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事——骈四俪六
时间:2018-04-15 12:44:39

  方娘娘停了半晌,最后点头,“只此一次。”
  霍韬也不知道崔蓬想和白湘灵说甚么, 总之两个女人在花厅里说了很久,十月的风吹在崔蓬白色的锦袍上,吹在白湘灵淡紫色的长裙上,外头的男人望着里头,好像一群偷窥者。
  崔礼过来轰人,“走,都走,她们女人说话,你们都来看甚么?都走......”
  崔蓬拉了白湘灵的手,“湘灵,我要回平壤了。我生了病,不能走动,我想见你,也只能劳你出来。湘灵,你在宫里要听话,顺着皇帝和皇后娘娘,他们会让你平安终老的。”
  白湘灵的脸依旧如当年那个二八少女一般,活泼生动,她这刻有了悲戚的表情,“将军,你不要我了?”
  崔蓬笑,她想摸摸白湘灵的头,偏偏手脚都无力。
  白湘灵抓了她的手,“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平壤,我跟你走吧,我再也不想回宫了,那该死的皇宫,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崔蓬身体没复原,笑起来都没有力气,她弯了眼睛,“傻姑娘,你如何能跟我走。即便你跟我回了平壤,皇帝也能把你找到,他会从朝鲜或者波斯把你带回来。”
  “将军......”
  不知为什么,白湘灵格外喜欢喊戚英姿作将军,紫衫的女子扑在白衣崔蓬的腿上,久久不肯松开。
  沈约很久不来了,唐纵压根就没来过,霍家的后院的风波平息了,霍宅更是重新归于平静。
  众人都以为此事已了,但嘉靖皇帝开始追讨散播谣言者的责任,从最早的锦衣卫开始查起,最后根源落在了五城兵马司统领马鸣衡身上。
  “流放辽东。”嘉靖帝下了个不轻不重的处罚。
  马鸣衡最后的结局是流放辽东,马家垮了。
  马鸣衡被流放的时候,康嫔没有去看一眼,她不能出宫,她失宠了。曾经如新星升起的马家如火花一般,很快就消逝了。
  马家的风光,十年不到。
  张千山和霍韬联合搬倒了马家,张千山很开心,他心里十分痛快,有为张皇后复仇的痛快,也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感慨。
  至于沈约,他和夏言抱到了一处,据张千山传回来的消息,夏言打算把自己的侄女儿介绍给他。
  霍韬对夏言的侄女儿没有印象,随口问道:“哪个侄女儿,谁?”
  舒芬磕着瓜子儿,“夏琮琮,旧年丧了夫。”
  霍韬倏地坐直了,“丧夫?沈约同意了?”
  舒芬摇头吐瓜子皮,“李时病了,最近皇帝老是在偏殿里召见夏言,夏言要复位了。”
  “谁说的?”
  “外头都是这么传的。”舒芬摇头晃脑,“大家都说沈大人命好,离了唐门,又遇夏言。夏言首辅的位置跑不离,沈大人撞大运了。”
  “呸!”霍韬呲牙,“唐纵的下作手段!他换个法子耍沈约呢。”
  “沈大人愿意,沈大人愿意被耍的团团转。”舒芬不期接一句,“你管得着吗?”
  沈约与榆林唐玉蝶脱离了关系,因唐三小姐的恶名在外,兵部中沈约的同僚有真心实意为他高兴的,也有那与唐纵亲近,知晓内情多一些的。话到这些人嘴里,就成了:“娶个丧夫的女人,还不如唐三小姐。”
  悠悠众口,众口悠悠,嘴长在别人身上,堵是堵不住的。崔蓬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崔礼说要带她回平壤散心养病,霍韬留不住。
  留了几回,便也懒得再留了。
  十月二十一,夜晚,霍家来了客人,霍韬请了几个卖杂耍的在自家院子里表演,说是为了给崔蓬和崔礼送行。实际上是镇国公觉得闷了,想寻些乐子,崔蓬也不戳穿他。
  杂耍的艺人手持火把开始表演,他们将火把舞成火圈,十几个大汉一起舞动,甚是壮观。崔蓬坐在火把中间,她觉得有趣,一个匠人倏地喷出火光长龙来,崔蓬笑着偏了偏头,便瞧见了有人从火光中走来。
  唐纵手里提着很多个布袋子,众人不知唐大都督搞甚么鬼,待大汉们的杂耍落幕,火把也熄灭之后,众人才见唐纵的布袋中荧光闪闪。
  霍韬笑,“大都督这是燃灯照明来了?”
