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哥怔住了。“相、相爷?”
宇文玨温声道:“本相在此。”
“相爷?”白老哥惊呼:“为我们平冤?”
“不错。”宇文玨看了眼完好无事的如玉,道:“李家的恶劣事迹本相都已经清楚了,这些年苦了你们了,那十六条人命所受的委屈,本相会替你们讨回来,让李家全数赔偿。还有与李家沆瀣一气、包庇李家的官府,本相都会严惩!绝对还大家一个公正的收购竞价药圃市场,剃除恶商,让大家都有自己一片能安身立命的药田!”
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此刻温言厉色,信服力十足。
“相爷,这可是您说的!”许多穿著麻衣的闹事药农纷纷跪下,朝宇文玨祈求道:“恳请相爷替我们主持公道!”
白老哥惊懵了,他两腿一软,也跟著跪了下去,痛哭道:“相爷一定要让李家遭受报应!还我婶婶一家一个公道!”
他一放手,李自在便摔落在地,他不断地乾呕咳嗽不止。
李潇洒赶紧过去要将人扶起,却有人比他更快,如玉离李自在离得近,已经将他扶了起来。
李自在浑身都难受,他看著如玉,虚弱笑道:“白老哥鞋底好臭......是踩了屎了吧......你瞧,我可没说过,有钱也是苦恼......”
说罢人便晕了过去。
“自在!”李潇洒赶紧接过人,将李自在绳子解开,抬手便用袖子将他的脸轻轻擦拭乾净。
“李自在!”
一旁场面还一片混乱,白老哥与宇文玨一众人不知讨论著什么,如玉同李潇洒扶著人出去,虽然遭受不少药农白眼,还有人偷偷抬脚绊人,但在宇文玨的护航下终是平安上了外头的马车。
在经过宇文玨身旁时,宇文玨轻声道:“如玉,等我。”
如玉不语,随同李家兄弟回了雍京酒楼。
李潇洒包下整个酒楼给妻子待产,下午接到消息时柳茵茵正在紧要关头,酒楼被他下令封闭不见外客,因此他慢了些许才收到李自在被人掳走的消息,差点被吓掉半条命。
为了以防万一,李潇洒请来了几名大夫在一楼候著,他们回来正好给李自在看诊。此时柳茵茵已平安产下一名小女婴,李潇洒见李自在无大碍,便扔下弟弟看望妻子女儿去了。
好在大夫直说李自在脏腑并未损伤,都是些皮肉外伤,虽然严重但忍著休养个一阵子也就能复原了。
李自在并没有昏厥多久,大夫看诊中他便清醒了。
“先别起身。”大夫压住他。
李自在颓然躺下。“大夫。我......”他担忧地皱起脸。
“不必担忧,你并无伤及筋骨肺腑,好好将养著也就是了--”
“我的俊脸还在么?”他担忧地拉拉自己脸皮。“这张脸小娘子们看了还会掩嘴儿笑么?”
大夫无言。“这个,兴许还是会吧。”毕竟脸上那么大一个鞋印子的痕迹,应当......是挺好笑的?
“哦,那就好。”李自在这才放松一笑。“没事了,大夫您继续。”
如玉在一旁看他跟大夫扯皮,直到大夫看诊完,拎著药箱出了房,李自在便一跃而起。
“李自在,你当心!”如玉赶忙道:“你要去哪?”
李自在被她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惊跳起来。“颜姑娘,你还在?”
