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正拨开那些挡住方向的人,在寻找一条路,一条通往爱情和亲情的路。
“千雪”
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忙停住脚步,四周巡视,在酒店的角落,她看见了小姐陆曼儿。
千雪几乎是奔跑着过去,扑在陆曼儿的怀里,低声哭泣。泪水顺着脸角唰唰而流,是喜悦还是幸福,是惊奇还是惭愧,只有千雪自己知道。
陆曼儿吃了一惊,再才将手臂围住她,说道:“你跑哪里去了,我正担心着你。”
千雪哭得更加厉害了,几时不见便如隔三秋,想不到小姐这么关心自己。
“千雪对不起小姐,你要骂要打,千雪也心甘情愿。”
陆曼儿脱开她的怀抱,说道:“谁说要打骂你,快上楼吧。”
拉住千雪上了楼,大家皆投来异常的目光,千雪道歉道:“对不起各位,我不是有心要私自走开的。”
林彤山笑道:“没事,快过来坐。”
原来,为了看民间艺术团表演,林彤山已经包了这家酒店三楼,这是个很好的视角,从这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数十家的酒店都已被包了,民间艺术团正欲午时开始表演。
千雪傍在雪樱身边坐下,端茶倒水。
正午时分,一阵鞭炮响过,艺术团众演员皆走上大台,皆穿得大红大绿,向各位看众弯腰问候。
班主是一个圆圆胖胖的男子,长得很喜庆,话说得很利索。
“各位乡亲父老,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又到了,在这个喜庆的日子,请允许我代表整个艺术团,向你们致以深情的问候。由于今日的表演节目众多,我就不一一列举。”
“快开始吧,别他娘的废话了。”坐在其他酒店里的看客催促道。
班主笑道:“各位,别急,精彩马上开始。”
众演员退了下去,只留下班主一人在台上,他抬高嗓子道:“第一场,表演的是戏猴。”
便在此时,一个精瘦的男子,领了十几只猴子上台,那些猴子竟穿着衣服,戴着帽子,人模人样的走得很整齐。
精瘦男子手中握有一只鞭子,嘴里含着口哨。
随着哨子响动,十几只猴子便站了一排,向观众鞠躬问好。
看众暴喝道:“好好好。”
随即,两只高大的猴子忽地滑下两只卷轴,上面竟是一副对联。
上书“千里桃花红似火,万里平湖绿如蓝。”
哨子一响,两只猴子便又收去卷轴,
哨子再次吹响时,猴群忽然行动起来。
只见一只老猴被一只另一只老猴掐住了脖子。其他猴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竟拾了长刀过来。
领头的那只猴子,长得有些彪壮,吱吱呀呀乱叫一通,便从后背拿出了一张纸板,上写“老家伙,快放了我们的爹。”
酒楼里的看客笑得人仰马翻,喝彩连连。
☆、桃花节(四)
掐住老猴子脖子的那只猴子,不慌不忙,随即也从后背拿出一张纸板,上写“不放又如何。”
其他猴子咿咿呀呀,暴跳一通,竟使刀砍了过来。
老猴子便丢下他们的“爹”,和他们扭打成一团。
雪樱可没看过这种戏,不断拍掌叫绝,林彤山和郭惇也看得津津有味,手中的茶都已经凉了,还不知。
那只老猴子纵然会使武功的,幽地跳出了众猴的包围圈,只听得刀刃哐当一声砍在地上,溅起阵阵火花。
见砍不得仇家,其他猴子便又席卷而来,白刀在手,耍得利索。老猴子左突右闪,刀竟伤不着自己半点皮毛。
“好好好”看客大喝。
数十个回合已经过去了,领头的猴子表情甚是凶恶,跳到一旁找老猴子的空门,见准时机,猛地出刀,刀背划过老猴子的肚子,老猴子便翻滚着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只见得周身黄毛被清风吹拂,竟竖立起来。
“死了?”
有看客不禁迭声呼道。
一只小猴子抓耳挠腮,跑过去踢了老猴子一脚,老猴子竟是纹丝不动,真如死了一般。
“好好好。”
看客不时暴喝,鼓掌不断。
耍猴人忽又吹响哨子,说也奇怪,那只躺在地上的老猴子忽然翻起身来,和其他猴子站了一排,脱帽致意,走将下去。
肥胖的班主跑上台,笑道:“第一场表演结束,怎么样?没给各位带来失望吧?”
