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虽觉得这梅姑娘人有些奇奇怪怪的,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人去了她的闺房。
梅晗到了闺房更是彻底服了气。女子房子皆有纱帘,家中富贵些的就在纱帘旁再挂上珠帘,梅晗自己闺房中挂的与旁人不同,纱帘挂的是云烟纱不说,珠帘更是用了一水儿的粉珍珠。珍珠虽不算大太,可粉珍珠稀有,大小相同的更是难寻,曾惹的家中庶姐庶妹羡慕不已。
可瞧人家屋中,这金丝纱可是贡品,谁若得了一匹舍不舍得拿来裁裙子都不一定,这傻郡主竟然拿来做帘子用。梅晗原本以为自己的粉珍珠已经足够奢费,可瞧着这碧玺做的帘子她忽然觉得自家还是不够有钱。
金丝纱搭着七彩霓光的碧玺珠帘,简直美轮美奂到让人以为置身仙宫当中。梅晗呆愣愣的盯着这色彩浓艳的碧玺帘子,要知道越是艳丽的碧玺越是值钱,她不禁在心中默默算着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安澜莫名其妙的看着,实在搞不懂这梅姑娘又在发什么呆,不过也不惹人厌烦,起码她不呱噪。
东院的正厅里,宁氏正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长公主却先说道:“梅逸峰在两广的那些事,既然我都知道了,陛下又怎会不知呢?”
宁氏一听便慌了神,赶忙跪下哭求长公主道:“还请殿下救我夫君一命,他也是一时糊涂,往后再也不敢了!”
长公主让秦嬷嬷扶了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陛下既然等了一个月都不曾召见他,就还是念着梅太傅在世时的恩情,给他的后人留面子呢。你让梅逸峰自己进宫去请罪吧,莫让陛下等的不耐烦了。”
宁氏得了长公主这句话,心中才算踏实了。又赶紧跪下道谢:“多谢殿下提点之恩。”
回去的一路上,宁氏与女儿又皆是没话。
直到快到家时,梅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有了光彩说到:“阿娘,原来这就是皇家的富贵。”
宁氏反复在心中琢磨着长公主刚才的话,冷不丁听了女儿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没往心里去,只随口应了一句。
过后没几日,朝中就传出两广总督梅逸峰任职期间私敛钱财的事,但陛下念他自己进宫请罪,且态度诚恳,酌情只贬他为太仆寺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结果比预期的要好太多,梅家也算不上愁云惨雾,毕竟被贬了官总比掉了脑袋强。谁想家中的嫡女又闹起了幺蛾子,非要参加选秀入宫,拦都拦不住,多年后竟真让她成了得宠的瑾婕妤。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昭阳长公主府内,前院中站着八个当值的银甲侍卫。俱都带着一股英气,可有一人却是英俊的令人侧目。此人身材高大,五官轮廓也略比旁人深邃些,正是李浔。
可他此时好看的薄唇紧抿着,连剑眉也皱了起来,显然是有些发愁。
自打他十六岁起,便因武艺超群进了公主府做侍卫。师傅们都心中可惜,多次想要举荐他去从军,可李浔就是不肯。他自认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他吃尽苦头练得一身武艺也只为了报恩,他想保护好在雪夜中救了他的长公主,和那个塞给他糖的小姑娘。
想到郡主,李浔心中又是一阵无措。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起对她动了肮脏的心思。
他在府中已经五个年头了,郡主却五年间都不曾改变,每个月在他当值的第一天,她都会从前院路过,偷偷塞给自己一包牛乳杏仁糖。
她那么善良,那么美、那么好,一直都对他有着善意,就像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每个月都数着日子,看还有多久才能见到她。哪怕是偶然远远能看她一眼,他都象是心中甜的开了朵花。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天起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只知道他一天比一天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美的让他不敢抬眼去看,哪怕只是闻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气,都让他的心快的像要跳出胸膛。他很怕,怕自己的念头被她发现,怕从此连远远看她都不被允许了。
☆、第二十四章
前日李浔下了值,刚打算回去休息,就又被个有些跛脚的方脸汉子堵在了巷口,正是他的师傅仇随刚。
仇随刚如今四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的腱子肉,左眉处有一道长疤纵至下颚,看着有些吓人。他原本是仲老元帅麾下的率善中郎将,正四品的官职。军功赫赫,一生杀敌无数。可惜在一场大战中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虽是拼着性命冲杀出来,却是被伤了右脚,连走路都有些不便,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好卸甲归田。
可他是个习武之人哪里闲的住,整日在家中舞枪弄棒,惹的老妻厌烦。恰好长公主在京都开设了一家武馆,专收些穷苦的孩子。他索性从与几个昔日的老兄弟一同到了馆中授艺,也算是有个事干。
好不容易遇上了李浔这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自然是高兴得很,一身武艺倾囊相授。更难能可贵的是李浔这孩子不光武艺学得好,对兵法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天生就是个当将军的料。他十六岁出师之时,仇随刚就打算举荐他到仲老元帅麾下,谁知却被李浔拒绝了。
拒绝了!哪个少年郎不想驰骋沙场一展抱负,更何况这可是能脱离白身的机会啊,谁会拒绝啊,这孩子却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去公主府去做个小侍卫。仇随刚觉得他这是还年幼不懂事呢,只瞧着那侍卫的银甲威风凛凛,就一心想去。