“唔,我关心你的伤,便跟著过来看看。”
“哦。”李自在抚抚胸口。
“你这又要上哪去?好生休息吧。”
李自在摇头:“大夫说了不碍事,我得赶著去处理那些药农的事。”
如玉道:“那些让你兄长处理吧。”
“大嫂才生完,大哥还得忙著......并且此事或许事关他岳丈家,后续他可也有得忙了。便由我出面吧,反正都被打了,那些人看见这张脸说不定解气一点,更能心平气和谈事。”
如玉道:“我同你去。”
李自在拒绝:“颜姑娘早些回颜府休息罢,下午侥幸无事,要是一会儿又累及颜姑娘,在下实在难安。”
如玉道:“我同你去。宇文玨既然出面,那必定就稳住场面了,不会再生事端的。”
李自在坚持不过她,向李潇洒问清楚了李家所有在京城的产业与柳家的状况,便同如玉一起赶赴李家客邸。
马车上,如玉道:“想不得李大郎看似脾气好,处事却果断狠决。”
李潇洒严厉地李自在不能答应任何赔偿,并且要向白老哥几人追究绑架与殴人的责任。
李自在无奈:“所以我才得出面。但凡我出了事,再情有可原,大哥是一分都不会让的。”
李家原先是有在京城做一些布料脂粉生意的,但由于天高皇帝远,便委托柳家代管,管了两三年都是亏损,李潇洒便上雍京看看铺子状况,却发现铺子极为赚钱,只是被柳家贪墨了去,一气之下撤走所有京城生意,回到浣南。
坏就坏在当时交由柳家托管给出的商行凭证。当时他是收回来了,却被柳家有心人暗中打了一套去。
柳家利用李家的商行凭证,打著浣南李家的名号与上千药农定了约,然后勾结官府从中动手脚,压榨药农获取暴利。
坏就坏在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这是浣南李家的生意,连被聘雇去收购药草的伙计都以为自己在帮李家办事。
李潇洒的岳父柳成荫势利眼归势利眼,倒不可能做下这些事,只怕是柳家其他有心人所为。
但即使要追查,也得先将眼前药农之事摆平了才好。
不然李家名声一落千丈,此事若是传开,将来浣南的生意恐怕都不要做了。
李自在叹了长长一口气,在李家客邸外头下了马车。
此时药农们还未散去,许多人仍聚集在此,宇文玨人也尚未离开,看见李自在与如玉,眼中不无讶异。
李自在走到众人中间,顶著一张挂彩的脸,清清喉咙道:“诸位,我是浣南李家二当家,李自在。”
他这一发声,全部的人便朝他看了过来,客邸之外大街上也聚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关于恶意窜改合约、贱价收购药草,李家为各位的遭遇感到非常抱歉。此事并非李家所为,李家从头至尾都没有经营过药草生意!这几年在京城,李家也未有任何营生!”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那与你们议约的‘李家’,从头至尾都是别人恶意冒名的,如有说谎,便教李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自在举手立誓。
“但是,李家愿意帮忙承担大家这几年的损失!”李自在轻声道:“所有人,只要拿著那冒名契约,填上这些年被超收、贱价收购的药草损失,李家派人去药田查证,若属实将酌情赔偿一半损失。”
忽然间,如玉觉得胸口莫名酸涩。
她很想打断他,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问一句:李自在,你的脸被踩得不够痛吗?
澄清便澄清,赔偿挨家挨户补个几两也就罢了,他这赔偿一半损失......如玉看著眼前黑压压的一票人,各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她不用算,也知道那是一笔巨款。
众人意外得了允诺,气氛一时欢腾了起来。
不少人拍手叫好,有人抱在一起痛哭,还有人此起彼落地道谢。
“谢谢相爷!”
“感谢相爷!苍天开眼啊!”宇文玨被好几个激动的药农扯住衣角。“万幸让我们遇上了相爷,不然李家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出来赔偿!”
“谢谢您!”
等等,这感谢的对象,未免弄错了罢,宇文玨一个子儿都没付出,便得了所有人的感谢?
如玉正抱著不平朝李自在看去,却惊吓地大叫出声:“当心后头!”
却已是来不及了。
咚!地一声,李自在一个不察,被人从后用拳头大的石块砸伤到脑袋。
“坏人!”
一个十馀岁的少女愤怒大喊:“休想用什么别人冒名这套说词来糊弄大家,要不是相爷在这边,替大家出面了,李家有可能出来道歉赔罪给赔偿?还只赔偿一半而已......我弟弟去年没钱看病活活病死了!李家拿什么赔,白婶婶一家十多口人的命,你拿什么赔!”
李自在被砸得瞬间剧烈晕眩,耳畔嗡嗡直响,两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叶九赶忙上前接住他。
啪!
