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不好了,出人命了。”孙有福边跑,边挥手喊道。
他是村里出名的狗腿子,没事就喜欢往村长家跑,大事小事都喜欢跟村长汇报。
虽说遭村里人烦的很,可村长偏喜欢他这劲。觉得年轻人手脚勤快,有担当,有想法。
赵岭海把装着驴粪的竹筐收进棚里,背着手出来说道,“出啥事了,这么慌慌张张,好好说。”
孙有福卷着泥土裤腿,擦汗说道,“村长,战家幺娘栗子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被县太爷指给沈老缺的那个……”
赵岭海摆摆手道,“我知道,长流村的每个村民我都认识,不用你介绍,就说出啥事了,怎么就杀人了。”
他一说到这,突然就想起沈老缺,莫不是他被杀了。哎,老汉嫩妻的艳福不是谁都能享的。
说来那个栗子也是个命苦的,从小没娘,没少被亲爹打。原本指着嫁人日子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就得罪县太爷的千金小姐,被指了一门缺德的婚事,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真是作孽。
“是……”
孙有福刚准备说被杀的人是谁,就听村长赵岭海一拍大腿,“别说了,赶紧走吧,去瞧瞧那人还能不能救。栗子这丫头命苦,可不能被县里官差拿走。”
一路上,村长赵岭海都絮絮叨叨,无非就是战家的那些陈年往事。
想当年,战元铁上战场杀敌的事情,想当年,战元铁和长流村第一大美人花娘成婚的喜事,又说起当年花娘是如何被逼的离家出走,撇下三个女儿再不回来的事情。
孙有福听着,好几次想说话,都被村长拿话堵了回去。
正走到岔路口,赵岭海眼见一个人的背影特别熟悉,背上背两只野鸡,走的晃晃悠悠。
那……那不是沈老缺?
赵岭海疾走两步,拽住沈不缺,“老缺,真是你啊,你没死啊。”
沈不缺这次出门收获很丰盛,不但抓了两只野鸡,还挖到想要的草药,正好可以用来医治栗子。原本心情大好,被老村长这一问,大好的心情突然烟消云散。
“老村长,我不就娶了个小媳妇嘛,犯得上咒我死?”沈不缺气呼呼的问道。
“不是,那是咋回事?”赵岭海看向身边的孙有福,“有福,你刚才不是说栗子杀人了,杀的谁啊?”
孙有福这才有机会把话说出来,“村长,栗子是杀人了,但杀的不是老缺。”
“那杀的到底是谁啊?”赵岭海交接的问道。
孙有福看了一眼沈老缺,这话可是不好当着他的面说。
栗子新婚第二天,男人前脚出门,后脚就把野男人领回家,现在还闹出人命。这么缺德丢脸的事情,他可不好意思当面说。
“村长,你就别问了,你自己亲自去看看吧。”孙有福看着沈老缺说道。
虽说当面不好意思说,但心里的嘲笑是免不了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去看看。”
赵岭海走在前面,还没到沈不缺的茅草屋,就看见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
有眼尖的村民看见村长,立刻把道让开,“快让开,快让开,村长来了。”
有人附和道,“让开,让开,让村长进去。有村长在,事情就好办了。”
原本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的李保田,见村长来了,轱辘一下爬了起来,拽住村长的胳膊,“村长,你可来了,你得给我做主啊。”
赵岭海看李保田满头是血,以为是她被栗子伤的,忙扶住他,又急又怒。
“老李,你这又是咋的。栗子是个小姑娘,刚出嫁心里难免有怨气,你这一叔辈的长辈招惹她干啥。你说,好端端的让打成这样。”
赵岭海以为李保田就是孙有福口中那个被杀的人,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死,只是受了点轻伤,顿时放下心来,不忘数落李保田两句。
可是李保田却觉得村长是在冤枉他,连忙解释,“村长,我这脑袋不是栗子打的,是……沈老缺打的。”
不是他打的,也是因为他被打伤的,反正就赖上他了。
“那杀人是咋回事?”村长赵岭海都快糊涂了,问道孙有福,“有福,你年纪轻轻小伙学什么不好,跟你老李叔学的造谣。哪里死人了,你想吓死我这个老头子。”
孙有福看了一眼沈老缺,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反正这里那么多村民,总有一个会替他说。
李钱氏挨了打,这下可算找到机会。
她跳起来,扯着嗓子叫道,“被打的不是我家老李,是屋子里那个男人。我和老李来的时候,他俩正躺在一张炕上呢。”
说完就像示威似的,得意洋洋的看着沈老缺,总算是报仇解恨了。
“这……”没想到是这么回事,赵岭海一会瞧瞧李钱氏,一会看看沈老缺,“这……这可怎么是好?”