李浔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哪能看他就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这是屈才啊。所以这五年间仇随刚是有空就往这里跑,就盼着李浔能改变主意。
拦住了李浔又是一番苦口婆心:“你听师傅的话,你这一身本事真不该如此浪费,如今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哪能再耽误下去。”
李浔仍旧是一脸恭敬的听着,可就是不肯点头。
仇随刚也不肯放弃,拉着他往酒肆去,一路上还在念叨:“你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不去从军也就罢了,你师娘要给你做媒你也不肯,你到底想什么呢?那吕家的姑娘对你是真心实意,人又长得漂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浔仍旧是默默听着,只在心中又想起郡主。他知道这是他的痴心妄想,可他改不了也不愿改,那他又何必耽误别的姑娘呢。
仇随刚瞧他还是一副木讷的模样,愁的直叹气:“你只要肯答应,师傅就算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元帅,也定给你求个护军的位置来。日后凭你的能耐还怕挣不来前程?你若不喜欢吕家的姑娘那就不喜欢,日后立了功得了封赏,想要哪家的姑娘求不来?你就非要一辈子做个侍卫?”
仇随刚这些年对牛弹琴早就习惯了,却忽然见李浔站在了原地,认真问他道:“师傅,这护军是几品?”
仇随刚第一次见他对这些感兴趣,连忙道:“六品,是六品。虽品级不算太高,可也是官身了。你在军中熬上几年资历,肯定还能再升。”
李浔听了皱皱眉道:“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要升职,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仇随刚没明白他说的没时间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答道:“军中升职最要看得自然是军功。若是谁能阵上斩了敌军首领的首级,那肯定是能升的啊。”
李浔又问:“斩一个便能升一级?”
仇随刚大笑,这敌军首领哪是说斩就斩的,又不是切菜砍瓜,这样的功劳可不是谁都敢想的,既要有本事,还要敢拼命。他却没有打击李浔的积极性,只道:“这样的大功劳,自然是要大加封赏的。”
李浔点了点头:“那就要劳烦师傅替我奔走了。”
仇随刚傻了眼,这是答应了?五年都不肯,终于开窍了?他怕李浔反悔,赶忙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师傅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我这就回家去写信。”
说完也不等李浔反应,饭也不去吃了,扭身便往家走。
李浔瞧他这样不禁失笑。
他站在热闹的集市上,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不敢再待在公主府中,他怕她发现自己肮脏的心思。他也知道以郡主的身份,这辈子他注定只能仰望。他不敢奢望能得到她,可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能让他离她近一些,就是赌上命,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他知道战场的凶险,即使自己有一身本领可他也不敢保证还能活着回来。
他不怕死,反正是一条贱命,老天爷愿意收便收了罢。
可他怕再也见不到她。所以把启程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初二,他想再见她一面。
还隔着老远他就一眼看到了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漂亮极了。
看着郡主越走越近李浔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安澜知晓今日两广总督的夫人要来做客,可赶上初一,她还是照旧先去了前院给谢羡亭请安,实则是为了送糖。
在走到李浔身旁时,偷偷塞给他一个装满了糖的荷包。看他红透了的耳朵捂嘴偷笑。
安澜刚要走,却听那呆子第一次开了口“郡主......”
安澜停下脚步笑吟吟的看着他,李浔仍旧没有抬头,只敢看着她裙摆上繁复的花纹道:“属下明日要去从军了,日后不能在府中当值了。”
他半晌没听到郡主开口,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说这些,明明只想再看她一眼的。自己不过区区一个侍卫,难道还指望郡主与他告别吗。郡主只是心善、可怜他,他却不知分寸惹她厌烦了。
安澜听他说要去从军,心中有些难过,又要好久都见不到他了吧。她喜欢李浔就在府中,喜欢他偷偷看自己,喜欢他害羞的红耳朵。战场上刀枪无眼她不想他受伤。可安澜知道,前世的李浔就是在战场上立下了无数功劳,他应该去属于他的广阔天地绽放出光彩。她不能自私的困住他。
所以即使难过,安澜还是露出了笑,她希望李浔记住自己美丽的样子:“好,你要小心。”
李浔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然后他就看到了此生最美的场景。
衣饰华贵的少女,乌黑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对他露出盈盈笑意,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却带着担忧。她......是在担心自己吗?好似时间都静止了,连周遭的蝉鸣都不见了,他只听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李浔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就是日后战死沙场,他也无怨了。
他看着郡主转身要走,长长的裙摆划出美丽的弧线,却被径上的一株盆栽绊到。
李浔想也没想就赶忙上前扶住她,可看她吃痛的表情好像还是磕到了。李浔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却看郡主红着脸狠狠瞪他。
李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扶到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赶忙放开了她:“属下不是有意冒犯。您可摔倒了哪?”