  唐纵将手里的布袋一个一个打开,萤火虫漫天飞舞,霍宅后院里一片流萤。
  “你要走了,我来给你送行。”崔蓬并没有告诉唐纵她要返回平壤的消息,而唐大都督这些日子围着唐玉蝶转,也没来看过她。
  此刻唐纵一现身,就带了些与他往日作风不相同的玩意,崔蓬笑了笑,“多谢。”
  唐纵这一次的送别让崔礼都觉得有些伤感,霍韬总之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崔蓬一向是话少的,无人知道她心里想些甚么。
  又三日之后,唐纵令沈约叫沈醉回来,原因是唐玉蝶给他生了孩子,于情于理,沈醉都应该回来看看。
  沈约觉得自己不会同意沈家娶这样一个毒妇进门,尤其对方还是沈醉。在沈约下决心分开沈醉和唐玉蝶的时候,他就让沈醉回了扬州。
  在唐大都督提出要求的时候,沈约拒绝了。沈约心里很明白,唐家对他的释放是以捆绑沈醉为代价的,尤其是在沈约近距离目睹了唐玉蝶的疯癫之后,他说:“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
  唐大都督觉得好笑得很,他用一种至上而下的目光睃他曾经的妹婿,“你不同意?你有甚么资格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沈醉跟三儿生了孩子,他还想令娶他妇?你不同意可以,但你觉得沈醉还有甚么别的选择吗?”
  十月末了,沈约终于想起了崔蓬,他到霍家去看她,霍韬却告诉他,“她走了。”
  “走了?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沈约也听闻风声,他听说崔氏要返回朝鲜,他一直关注北上朝鲜的商船,但崔蓬他们并没有登船北上。并且时至十一月,北边的内河又要冰封,现在回朝鲜,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沈约又去了崔家的香料铺子,里头空无一人,门也再没开过。他去问霍韬,霍韬竟然说不知道。沈约道:“国公爷,我和她之间......”
  “哧哧”,霍韬觉得好笑,他说:“你别以为我从中作梗,我棒打鸳鸯,我跟你讲,我真的甚么都不知道,她说走就走了,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崔蓬不是个任性的人,不管她是过去的戚英姿,还是现在的平壤崔氏三公子,她一直是个有始有终很有交代的人。她无故远走,沈约觉得约莫是自己又伤她心了。
  沈约没有想错,崔蓬是回平壤了,但她不是走海路,她是走陆路回去的。
  崔蓬与崔礼先走山海关,越过鸭绿江,在从义州走平壤,走上个把月,也就到了。
  崔蓬身体不好,崔礼走得也不快,马车走走停停,往往一日里只有半天是在赶路。夏生说:“咱们可以明年开春乘船走,这样快一些。”冬生则老是回头望,不知他望甚么。
  唐纵叫傅默宁去了一趟扬州,他令傅默宁将沈醉直接带到陕西榆林去了。等傅默宁从榆林折返京城,唐大都督正令奶娘带着孩子和唐玉蝶回榆林。
  唐玉蝶哭闹不休,唐纵直接给她下了重药,让她昏睡。
  傅默宁骑在马上,护送唐三小姐和唐家的奶娘回陕西,唐大都督在北去的大道上送她们。
  唐大都督骑在马上,马车暂时停下来,唐大都督丢了一个包袱给傅默宁,唐纵丢过去的是十根金条,傅默宁紧紧抿着嘴,有些哽咽,但始终未发出声息。
  沈约没来相送,傅默宁知道他不回来,他肯定不会来,就连正主走的时候他都没送,自己一个赝品,他怎会来呢?
  唐大都督看了面前这个女孩子一眼,终于说了句:“回去找个好人嫁了,他不适合你。”
  沈醉被唐纵抓去了陕西,唐玉蝶也悄然离京,等沈约收到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
  唐纵又摆了沈约一道,等沈约知道的时候,唐纵已经将沈醉和唐玉蝶凑到一处去了。并且人都在陕西唐家,就算沈约现在有夏言帮助,也是鞭长莫及。
  张千山感慨唐纵雷厉风行的手段,霍韬听了沈家的事,笑说:“一物降一物,谁知道沈醉是不是唐毒妇的克星。”
  张千山道:“沈醉是不是唐三的克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唐纵一定是沈约的克星,几番来回,唐大都督都打得咱们沈大人毫无还手之力。”
  北边的天气凉了,阴阴欲雪。
 
 
第79章 山高水长
  山海关外早就下了雪, 崔蓬的情况比她在京城的时候好了一些, 冬生与夏生在外头骑马, 崔礼与春生则在马车车厢里头陪崔蓬摸牌玩儿。
  一站又一站, 风雪压境, 冬生回头说:“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儿住下吧。”
  马车停在山海关最大的客栈,‘夜归人’, 冬生与夏生下了马, 崔礼扶崔蓬下马车, 夏生进去打点住宿,“店家, 要三间房,再来点肉和热汤。”
  崔蓬穿一件白底绣银丝的狐皮大氅,关外的雪不似江南雪花, 六角或者八角, 关外的雪花成团落下, 砸在人身上, 发出‘砰砰’的声响。
  崔礼接了一团雪球往崔蓬帽檐里塞,女人咯咯笑,转身就捧了一团更大的砸回去。
  雪下得更大了, 鹅毛大雪落成帘, 挡住了女人的视线,崔蓬许久听不见崔礼的声音,又不见崔礼再回来砸她, 女人才抬起头往身边看过去。
  哪里又有崔礼,崔礼早就跑到客栈廊下站着了,剩下崔蓬一人在雪地里玩耍。女人笑一笑,伸手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准备也进客栈暖和暖和。
  女人转过身,才想往客栈里头走,外头便有两匹骏马驰骋而来,马上一人穿盔甲,行伍打扮,另一人则穿一件黑色大氅,深黑色的貂皮大氅。
  崔蓬行动虽比过去迟缓,但目力还是好的,她一眼就看清了马上的人,曹令君与唐纵。唐大都督的马快曹令君一步,骏马要踏过崔蓬身边的时候,唐纵一扯马缰,马儿扬踢嘶鸣,在崔蓬身边站定了。
  女人仰头,“你怎么来了?”
