻上簪了一支凤凰衔珠点翠步摇,精致的妆容之下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正在修剪花枝。
深宫内院,日子总是显得冗长无趣,之于白媚儿而言无论是宠冠后宫还是幽禁冷宫她依旧是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宸贵妃,清静亦或喧嚷她还是过她自己的生活。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久未打开的宫门一众宫女侍候着一位蓝衣丽人走了进来,白媚儿动作未停,葛芜端着木质托盘屈膝一礼“参见淑妃娘娘。”
宫门复又关上,偌大的外殿繁花锦簇寥寥几人愈发衬得萧瑟寥落,她失手剪下一朵怒放的朱红菊花,阴骛的眸子染上几分暴戾“淑妃都比不得一个丫头知情识礼,在本宫面前不必虚情假意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林清薇冷冷一笑“虚情假意何人比得上贵妃娘娘?多少冤魂亡灵因你而死,晚上你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本宫行事光明磊落,比不得淑妃你暗箭伤人,你既可安眠本宫自然安枕无忧。”白媚儿用白色锦帕拭了拭手瞥了一眼弱柳扶风般的林清薇不屑的别过头去慢条斯理喝着葛菀递过来的红豆薏米粥。
“你以为你还有出头之日?”
“若是你给皇上吹吹枕边风也许本宫只能在此修身养性了。”她轻轻吹着勺中的热粥颇有些无可奈何“后宫有威胁的妃嫔大多都死了,本宫打入冷宫可不是淑妃你得椒房专宠?”
“你什么意思?”
“本宫落到如今这幅田地全部拜你所赐,你我本就是死敌,至死方休,只要本宫还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你舒心。”她妖冶的黑眸中泛起凌厉的杀意,丢下汤勺钳制住她细瓷如玉的脖颈咬牙切齿道“本宫不会放过你。”
“你……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所做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
“好,我等着。”她皱眉凑近林清薇,邪气狭长的细眸透着几分阴寒“你猜我会不会现在杀了你?”
林清薇死死瞪着她嘴角挂着解脱的笑容“你怎么不早点把我杀了?”
“哈哈……”白媚儿手上用力仰天大笑眉目之间阴魅渗人轻飘飘几眼扫过去无人敢近前一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每次看到你这张我见犹怜的面容本宫恨不得毁了这层伪善的面皮,让所有人看看你的心有多么的肮脏不堪,这样杀了你委实太过便宜……”
“白媚儿!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没有男女主的一章
☆、谋反
萧玦面色阴沉厉声怒喝, 疾步走到白媚儿身旁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冷笑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 手中力道未松狭长的凤眸中阴戾的杀意更甚。
林清薇出于求生本能胡乱挣扎之间拂落了她发髻上的五凤衔珠点翠钗,她眸光暗了暗,竟然慢慢松开了钳制在她脖颈上的手, 林清薇往后一个踉跄倒在萧玦怀中俯身止不住的咳嗽。
刚劲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柔弱的身子,呼吸之间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她一反常态乖顺的低垂着眉目以帕掩唇看着俯身在花丛中寻找着什么的白媚儿。
五凤衔珠点翠钗浑圆的珍珠散落了一地,白媚儿不以为意的踩了上去提着裙裾挽着袖口在菊花丛中翻翻找找, 萧玦一言不发静静望着她, 许久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手心躺着一支极为普通的通心草银簪, 那么朴实无华的银簪与她素喜奢华的性情极为不符。
萧玦的目光在看到银簪时隐匿的情绪似隐忍到了极点,搂在林清薇腰间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你在做什么?”
“皇上既然都看到了,何必再问我?”她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银簪, 目光落在林清薇惊魂未定的脸上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本宫若不配合着演这场戏, 怎么对得住淑妃以身犯险特地来看我?”
“你……”林清薇话刚刚出口又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面色苍白如纸“我只是奉太后之命给贵妃娘娘送点东西。”
“哦?这倒是巧了。”碧纹适时捧着一个雕花木质托盘走了过来委身一礼呈了上去,木盘中仅有一串紫檀佛珠“青灯古佛,修身养性?”
白媚儿柳眉上挑, 漆黑的眸子望向萧玦浅浅一笑“皇上可同意?”
置放在林清薇腰间的手慢慢垂放了下来“来人,送淑妃回紫微殿歇息。”
“是。”
林清薇默然不语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萧玦目光慢慢变得温柔迷离握着白媚儿的手腕柔声问道“可还疼?”
碧纹搀扶着她走出了宸华殿,隐隐绰绰听不分明二人低语呢喃, 只有一句清晰入耳“朕带你出宫散心可好?”
马车内陈设极尽华美,白媚儿往回抽了抽手不想被他攥的更紧了,右手轻覆在她的额头上拭了拭温度皱眉沉声道“怎么不传太医?简直胡闹!”
她偏头躲了躲黯淡无光的黑眸颇有些意兴阑珊“眼下皇上私自带臣妾出宫不知怎么向太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