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仙桥——吱吱
时间:2018-04-12 09:45:57

  萧醒又羞又惭,诚心认错:“大兄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萧桓笑着点头,这件事仿佛就这样揭过去了。
  萧醒松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活泼。
  夏侯虞却从始至终发现萧桓握成拳的手背在身后,一直没有放开。
  她的心绪又飘了起来。
  前世,她是不是也像萧醒一样忽略了很多事呢?
  夏侯虞想着她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做的决定,从吴氏的厢房里出来之后,她主动邀请萧桓:“都督早上还有什么事吗?不知道有没有空陪我到后花园走走?”
  萧桓不管今天有没有事都得答应——夏侯虞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找他逛花园。
  他欣然应允,两人一路慢行,往后园的花园去。
  夏侯虞问他:“都督这几天在建康如何?”
  萧桓想到昨天才刚刚被他送走的冯氏母子,不由抿了抿嘴角,道:“卢渊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谢大人疏狂之事做得太多,名声响亮,行事却很是拖拉。真正能帮忙的人并不多。大家不过是吃吃喝喝的朋友罢了。”
  这话说得倒是坦然。
  夏侯虞忍不住笑道:“我舅父呢?”
  萧桓头痛,半晌才委婉地说:“舅父交际很广,虽然去了荆州五年,却依旧登高一呼,应者数百。”
  这就是说她舅父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一样值得期待。
  夏侯虞哈哈大笑起来。
  萧桓愣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夏侯虞这样的笑。
  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扬着下颔,目光熠熠,像个恶作剧得逞了之后的俏皮小孩。
  原来夏侯虞也可以这样的!
  萧桓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夏侯虞已在问他:“你这几天都参加了哪些人家举办的宴请?”
  萧桓把情况跟夏侯虞说了一遍。
  夏侯虞陷入了沉思。
  “小心!”她突然被萧桓拽住了胳膊,胳膊被拽得很是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僻离了方向,差点被面前挡着的石榴树树梢划伤了面孔。
 
 
第四十五章 说话
  “多谢!”夏侯虞朝着萧桓笑了笑,重新走回了青石铺就的小道。
  “琅玡王回封地去了?”她问萧桓。
  萧桓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两人都是聪明人。夏侯有福为什么会出现在建康,又为什么回去,彼此心里都很清楚。
  他斟酌了一下,道:“回去了。他毕竟是长公主的弟弟。”
  而且是仅存的二个弟弟之一。
  夏侯虞想起前世的事,想起夏侯有道的病逝,不由在心里嘀咕:难道最后的真命天子一定得是夏侯有福不成?夏侯有义会不会因为她的介入,会是个短命皇帝?
  她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
  萧桓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滚,并不打扰。
  她既然有话要对他说,她迟早要说,他只要安心等待就行了。
  两人一路无话,在后花园的凉亭坐下。
  初夏的早晨天气还有些凉,杜慧早已命人在石凳上放了软垫,摆放好了茶点,带着几个侍女远远地在花树下候着。
  夏侯虞喝了口茶,望着萧桓道:“不知都督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就是从前的事一笔勾销的意思了。
  莫名的,萧桓就松了一口气。
  可他随即却被自己的情绪弄得有些烦躁。
  夏侯虞坏了他的好事,却又无力收拾残局,不仅打草惊蛇让卢渊心生警惕,盯着他不放,让他左支右绌,她还一副要置身事外与我无关的态度,把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他有什么好紧张的?有什么需要她原谅的?
  萧桓的心很快又坚硬如铁,淡然地笑道:“原准备是想打卢大将军一个措手不及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有些事就只能慢慢来。先在建康城里呆些日子再说。”
  之前她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答的。
  说了等于没有说。
  可见萧桓对她还是颇有戒心。
  不过,这也很正常。
  若是没有前世萧桓的那个怀抱,她也不可能对萧桓这样直白。
  夏侯虞道:“我从前听舅父说,都督跟着印大人伐蜀的时候,屡立战功,不知道都督可有兴趣告之我一二?”
  萧桓非常的惊讶。
  以朝廷的角度而言,伐蜀就是一件举全国之力却又失败了的耻辱,就是印林的子女,也不太愿意提起他。
  夏侯虞却对这个感兴趣?