  崔蓬如今瘦得很,她的脸藏在白色狐皮的帽檐里,显得脸儿越发小了。
  唐纵拉了马缰,“我来送你。”
  女人低头,似是在笑,唐纵说:“你可以不同我道别,但我不能不来送你。”
  崔蓬点头,“好,多谢唐大都督迟来的送别。”
  唐纵点头,“那我走了。”
  崔蓬在雪地里站着,她就站了这么片刻都觉得脚底透心的凉,唐纵这样一路骑马奔袭过关,想来身上更凉。
  崔蓬没有留,她想唐纵或许希望她留一留。但她只说了一句话:“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大都督,保重。”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唐纵侧开马身,仰头大声笑出来,“好,好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蓬蓬,我祝你好。”
  唐大都督扭头又走了,骏马前头是关内,关内有桃花、美人,还有美酒。马后头是关外,关外有甚么,关外有她。关外也只有她。
  曹令君跟着唐纵千里走单骑了一回,两人骑马一路从北京城追到山海关,快马换了七匹,终于赶在山海关见到了那女人,但大都督好像又吃瘪了。
  曹令君心中闷得很,替唐纵心闷。里头的冬生也闷得很,一样是替唐纵心闷。
  崔蓬一直在客栈外头的雪地里站着,等唐纵走远了,她才低头上来。
  崔礼说:“送上门来的你不要,你当真是与众不同。”
  崔蓬的斗篷已经湿透了,崔礼伸手替她去拂冻死了的冰渣和刚落的雪花,女人摇摇头,往屋里去了。
  这一年,是嘉靖十七年的冬月,冬月十七,山海关大雪。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山高水长。是的,这是最后一章了。
  这本书的结局我写了又写,结尾改了五六七八遍,回回都有不同的想法。
  你让我怎么评价沈约吧,他拧巴,阴沉,并且一穷二白,他身上还有深重的屈辱感。
  关于文章女主角的归宿问题,我这里有两个版本,沈戚版和崔唐版。
  为什么说是沈戚版,而唐纵与将军是唐崔版呢,因为沈约眼里的戚英姿是戚英姿,而唐纵从来认识的都是崔蓬,他不认识戚英姿,也不知道曾经那个长发的女将军是甚么样子的。
  这里咱们就实名投票,沈戚的请举手,支持唐崔的也请实名留言,最后作者选队伍人多的一方放结局。
  千万别问我,怎么没有霍戚版,因为作者没有考虑过霍韬...这个回答够直接吧。
  在故事的最后,作者本人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与厚爱,是你们无声或者有声的支持才使作者走到了今天,以至于作者还有勇气继续创作下去。
  而下一本书正在创作中,作者也希望很快能和大家见面,同时一样希望大家收藏作者的专栏,这样会收到作者的更新提示。
  谢谢你们,谢谢!
 
 
第80章 嘉靖年间琐事记Ⅰ
  嘉靖十七年十二月, 李时病倒, 不久病逝。
  同年十二月, 首辅夏言入主内阁。
  夏言过去就与张璁和桂萼不对盘, 张璁与桂萼极力控制内阁, 他们收到了当时的首辅费宏的打压,并且对当时的翰林院进行了清洗。
  夏言与张璁也不对盘,张璁举报杨一清收取过太监的贿赂, 而夏言也控告过桂萼在朝廷斗争中排除异己。
  李时病逝, 夏言入主内阁, 他的第一件事也是清洗翰林院,而首当其冲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张璁张孚敬的门生, 杨宝儿。
  夏言记得杨宝儿是嘉靖十年的进士第一名,状元郎,这位状元郎最初以观政的名义去了宁波府, 回来就受到了提拔, 夏言早已将杨宝儿划在了张璁一党的阵营里。
  镇国公霍韬的事情并未远去, 夏言旧事重提, 杨宝儿又是参与李甲案件的御史,杨宝儿的干系重大,夏首辅第一个就降了杨学士的职。
  镇国公家仆一案其实说起来与他并无关系, 嘉靖皇帝也觉得与霍韬无甚么关系, 因为在数个月前,李时告诉他,说镇国公往国库捐了八十万两银子。
  嘉靖帝喜欢霍韬的为人, 他不争权不夺利,并且很乐善好施,愿意为大明朝廷做贡献,这样的镇国公府,值得留下。
  杨宝儿被夏言从京城调走,去了太原府当一个府官,山西常年受到蒙古人侵袭,很显然,那里并不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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