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重生的——程十七
时间:2018-04-16 12:08:15

    檐下的灯笼发出光亮,将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路征干脆熄了手里的灯笼,放到一边。
 
    周暄答道:“爹爹娘亲还有舅公在里面说话,让我回去休息。”
 
    路征听出她话里的一些小不满,又是一笑:“哦,原来是这样。”
 
    他猜想,里面的话,他多半也听不得,就继续站在檐下,问周暄:“那你这是要回去休息吗?”
 
    周暄点头:“嗯。”她寻思着,现下还早,她可以回去看会书,再沐浴休息。她看看路征,忽的想到,她这一走,路征岂不是要孤零零地站在这儿,等舅公他们说完话?
 
    她咳一声,细声细气地问:“那路哥哥呢?是要等一会儿吗?要不,咱们说会儿话?”
 
    路征的确不打算就此返回,他点头,欣然同意:“好啊,不过你想说什么?”
 
    灯光下,姑娘秋水样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流光溢彩,不外如是。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平时都喜欢说些什么。
 
    周暄瞧他一眼,见他微微含笑,眼神认真,她心里欢喜,说到今日与舅公上街,先去酒楼,后去东市。酒楼的说书人声音特别大,东市街头的卖艺人身手了得……
 
    路征边听边点头,接道:“很多年前,我也见过很精彩的杂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像是你说的堆罗汉,可以堆的很高很高……
 
    周暄奇道:“在东市看的吗?真能叠那么多人?”
 
    路征手微微一顿,停了片刻,才道:“不是东市,是很早以前了……”
 
    早得有时候他都要怀疑,那是真的还是梦境了。
 
    他们两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聊着,厅中的三人已结束了谈话。舟山先生不愿与忠勇侯见面,这个想法多年不曾改变。周恕自不会勉强他。
 
    杨氏无意间看向外面,瞧见了正交谈的女儿和路征,下意识咦了一声。
 
    这一声惊叹,一则是因为路征此刻来访,二则是因为看得出来,女儿和路征相处得不错,甚至可以说相谈甚欢。
 
    多年前,这俩人一起学过,一起玩儿过。近一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们单独相处。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的轻松与愉悦。
 
    舟山先生也随之望了过去,看向灯光下,不远不近,站着的正说话的少年男女。
 
    路征平日看着老成,然而也不过才十七岁。昏暗的光芒从灯笼中流泻出来,使他的侧脸看起来稚嫩了些。他正含笑瞧着周暄。灯光蹂碎了洒进了他的眼眸,亮晶晶的。
 
    而周暄,花样的年纪,花样的人儿,她微扬着头,说着什么,煞是可人。
 
    舟山先生瞧了会儿,便移开了视线,说道:“他们俩感情不错……”
 
    杨氏一颗心砰砰直跳,告诉自己,女儿年纪还小,恐不懂男女之情……
 
    舟山先生道:“这俩孩子倒挺般配。”
 
    周恕摇了摇头:“不会……”
 
    杨氏亦道:“他俩小时候一块长大,阿征懂事,待暄儿跟亲妹妹一般……”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好笑。
 
    对啊,他们小时候感情就不错的。阿征为人和善,谦恭有礼,对暄儿一直挺好。
 
    周恕却像是有些遗憾,叹道:“若是路家跟咱们家不是姻亲,他们俩在一起,倒也是桩不错的亲事。俩孩子都很好,可惜了,阿玉嫁给旸儿,若暄儿跟了阿征,岂不成了换亲?叫人笑话的。”
 
    大周风俗中,诚然亲上加亲不错,但少有这家的妹妹嫁到了那家,那家的妹妹反嫁到这家的。这种事情,有人戏称为“换亲”,除非是穷得娶不了媳妇儿,或是特殊情况,很少有人家这样做的。
 
    杨氏嗔道:“又说胡话了!”
 
    舟山先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也不过是看方才画面很好,随口一说罢了。
 
    时间不早了,周暄冲路征道:“路哥哥,我得回去啦。如果爹爹他们一时半会儿不结束谈话,你也早些休息吧!你之前住的院子,我娘还给你留着,定期有人洒扫。天晚,可以歇在这儿的……”
 
    她的习惯早已养成,该休息时必须休息。所以,恐怕不能陪着路征等了。
 
    路征并不意外,他只道:“我提着灯笼送你一会儿?”
 
    周暄笑眯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她狡黠一笑,指了指檐下的灯笼:“到处都是灯笼,还是在我自己家,我还能迷路不成?”
 
    路征点头:“这倒也是。”
 
    正说着,来接周暄的丫鬟提着灯笼赶了过来。周暄冲路征摆摆手:“再见。”就转身离去。
 
    路征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竟觉得有点无趣。他微微叹了口气,忽见周恕走了出来。
 
    “阿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晚饭可曾用过?”
 
    问题有点多,路征少不得一一作答。
 
    周恕道:“进来吧!先生在等你。”
 
    路征瞬间肃了脸色,大步走了进去。
 
    他师从舟山先生,加上自己之前所学,被今上看重。他们的主张,有的被皇帝采用,有的则没有。他也曾写信给先生,但是纸上所书,终不如面谈详尽。如今先生进京,或许该与先生长谈一番。况且,先生待他很好,不亚于至亲。将近一年不曾见面,他也很思念先生。
 
    然而先生行事独特,到京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带着周暄去听书、看杂耍。
 
    路征原以为,他会好好休息,缓解一路奔波的疲劳。然而,到底是猜错了。
 
    舟山先生并不问路征的来#意,开口就道:“你还是夜猫子习性!不过,既然来了,那你倒是跟我说一说,京城有什么不可不去的地方。”
 