  萧桓竖起防备之心,目不转睛地望着夏侯虞。
  他知道,他只要收敛了情绪,冷冷地这样看着别人,没有几个人不会心生不安,就算不是举止失措,也会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的。
  夏侯虞却不以为意。
  前世,萧桓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多了,她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发现,萧桓也不过是用这种眼光看看她而已,具体的伤害,却从来都没有。她渐渐地有了胆量,别人这样看她时候,她也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了。
  这又让她的思绪回到了前世。
  前世她每次遇到卢渊的时候都很紧张,别人都说卢渊于他们姐弟有恩,可她总觉得卢渊看他们姐弟的目光没有温度,卢渊并不喜欢他们姐弟,就算是拱她阿弟上位,也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好,而是因为按律就应该由她阿弟继承皇位,这样对朝廷社稷的折腾也少一些。
  可重生之后,她对卢渊再也没有前世的那种胆怯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有了前世的经历,看到了卢渊的倒塌,可现在,她心里却升起另一股念头。
  说不定是她被萧桓吓唬多了,已经被萧桓练出来了……
  夏侯虞及时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道:“朝廷偏居江南已久,加上伐蜀失败,北凉文帝几次越过北豫,朝廷都没有及时打退北凉胡人,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乡绅百姓,都不太愿意朝廷北伐,都督可曾仔细想过这件事。”
  萧桓忍不住挑了挑眉,第一次凝神望着夏侯虞,表情郑重。
  “我知道!”他道,“所以我没有阻止卢渊北伐。我并不看好卢淮的。”
  夏侯虞也知道卢淮是个草包,可架不住今年十月北凉皇帝会驾崩,顾夏的女儿和襁褓中的皇子外孙被杀,顾夏怒而拥立北凉皇四子和北凉太子争夺帝位,却被北凉太子满门抄斩,北凉大乱的好时机。
  万一卢淮像前世的萧桓一样抓住了这个时机,卢渊不仅声望直上一层楼,卢家还可以借此机会将朝廷所有的兵力都抓在手里,他们要想从卢渊手中突破,说不定得脱一层皮。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重生这样的事,就算她告诉萧桓,也要萧桓相信她才行。
  夏侯虞只好提醒萧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觉得都督不仅要盯着卢家,还要派人去北凉打听打听那边的消息才是。”
  萧桓皱眉,道:“长公主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
  就像他们萧家,虽然已不在当朝顶级权贵的圈子里了,可依旧和旧吴四姓那些活下来的人家有着比和朝廷更加密切的关系,而且还经常互通有无。
  好比顾夏,他的母亲是旧吴吴家的女郎,而萧桓的母亲,姓吴……
  夏侯虞有点拿不定主意萧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她阿家是旧吴吴家的女郎,而且是唯一的嫡女,这件事她前世的这个时候是不知道的。是她搬到庄园之后,听别人说萧家的陶工会烧瓷,举国上下,只有萧家的陶工有这样的技艺。他们家烧出来的瓷器,价比黄金。她很好奇,有一次萧醒过来接她去参加萧家的喜宴,她随口问起,萧醒还以为她想讨几个陶工来帮她烧瓷,窘然地告诉她那些陶工都是吴氏的陪嫁,而吴氏一看就不是个精明管事的人,她心生疑窦,查起吴氏的来历,才隐隐约约了解了一些。
  萧桓不会是以为她知道了吴氏的来历吧?
  前世她之所以能查到一些线索,除了她是萧桓的妻子之外,萧桓的权势已达到了她不需要隐瞒的地步。
  可今生,他还只是个没有形成气候的亭侯而已。
  卢家在“四姓乱吴”中得了不少好处,一直以来都很忌讳别人说起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郑芬挑了萧桓做她的驸马都尉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有特别的情况,卢渊是不会用萧桓的。
  萧桓不会杀人灭口吧?
 
 
第四十六章 主意
  夏侯虞觉得脖子一凉,忙解释道:“我听到一些传言,说北凉皇帝身体违和,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是这样,只怕北凉要大乱了。若没有这样的事,怕是北凉那边已经知道大将军要北伐的事了。”
  萧桓并没像夏侯虞想像的想那么多,他知道像夏侯虞这样的顶尖贵族都有自己的生存秘密,她刚才提醒他的时候,他实际上是怀疑夏侯虞听到了什么风声,不好向他说明来源,只好找了借口提点他。
  不过,这与他伐蜀有什么关系?