“不错,不错。”
班主又道:“第二场表演开始,有请下一位优伶。
班主跑下台时,只见一个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的男子,忽地纵上戏台,手中正执了一个酒葫芦,不断灌酒,似有醉意,脚下踉跄着,几乎站不稳当。
“这他娘是什么玩意?快下去吧。”忽有一个看客怒骂道。
台上男子怔了怔,连连喝了几口酒,悠地倒了下去,却犹如鲤鱼一般,又挺了起来,重复了几个动作,身子便似花中蝴蝶一般,舞动起来。
醉酒男子加快了动作,身姿越来越轻曼,便从蝴蝶变成了蜻蜓一般。双手颤动犹如蜻蜓翅膀,跃身而起,又轻轻落下,仿若蜻蜓点水。
看客终于止住了嘴,看得目瞪口呆。
片刻的宁静之后,是如雷一般的掌声,而台上男子越舞越起劲,似达到忘我的境界。
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唯独陆曼儿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她极力控制住,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姐姐,你怎么了?”雪樱转头望着她问道。
“我没事,你们继续看戏。”陆曼儿用手拂去泪水,柔声而道。
雪樱叹了一口气,继续看戏。
台上的男子身姿飘逸,酒葫芦里面的酒不多时,便被他喝完了,他将葫芦扔在一旁,专心致志,轻点了戏台便又跃起身子,似要逃离一种无形的桎梏。
可那一跃一点,似蹦跶在陆曼儿的心上,叫她难以忍受得了。
随着最后一声猛烈的巨响,台上男子双膝跪倒在地,膝盖已被冰冷的地板磕破了血,他埋着头,眼中泪水已夺眶而出,滴滴答答流在地板上,那沉重的声响很快被看客们尖锐的呼叫声淹没而去。
结束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男子依旧跪在地上,渺小得如一只蚂蚁。没有人会知道他欢乐过后的悲痛,班主缓缓上了戏台,望了他几眼,才说道:“已经表演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结束了?他复述了一遍,心里隐隐作痛。有时,人的一生便像一个戏台,欢乐过后便是落寞,只是这落寞的滋味,只有优伶一人知道。
宽阔的戏台上,插有几只鲜红的旗子,没有飘扬,因为此时无风,它们低垂着头,如沮丧,如落寞。
男子慢慢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下戏台,将一切欢嚣怒骂都抛在身后。
陆曼儿也在这时起了身,只道了一句:“我不舒服。”
陆曼儿走下三楼,千雪也追了出去。
夕阳将岛上的一切影子拉得很长,游玩的人群渐渐散了去,道路上人影稀疏,脸上都写着满意之色。只有那男子,从戏班里出来后,便朝前走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更没有人关心,戏班里的班主之声又洪亮的响起来,渐渐落在了男子的身后。
他走得有些慢,有些摇晃,还不小心碰撞了路边的摊位,被摊主一把搡到一旁,口中谴责地骂道:“哪里来的酒疯子,走路不长眼睛吗?”
男子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怒骂,他希望他们骂得厉害些,甚至狠狠扁他一顿。可是,祈求别人殴打都成了一种奢侈。
前面有一间破落的柴房,外面堆了很多干枯的木柴,地上却是一些麦草。男子走了过去,推开柴房的门,嘎吱一声,掉下许多的灰尘,里面却很空旷,堆了一堆麦草,散着金黄。破旧的柴房角落,已结满了蛛网,阳光穿过墙壁直射进来,照射在那些屁股圆鼓鼓的黑寡妇身上。
四月之际,天空没有多少的昆虫,黑寡妇们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蛛网里,等待着哪一个倒霉鬼撞上蛛网,好美美地饱餐一顿。可它们等来的,却是一个落魄的浪子,一个满脸写满不如意的巨型怪物。
柴房颤了一颤,那些黑寡妇受了惊吓,忽地跑到洞中,探出脑袋四处瞧。见没有动静,又爬了出来,停在蛛网上懒洋洋的伸着纤细的长腿。
男子连门也忘了关上,一个踉跄倒在麦草上,便睡了过去。
陆曼儿跟了过来,趴在门上,泪水已经不听使唤一般唰唰而流,这一刻,她心里颤抖不已。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说道:“洛大哥,你终于来了,可你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千雪躲在离柴房不到四丈之外的一棵高大的槐树后面,探出头,觉得有些奇怪,心道:我们小姐为何会追着这个人过来,这人到底是谁?
陆曼儿轻轻地走了过去,她很惶恐,又充满惊喜。洛晨曦的脸倒在麦草上,被压出了一条条血红的印子,鼻梁依旧高挺着,只是那腮边已长满了胡须渣子,那张憔悴的脸上在几个月之间便似乎老了许多。
“酒,酒,给我酒。”他叫着。
一行清泪已从两颊流了下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麦草里。
陆曼儿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将它贴到自己的脸庞,泣声而道:“洛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你如此伤心悲痛?”