正在茅屋里的赖马七面对带血的碎碗片,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听到李钱氏那一声尖锐的喊声,像遇到救星似的,叫喊道,“村长,你快救救我,这贼婆娘要杀了我。”
☆、第6章 救命
赖马七边说便往炕边爬去,滚到地上,一边往屋外爬,一边叫道,“村长,救命啊,快救我。”
村长听着声音,好像是赖马七,看着从屋里爬出来的脑袋更加确定就是他。
赖马七他是熟悉的,村里有名的无赖,没事就喜欢爬寡妇墙头。他跑到这里来,能发生什么事情想想就该知道。
赖马七爬出屋外,一把抓住村长的裤腿,哭喊着要村长给他主持公道,谁知道赵岭海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气急败坏的骂着。
“你个贪色的孽障,小栗子才刚刚成婚,你就往人家里爬,你叫人以后还怎么活。”赵岭海骂道,看见他肩膀上有大块血迹,“你这仅仅是伤了胳膊,你钻进人屋里,是毁她的名声,是要她的性命,你还好意思喊救命。”
围观的村民听到村长的话,一个个都表示赞同,尤其是一些寡居的村妇没少被这个赖马七骚扰。被占了便宜不说,这个无赖还四处胡说,都是这些寡妇上赶着勾搭他。
那些寡妇平时里得了欺负,看了不少人的脸色。
这时村长的责骂,不但是给栗子的援助,更像是给她们伸张正义。
赖马七听着村长连胜斥责和寡妇们指指点点,,显然是自己不占理,便故技重施,把以前的老把戏重新拿出来用。
他给村长磕了个头,“村长,这事跟我没关系,是那个小娘子勾引我的。你也知道,我在村里这么多年,从来不来这个茅屋。要不是这小娘子勾引我,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呸。”一个寡妇啐了一口,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栗子长啥样,你长啥样,她能瞧上你。”
全村人都知道,栗子眼高于顶的毛病。谁都看不上,一心贴着秀才表哥,就指着他考中举人,好做举人太太。
这赖马七说栗子勾引他,就是天大的笑话。
赖马七见自己的话站不住脚,就想起李钱氏刚才说的话,立刻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
“村长,你要是不信,就问李家嫂子,她是不是亲眼看见我俩躺在一张炕上,要不是她勾引我的,能让我睡她炕上?”
李钱氏逮着报复的机会,搭茬说,“是啊,村长,我亲眼看见的,就是躺在一张炕上呢。”
战栗见赖马七爬出茅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断了,顿时虚弱的倒在炕上。
虽说没有出屋,却把屋外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一来她的听力受过严格训练,本就强于其他人,另一方面,屋外的声音并不低弱,赖马七为了显得自己有理,句句扯着嗓子在喊,李钱氏的话也是卯足了劲,想不听见也不行。
可是就算听见也没有办法,她现在实在太虚弱了,根本不能下床,也没有足够的力气与他们对质。
也不知道沈不缺去哪儿了?
战栗正想着,就听见沈不缺的声音。
他放下背上的两只野鸡,一把揪住赖马七,“马长河,别欺人太甚。你平时欺负乡亲们我管不上,但你欺负到我头上,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虽说他不喜欢栗子,对缺德县太爷的命令也不满意,可栗子终究是嫁过来了,是他的妻子。作为一个男人,谁也不能接受被人当面指戳自己的妻子偷人。
那不但是对女人的指责,更是男人无能的表现。
马长河的无赖脾气上来,也不怕事情越闹越大。反正他光棍一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沈老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咱俩比比,谁更配的上栗子。你一外来的逃难乞丐,要不是我们全村收留你,接济你,你早特么饿死了,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沈不缺虽然过得清贫,但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救济。大丈夫顶天立地于世间,从不吃嗟来之食。
只是这马长河存心胡搅蛮缠,估计是解释不清楚。即使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像他这样家徒四壁的穷户,大概也只能靠人救济才能活得下去。
沈不缺放开马长河,替他抹平领口的皱褶,“既然你说是栗子勾引你的,我就问你,她是何时勾引你的,是今天,还是昨天,还是出嫁的很久之前?”