有什么一滴两滴,落在了地上。艳红的鲜血刺痛了如玉的眼。
宇文玨大声喝道:“通通安静!李家二当家诚信极好,既然他如此言,当中便或有隐情,实情如何本相会详细追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解释与交代。若是李二当家所言为真,还请大家还李家一个公道与清白。当然,若是那些劣行真是李家所为,本相也会从严处置李家。”他也未料李自在居然会跑回来闹了这一出,现在群情激愤,正是大家对李家的恨意被煽动到最高峰的时候,在此时澄清是最不理想的,因为众人根本听不进去解释,任何辩驳都只会被认为是强辞夺理。
麻烦了。本来只打算做壁上观,扇风点火收获好处,不欲插手的,可......他看著一脸愤怒与焦急的如玉,心下一叹。
照他原本预想,此事能让李家元气大伤,不过既非李家所为,李家倒不致于被此事压垮,只是澄清与蒐证需要许多时间,他想要的只是李家在他清理陆家之时自顾不暇,无法出手相助。
在一片忙乱吵闹中,叶九寸步不离护著如玉与李自在出了客邸,回到雍京酒楼。
方才诊治过李自在的大夫才刚回到雍京酒楼旁的医馆,便又被叶九找了回去。
他瞠目结舌地望著昏迷的李自在与他后脑的血窟窿。“这个,他......”这才过去多久,这李二也真是够本事了,才刚嘱咐完好好修养,便又去整了个血洞回来。
大夫将李自在后脑的发全都削了,细细给他清理伤口包扎起来。
“嗯......”李自在意识模糊,痛痛醒醒。
如玉皱眉,对叶九道:“你说他笨不笨,做的那些可没人感激。要是聪明点便该像宇文玨一般,什么事没做装个样子便平白获得众人的感激。哦不,宇文玨可不一定什么都没做。”
叶九听出了讽刺之意,敛眉不语。
李自在昏沉中听到她的话,叹息道:“那些人......上千药农上千户人家......被剥削被欺压,各个日子穷困难过......既然李家能帮,便多少帮上一点吧......饿到三餐不继没钱看诊......我同你说,那可真真是难过......我也痛苦过那么些年,知道那些感受......”
“这天下有多少可怜人家,李家再有本事,你能救得了天下人么?”
李自在道:“平常没遇见便也罢了,这撞上眼前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李自在,原来这么久了,我竟不曾真正认识过你。”
这么久了?哪来的久?李自在牵动嘴角,想反驳他们不过今日初见,却受不住晕眩,闭上眼沉沉昏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已经华灯初上,房里燃上了烛灯。
他想睁开眼,恰好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宇文玨?”如玉讥讽道:“你也会关心李自在?”
宇文玨苦笑:“我来此,是因为你关心李自在。”
如玉瞪著他。“是你吧?你肯定有动手脚,不然你不会如此匆忙地赶赴过来,比颜家比我爹他们都还要更焦急,更早到李家客邸。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掌握状况......”
“不全然是你想的那样。”宇文玨也叹息,他顿了顿只道:“不管如何,李家最后都不会有事的。”
如玉怒道:“不会有事?要不是我也一同被抓,那些人还存著要威胁李潇洒的意图,李自在可能就被人断手断脚活活打死了!”她看著宇文玨,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还有那十六口人命!被逼上绝路投河自尽......宇文玨,你说为何是投河自尽呢?因为投河可分不出是自尽还是被人推入水的!莫不是......那些人命只是你们为了制造冲突与愤怒而......”
“如玉!我没有!”宇文玨难受道:“就算我再如何不择手段,也万不可能做出那般事情来!”但那些人命是意图闹事的柳家人下的手却是没错。“我在你心中,就如此卑劣么?”
如玉垂下眼。“我不知道......从你陷害我爹开始,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想你了。”
“如玉......”宇文玨低声道:“罢了,便让时间来证明吧,李家的事我也会处理好的,你便安心吧。既然李自在无大碍,那我便先告辞了。”他朝叶九示意,叶九便上前去跟在他后一道走。
“宇文玨!你等等!”如玉忽然叫住了人。
宇文玨回头。
如玉比著床上不醒的人,“宇文玨,过去种种便都一刀两断罢。我意已决,馀生非李自在不嫁。”
什么?
宇文玨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床上传来噗!地一声。
李自在才刚回复意识,闻言便又吐出了一口心头血,受了内伤再度昏死过去。
如玉也是大惊。李自在什么时候清醒了?
第40章
宇文玨出了雍京酒楼,叶九看了眼天色, 便道:“爷, 回文渊阁么?”
宇文玨摇头:“回相府。”
叶九感觉夜色尚早,不过今日发生如此多事, 便觉回府也好,爷是该好好休息了。宇文玨近日忙得脚不沾地, 睡得比他晚, 起得比他早,他看著他眼窝下方逐渐浮出的深影暗暗心惊。正这么想著, 便听人道:“文渊阁不好处理李家这些事。”
“爷。”叶九扶著宇文玨上马车,“您早些休息罢。李家之事明日再处理不迟。”
“恐怕现在处理都是晚了。”宇文玨叹息:“你可听见那李自在说的话了?”
叶九点头:“可是李二郎的话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