千雪已经偷偷躲在了门后,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神情有些惊喜和紧张。心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洛公子。
唉,洛公子啊,每次小姐遇见你,总是伤心欲绝,你们之间难割难舍的情义,真令人感到羡慕和惋惜。自古女儿多柔情,我们家的小姐遇上你,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酒,给我酒,让我醉。你们为什么要安排我的命运,让我无从选择?伯父,是侄儿对不起你。”洛晨曦不断抽泣着,眼泪更加迅疾。
陆曼儿心疼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喊道:“洛大哥,你醒醒,到底是怎么回事?”
“凝香,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为什么要上吊?”
见洛晨曦口中呼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陆曼儿一怔,把贴在脸边的洛晨曦的手放了回去。
他在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凝香是谁?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曼儿真想了解个清楚,可是现在洛晨曦昏迷不醒,更无法回答她。
“洛大哥,你醒醒,你把事情说清楚,谁是凝香,为何要上吊?”陆曼儿推着洛晨曦,可是洛晨曦却醒不来。
她将洛晨曦翻了起来,拥在怀里,洛晨曦凌乱的头发里裹了很多麦草,陆曼儿一只一只抽去,她只觉得,拥着洛晨曦,便是最幸福的时刻。不管他和那个姓凝的女子是何种误会,都能原谅。
夕阳的余晖将柴房照得金黄,他们身上仿若披上了一层喜庆的婚衣。
二人便静静地坐在麦草上,竟管不了天荒地老。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一队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有两位,皆着华丽服装,器宇轩昂,昂首阔步。后面的则清一色黑衣装饰,个个目光炯炯有神。
听见动静,千雪吓了一惊,忙扭头回看,见是一老一少,老的白发苍苍,少的儒雅俊俏。
眨眼之间,老少皆至柴房门外,那白发老人一扬手,后面的下人便停了脚步。
老少二人喜笑颜开,那少年道:“小姑娘,你在偷看些什么?”
千雪羞得一脸通红,道:“我...我...干你什么事?”
白发老人嘴角闪过一抹狡黠之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可是缺乏教养?”
千雪打量他们一通,便笑道:“我教养好的很,只因二位不讲清来历,便如此嘲弄,我岂能受得了。”
“你?”老人正要发作,忽被少年止住,那少年拱了拱手笑道:“在下龚雨泽,这是家父龚博弈,只因听闻洛晨曦公子来京都,特地请他到府上一叙。”
千雪忙将身子挡住柴房的大门,笑道:“什么洛晨曦公子,不曾见得,二位还是到其他地方寻人吧。”
龚博弈脸色一沉,喝道:“你这小丫头,莫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屋里的人是谁?”
☆、尖锐的误会
千雪忙道:“那是我们家小姐。”
龚博弈却笑道:“你们家小姐贵为陆国公府千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千雪却一撇嘴,道:“为何来不了这种地方。”
龚博弈失了性子,上前一把将千雪拉到一旁,抬脚进了柴房门。
千雪脸都险些气绿了,心里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那么不讲理。”
龚博弈进了柴房,果然惊愕了,真见到洛晨曦躺在陆曼儿的怀里,顿了顿,他又恢复了霸气的神色,喝道:“来人,将洛公子带走。”
十几个下人钻进了柴房,将洛晨曦从陆曼儿的怀中抢了去。
“你们想干什么?”陆曼儿忽地跳了起来,厉声说道。
龚雨泽忙拱手道:“你就是陆小姐吧?”
陆曼儿往他一望,淡淡而道:“没错。”
龚雨泽道:“只因我仰慕洛公子的才华,故请他到府上一叙。”
陆曼儿却怒道:“你们不能带走他。”
龚博弈笑道:“不知这洛晨曦公子是你何人?”
陆曼儿道:“不管他是我什么人,总之你们不能将他带走。”
龚博弈脸上忽沉了下去,冷冷而道:“这天下之大,还没有人能阻止我办事,既然他不是你什么人,我带走他又关你什么事?带走。”
啪啪!
陆曼儿已发了两掌,疾如闪电,向着两人胸脯击去,两个挟着洛晨曦的龚家下人应声而倒,扑在麦草堆上。
“你们不要逼我动手。”陆曼儿望着龚博弈,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她抢身过去,扶住了醉如烂泥的洛晨曦,只要他们再靠近,她定不顾一切。
柴房外的龚家下人,蜂拥而至,险些将狭窄的柴房门掀了去。
在他们主人鹰隼一般的眼神下,他们握紧了拳头,后退了一步,又扑了上来。
可是纵使他们的拳头坚硬如铁,一碰上陆曼儿的双脚,都变成了柔软的烂泥,一丈之余,纷纷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