  夏侯虞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温声道:“我若是没有记错,印大人伐蜀的时候,度支尚书是卢大将军的同门师兄。”
  萧桓眼睛一亮。
  度支尚书,掌握朝廷的贡赋和税租。
  而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当年印林伐蜀失败,有很多的原因,可若是单把度支尚书提出追责,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的心思飞快地转着。
  夏侯虞继续道:“卢渊未必一心一意的想北伐。不过是因为立帝之事失败后,需要挽回声誉罢了。”
  “这个你我都知道。”
  “这个仗他准备怎么打?打到哪里?是否只需要一场胜利就收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可他肯定是要把度支尚书抓在手里的,不然粮草的供应就太麻烦了——只要有人拖延几天,前方的大好局面说不定就成了败笔。衙门的一些主官常年不上朝,不理事,都督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我倒觉得此时对我们是个不错的时机。”
  “重提伐蜀之事,恢复印大人的声誉,把当年的过失与卢渊联系上,让人传颂你在伐蜀中的战功。这样一来,卢渊北伐除非取得赫赫战功,否则在别人眼里也是应当的。若是卢淮失势……那就折他一条胳臂,让卢淮永远在家里歇着!”
  夏侯虞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对卢渊的怨恨,平平淡淡的说了这番话。
  萧桓睁大了眼睛望着她,难掩眼底的惊愕。
  难怪她能说服武宗皇帝让自己的宠妃殉葬。
  晋陵长公主,还真是巧舌如簧啊!
  听得他都心动不已。
  若不是心底对她的那一丝戒备,他恐怕已脱口出声表示赞同了。
  不知道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给她出的主意。
  萧桓如同有意为夏侯虞找借口似的,瞥了一眼站在花树下的杜慧。
  这位也是个狠角色。
  历经两朝。
  若不是跟着夏侯虞出宫,恐怕会还历经三朝、四朝吧?
  萧桓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压了压心底的波动,声音平缓地道:“不行!印大人和当年的那位度支尚书都已经逝世,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这样拿死人说事,未必妥当。
  夏侯虞冷笑,“你从前可没有这么有底线”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她稳住了心绪,喝了口茶舒缓了心情,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要是我没有记错,都督麾下有位名叫宋潜的客卿吧?我想借用几天。”
  萧桓眼底锐光一闪。
  宋潜是他前些日子去徐州时刚刚收服的。此人虽然出身寒微,没有什么声望,却着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宋潜也无意出名,愿意投靠他也是因为受了他的恩惠,宋母叮嘱他要报恩而已。
  他身边的人大部分都以为宋潜只是个文笔不错的文士,他收在麾下是帮他处理文书的。
  夏侯虞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虞暗中嗤之以鼻。
  当年萧桓北伐,这位宋国师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有段时间他甚至怂恿着萧桓自立为帝。
  这位宋大国士的能力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萧桓的疑心病肯定又犯了。
  可关她什么事?
  谁让他怀疑她人品不端,拿死人做文章的。
  印林洗刷了罪名,扬眉吐气的不也有你萧桓一个吗?
  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夏侯虞直言道:“你若觉得不好,且在旁边看着。我不会把你拖下水的。这个机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都督就和卢渊慢慢地磨吧!我外祖父病逝之后谢貌接的手,卢渊也是等谢貌死后才有了如今这番局面。不过,卢渊比谢貌幸运。我外祖父年逾六旬才病逝,谢貌接手没两年就死了。”
  如今卢渊才四十出头。若是卢渊像夏侯虞的外祖父郑璨那样活到六十岁,萧桓还要等十几二十年呢!
  萧桓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好像他懦弱怕事似的。
  但夏侯虞的话也不无道理。
  卢渊正值壮年,若是北伐胜利,他的声望更盛,若是北伐失败,也不过花费他更多的精力重新布局朝堂。他们却始终只能在卢渊阴影下挣扎。
  他轻轻地摩挲着茶盅的边缘,面露沉思。
  夏侯虞没有打扰他,而是起身走到了凉亭的栏杆前,打量着栏杆前种着的花树。
  叶子是椭圆形的,叶边有的地方长着细细的锯齿,前端尖锐,一左一右对称着长在枝杆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弄明白过。
  在她的眼里,所有的花树都长得差不多,只有开花的时候才分辨得出品种。
  不过,吴氏很喜欢种花莳草,是个温柔的人。若是有机会,应当送几盆名贵的花草给吴氏,吴氏肯定喜欢。
  夏侯虞用指头碰了碰那花树的叶片,指尖上沾上了灰尘。
  她不喜欢灰尘。
  她捻了捻手指,朝杜慧张望,犹豫着要不要让杜慧给条湿帕子来给她擦擦手,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方素帕。
  拿帕子的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漂亮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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