马长河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敢回答,“今天,就在你出门之后约的我。”
这么大个村子几乎没有秘密,以前的栗子干什么,全村人都知道,和他马长河肯定是没有关系的。
要有关系,也只能是刚出嫁,对年老邋遢的丈夫不满意。就昨天,栗子不肯嫁,让江大力和婆娘梁氏好好揍了一顿。
马长河想的倒是周到,只是他忽略一件事情。
“马长河,你确定是今天?”沈不缺定下心来,栗子确实是被冤枉的。
马长河笃定的回道,“我确定,就是今天。”
沈不缺从怀里拿出挖到的草药,“马长河,栗子昨天挨了打,伤的很重,甚至都不能下炕,她是怎么勾引的你?”
马长河知道栗子挨打,但肯定伤的不重,要不然她哪来的力气能用碎碗片扎伤他。
“你放屁,她伤得重?”马长河掰开衣领,将伤口展示给村民们看,“你们瞧瞧这就是她扎的,都扎成这样,得使多大劲,你还敢说她伤重。”
沈不缺看着血液已经凝固的伤口,确实下手很重。
这让他担心起栗子,是面对多严重的事情,才能让她下手这么狠。
他躬身钻进茅屋,看见炕上躺着的瘦弱姑娘,一把抱在怀里,“栗子,你怎么样?”
战栗睁开眼睛见是沈不缺,虽然她对沈不缺没有好感,但至少不会害她。
她回道,“我没事。”
因为身体太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动了动嘴皮。
沈不缺替她把了脉,然后去找村长,“村长,栗子伤的很重,她是不可能出门去找马长河。”
马长河不乐意了,沈老缺懂医术,别人不懂,万一他随口胡诌怎么办。
他拦住沈不缺,“沈老缺,就你会医术,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你那点不值钱的面子胡说八道。毕竟是你媳妇,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第7章 伤重
沈不缺冷着脸,“马长河,栗子伤的很重,随时有生命危险。你要是不怕见官,就继续再胡搅蛮缠。再说,我是懂医术,但是我不是大夫。村里不是有大夫吗?请人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村长赵岭海这才想起来,“有福,你腿脚快,去把王大夫请过来。”
孙有福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王大夫。身上背着药箱,走的东倒西歪,完全是被孙有福拖着过来。
沈不缺冲其抱抱拳,“王大夫,你给栗子把把脉,给大家证明一下,她是不是伤的很重?”
一路上,孙有福把事情的大概情况都跟他说了。王大夫心里也有数,沈老缺这个面子是要卖的。
想当初,他被村长带回村里,治好村长老娘的病。他还以为,沈老缺会在村里行医,抢他的饭碗,还记恨上他。
谁知道,他只给村长老娘治病,不给别人看病,也没抢他的饭碗。
孙王大夫摘下药箱,坐在炕边给栗子诊脉。原本准备帮沈老缺说两句瞎话,糊弄一下不懂医术的村民。诊完脉才发现,压根不用说瞎话,因为栗子真的伤的很重。
他又探了探脉搏,摇摇头,“脉象很虚弱,是内伤而且伤的很重,要及时治疗,不然很危险。”
真没想到江大力这下手也太狠了。
王大夫的诊断结果出来后,围观的村民都惊住了。
江大力带着媳妇梁氏去战家闹,硬把栗子弄上花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下手这么狠。
王大夫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写了张药方,交给沈不缺,“老缺,这是药方。我就不卖你药了,你也是个懂医术的,应该能自己挖到草药。”
沈老缺实在太穷了,就一间透风的茅草屋子,其他啥都没有。新媳妇娶进门,别说准备聘礼,就连像样的酒宴都没办上。
这个时候卖他药,他也没有钱买,就不浪费自己的辛苦挖来的药材。
沈不缺接过药方,又抱拳谢了谢,“多谢王大夫。”
王大夫走后,看热闹的村民也都稀松的散去。
李保田夫妇也不好意思再找沈老缺算账,刚才李钱氏那番话,沈老缺不计较就算不错了,也赶紧趁着疏散的人群离开。
马长河被人当面戳穿,怕被村长责备,也跟着人群偷偷散去。
谁知,还没有走远,就被沈不缺一声厉喝叫住,“马长河,栗子伤你那么重,你留下来我给你治治吧。正好,我打了野鸡,晚上喝一杯。”
离去的村民突然顿住脚步,李保田率先嘲笑道,“哎呦喂,大伙看看,这沈老缺是个活菩萨。赖马七给他带了绿帽子,他还要请他喝酒。”
李婆子接话道,“这不是活菩萨,这叫傻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