    路征笑,好吧,这会儿都算夜猫子了。
 
 第27章 湖面偶遇
 
    京城中不可不去之处,路征回京将近一年,也略略知晓。虽不明白先生为何不问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周伯父却问自己,但还是如实说了。
 
    舟山先生边听边点头,记在心里。然而当路征说明来意时,他却摆手道:“朝堂之事,不必对我这山野之人讲起。你自幼聪慧果敢,见识不同于常人,又有慈悲之心,我信得过你。”
 
    路征在他身边待了七八年,他自认对路征的人品学识十分了解。舟山先生原是南庆人,少年时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寻找胞妹之际,心有感悟,著书立说,名扬天下。先帝曾数次请他入朝为官,被他拒绝。今上继位后,又多次邀请,还曾派大皇子亲自去请,舟山先生就让路征替他入朝。
 
    路征年少,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而他已垂垂老矣。而且,虽然南庆灭亡五十多年,但他终其一生都是南庆旧人。他纵观历史,游遍天下,知道当年统一是大势所趋,知道南庆末帝暴虐荒淫,可说到底,他仍是南庆人。
 
    见先生如此,路征只点了头。先生的心结他也知道一些,家国旧梦,是先生心中的痛。
 
    想缓和一下气氛,路征笑道:“方才听周家妹妹说,先生今日带她去看了杂耍?”
 
    他话一出口,厅中就安静下来,周恕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路征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颇为诧异,他不过是随口一句话,想转移个话题,怎么感觉氛围不大对呢?他回想了一下,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错啊。
 
    周家妹妹?这称呼不对?
 
    舟山先生哈哈一笑,说道:“是去看了会杂耍。”又说起东市的盛况,继而不着痕迹转了话题。
 
    路征听了会,想着夜深不好久留,就寻了个时机,提出告辞。
 
    周恕夫妇自然想留他在此地歇息,然而路征甚是坚持。周恕夫妇只得随他。幸得本朝商业发达,夜间并无宵禁,且街上时不时有巡行的兵士,周恕夫妇倒也能放心。
 
    翌日舟山先生仍带着周暄出门,甚至为了出行方便,还说出可改装之类的话,周暄既喜且怕,又有几分跃跃欲试。
 
    当日先帝曾有一妃,喜爱男装,先帝爱之。宫廷内外,争相效仿,一时竟成盛况。及至今上临朝,今上不爱此道,于是此风渐消。
 
    杨氏小时候淘气,也曾身着男装爬上墙头去打枣子。不过如今的她,比之当时不知稳重了多少。舟山先生都开了口,她无法拒绝,就默许了。然而仍免不了叮嘱女儿,在家里穿着玩儿罢了,别出去惹事。
 
    周暄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惹事。杨氏这才吩咐让人去给女儿做两身男装。
 
    ——当然,衣服不可能一天做成,短期内周暄想改装随舅公出去也不能够。
 
    舟山先生采纳了路征的建议,带周暄去了城郊半月湖。
 
    半月湖形似半月,水清见底。湖边的柳树下,拴着三三两两的船只,年过半百的老者看守着船,供人租赁。
 
    舟山先生租了一条小船,递给了周暄一支船桨。
 
    他生在江南,又踏遍山水,对此毫不陌生。而周暄还是第一次握着船桨,觉得很新奇。
 
    她站在船尾,初时拿着浆胡乱地划,后来渐渐看出了点门道。微风拂来,她的心情也随着发丝飞扬起来。
 
    舟山先生称赞她聪明。
 
    周暄笑了笑:“都是舅公的功劳。”
 
    舟山先生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笑。他名穆行舟,她这话倒像是一语双关了。
 
    正说着,忽听一个惊喜的声音道:“令,周姑娘?”
 
    周暄望去,赫然是泾阳侯世子宋愈。他一身青衣,立于船头,见到周暄,他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不等周暄回答,他又向舟山先生行礼:“宋愈见过舅,见过舟山先生。”
 
    他今日告了假,到半月湖散心。——他父亲泾阳侯忙于政务,又觉得他已长大成人,已很少管他。
 
    ——婚事不顺,在忠勇侯那里又无进展,宋愈心中郁郁不乐,想起前世周暄曾说半月湖的种种好处,就告假来此。只是没想到,他竟在此地遇到周暄和舟山先生。真是意外之喜。
 
    一时间他几乎就要忘了他们还没有婚约。他甚至差点脱口叫出她的小字。然而他到底还是清醒过来,客气地唤她“周姑娘。”
 
    舟山先生瞧他一眼,以眼神询问周暄,此人是谁。
 
    周暄把头轻轻摇了一摇,这人跟她是没有半分关系的。至于为何在此地见到,她也不知道。
 
    舟山先生年高德劭,对后辈一向扶持看重。宋愈表现得又颇知礼,是以,尽管他不知道宋愈是谁,仍含笑点头致意。
 
    宋愈久闻舟山先生之名,前世亦曾以晚辈的身份拜会舟山先生。对其某些见解,他也是佩服的。而且其弟子路征,自称只学到了先生的一些皮毛,就深得帝心,更何况先生本人了。
 
    宋愈当即向舟山先生讨教问题,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周暄身上。
 
    她面染红霞,不知是被兴奋染就,还是因见他而害羞。这种健康的红晕,是在婚后很少见的。
 
    他看得清楚,有一根头发在她脸颊旁飘啊飘,他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舟山先生说了什么,他也没真正往心里去。
 
    舟山先生看在眼里,皱了皱眉,虽说少年人被美色所动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当着尊长的面如此,却也太失礼了些。
 
    宋愈终于收回了目光,对舟山先生道:“先生需要船夫吗?”
 
    他觉得他该给周家各路长辈留下好点的印象。周暄最终会是他的妻子,这些长辈终有一日,也会是他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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