安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本来想美美的走掉,给李浔留个好印象。却摔了一跤还全被他瞧见了,她不想继续丢人,只装作淡定的站起来说:“我没事。”
扶着酥酥的手臂袅袅婷婷的往回走。
李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见,连那若有似无的冷香也消散了,才终于回过神。回想起刚才柔软的触感只觉得气血上涌,那纤腰好像他一把就能握住一般。还有她绯红的俏脸,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连瞪他都像是在娇嗔。
李浔不敢继续想下去,自己的心思怎会如此龌龊,他死死攥着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安澜刚一走出前院,确定李浔看不到了,立马靠在酥酥身上:“不走了不走了,我腿好疼啊。”
酥酥赶忙让人抬了小轿来。
她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下来,郡主的心意她一清二楚。她虽然觉得那人的身份太低,长公主日后定然不会应允,可她又不敢说出来惹自家郡主伤心,只盼着过两年郡主能忘了那人才好。
转眼李浔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安澜虽然知道他前世的轨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整日里无精打采的。
这日陪着长公主用午膳也吃的不多,连往日喜欢的糯米团子也没怎么动。
长公主看了有些担心:“阿澜怎么吃这么少?可是厨子做的不合心意?”
安澜摇摇头:“只是觉得暑热,没什么胃口。”
长公主摸摸她的头发:“那也不能净吃些冰酪,还是得吃饭才行。”
看女儿乖巧点了点头,长公主又道:“有件事母亲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罗姨娘这几年也没再闹什么幺蛾子,谢柔呢眼瞅着也要及笄了,再住在庵里这辈子就彻底耽误了。我是打算把她接回来,寻个人家嫁了的。阿澜觉得呢?”
安澜知道母亲这是怕自己还在记恨儿时的事,可谢柔虽然性格讨厌了些,可前世除了推过她那一次,回来后也没敢再怎样。
安澜也没想过把她一辈子困在庵里,点头对长公主说:“母亲派人去接吧,我没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浔黑人问号脸:我真是男主吗?怎么好不容易露一次脸,还是为了让我滚蛋?
☆、第二十五章
长公主听安澜如此说,便让秦嬷嬷叫来了罗姨娘。
罗姨娘仍是嬛嬛一袅楚宫腰,惹人怜惜。可这几年面容却消瘦苍老了不少。
一迈进堂屋中便恭恭敬敬的对长公主二人行了礼,听叫了起也是垂头立在一旁,哪还有前些年的嚣张气焰。
“柔姐儿也大了,总拘在庵里这辈子就耽搁了,明日你收拾收拾与阿秦一同去接她回来吧。”长公主放下茶盏淡淡开口道。
罗姨娘听了这话激动的脸色发红,直挺挺跪倒在地上磕头:“婢妾多谢长公主,多谢长公主开恩。”
长公主抬抬手:“起来吧,只是柔姐儿回来了你也要看住她,不许再像小时般胡闹了。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待嫁,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你也派人去打听打听。”
罗姨娘本就在担心此事,此时听长公主的意思,是允许她插手阿柔的亲事。自然是没有不从的,连连叩首称谢才退出了堂屋。
这几年她算是看清了谢羡亭的翻脸无情。自从有了那年轻貌美的双生子,就再不踏足自己的院子,更别提想办法帮她接回阿柔了。这些日子听闻,他还在外边给一个寡妇置了处院子养着,隔三差五的就往那边跑。罗姨娘也冷了心,只日日对主母恭敬有加,盼着她能饶了阿柔。
但这一晃就是八年,任她用尽了法子,全府上下却都像是忘了有阿柔这个人,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着。尤其是阿柔这两年越来越大,再在那净月庵中住下去亲事也要耽搁了,急的她不知白了多少头发。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主母的准话,罗姨娘是喜的脚下生风。想着要去接女儿了得给她带一身好看的衣裙,那庵里能有什么好衣裳。只不知她如今的身量,阿柔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