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过去还不到一年,如今林大姑娘跟泾阳侯订了亲,却对她说宋愈的种种好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暗示她,两人情丝未断?
周暄被这念头惊得不轻,她心中一凛,也不说话,只听林樾蓉讲着。
林樾蓉见她神情凝重,若有所思,料想她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暗暗满意。林樾蓉轻咳一声,说道:“我了解他,其实他对你颇有情意……”
周暄一惊,心里又羞又恼。她与林樾蓉的感情远没好到可以说这些私房话,而且林大姑娘自己跟宋家父子关系复杂,何必教她去淌这浑水?她又招谁惹谁了?
林樾蓉只当她害羞,又道:“他的确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对你也……”想到前世种种,她心下一酸。前世若非她刻意破坏,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儿吧。
周暄面颊通红,指尖冰凉,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林樾蓉的话:“林大姑娘稍坐,我现下要去忙些事情。”
说完也不等林樾蓉回答,就走了出去。
待走出小院,凉风吹拂,她脸上的热浪才褪去了些。出来得急,她不但是抛下了林樾蓉,更是一个丫鬟也没带。自己行走了好一会儿,胸中的闷气才渐渐散了。
她也不想回去面对林樾蓉,干脆自己一个人慢慢行着。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也好,林樾蓉也罢,都想把她和宋愈凑在一起?那宋愈是真有那么好,还是他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
她心里想着,忍不住嘀咕出声:“他有什么好?一个一个都想要我嫁给他不成……哎呦……”
周暄正自出神,不妨竟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却是路征了。路征是来找舟山先生的,先生不在,他本欲打道回去,不料却远远瞧见迎面走来的周暄。
周暄低着头,走得很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路征看着好笑,准备跟她打个招呼,谁知这姑娘兀自出神,愣是没瞧见他。
路征拧了眉,听到她嘀咕什么“一个个都要我嫁给她……”竟有些发愣。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仿佛不大认识这个姑娘了。
他本来一直当她是孩子,初见她时,她是红彤彤圆滚滚的“扳不倒儿”,似乎还是个爱哭鬼,偏偏人小鬼大,也管他喊征征。多年后再重逢,她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颇具少女风姿,可在他看来,仍是好看了的“扳不倒儿”,懂事的亲戚家小姑娘。他跟女性来往不多,有时看见她,还停下来特意会逗逗她。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姑娘就开始发愁嫁人的事情了?
在这一瞬间心情复杂的他,也没留意到她越来越近。直到她堪堪撞进他怀里,他才回过神来。原本正要扶她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扶她站好的同时,自己也后退了两步。
他有点尴尬,看看夕阳,看看云朵,问道:“你怎么样?没撞疼吧?”
周暄早回过神来,羞得满面通红,大白天的走路撞到人身上,太丢人了!她摇了摇头,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路征又后退了一步,神色渐渐正常:“你一个人在这边发什么呆?远远地,我冲你招手,你都没瞧见。”
周暄看看他,默默叹了口气,良久才道:“也没什么,左不过是想一些小事。”
路征问不下去了。什么小事?他方才听到了的。他随口问道:“周暄,你今年多大来着?”他也不是一定要周暄的答案,自己续道:“我想起来了,你的生辰是在这个月底,是不是?”
周暄瞥他一眼,去年她生辰过后,路征补送了生辰礼物,是一个很新颖很精致的“八音盒”。现在还在她房中。比起那一排溜的“扳不倒儿”,显然是这个更得她心。
“是三月二十八是不是?”路征记性不错,去年的事情还记得清楚。
周暄轻轻“嗯”了一声。经路征这一打岔,她的心情好转了很多。她仰头看着路征,说道:“我好像不知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见过路征过生辰。
“我吗?”路征微愣,摇了摇头,“不大清楚。”他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四岁了,而且当天就被领回了路家,这个身体什么时候出生的,具体多大,他也不知道。不过,周暄问起,他倒想起了很遥远的一个日子,微微笑了一笑,轻声说道:“十月二十二。”
有些怀念,有些遗憾。
周暄疑惑地瞧他一眼,先说不清楚,又说十月二十二。不过,虽然纳闷,她还是点一点头,郑重地道:“记下了。”
——等路征过生辰,她定要送他一箩筐的“扳不倒儿”。
路征不知她此刻孩子气的想法,他眼角的余光略过她低垂的睫毛,心中一动,有些怅惘,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嫁给他”的“他”指的是谁。
“你今年过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路征咳了一声,慢悠悠问道。
周暄甚是客气:“多谢路哥哥好意,我什么都不缺。”
路征上下打量她,见她立于夕阳下的花丛旁,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她自幼得父母宠爱,的确不缺少什么。他笑了笑,点头道:“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连翘忽然快步过来,福了一福,说道:“好姑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林大姑娘找不见您,都走了。”
周暄只“哦”了一声,走就走呗。她把林樾蓉晾在那里,就想过林大姑娘会自行离去。
路征皱眉:“林大姑娘?万安伯家的那个?”
周暄点头:“原来你也知道。”
路征哂笑,林大姑娘之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连皇上都知晓了。泾阳侯果真是做大事的人。
第38章 生辰小聚
他只是疑惑那林大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周家,莫非是来找周暄的?
周暄猜出了他的疑问,说道:“她说她是来拜访舅公的,舅公不在,她才找了我……”
她忽的想起那日在东市,林樾蓉出手相助焦挺时,舅公也看在眼中。难道之后两人真有什么来往?
——她却不知道,所谓的拜访舟山先生,只是林樾蓉的托词罢了。林樾蓉虽久闻舟山先生之名,却与其缘分甚浅,今生还不曾得见。
路征愈发诧异,在之后不动声色瞧了周暄好几眼,见她容颜清丽,眉目如画,心头有些异样。似乎是在今天他才发觉,这个世界是不同的,和周暄年龄相仿的林大姑娘已然订亲,他也不能再把周暄单纯地当做孩子。
联系到连翘的那句话,路征心念微动,猜想到周暄抛下林大姑娘出来,神思不属,约莫是因为林大姑娘对她说了什么……
“一个个地都要我嫁给他……”
他不免好奇,那个“他”是谁啊?
“路哥哥?路哥哥……”
路征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抱歉,方才有些走神。”
时候不早了,舟山先生也快回来了,路征干脆留下等候其归来。
杨氏听说女儿竟晾下客人,自己出来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一向疼惜女儿,又颇为护短,当时就想着多半是那林大姑娘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暄儿,倒也不曾嗔怪女儿。
不过女儿的行为终归是不大妥当,林樾蓉一人身系万安伯府和泾阳侯府,没必要惹得不快。杨氏又为女儿名声考虑,就让人准备了礼物,送到万安伯府上,只说那日确实有事,招待不周。
周暄不好将林樾蓉的话转述给母亲,然而对母亲的体贴爱护十分感激。
她生辰将至,因为不是整数,就没有大操大办。陈芸和她同龄,两人的生辰,一个在月初,一个在月底。当初就说好了,待周暄生辰时也小聚,周暄便只邀了她二人。
已经订亲的陈苑对每一次出门的机会都万分珍惜,见到周暄,将自己近日所绣荷包香囊等物送给周暄,她甚是遗憾:“唉,娘亲要我绣这个绣那个,我都没多少时间写字了。”
周暄还未说话,陈芸便道:“你写得再不好,也比我的强上一大截。”她又瞧瞧周暄,说道:“我大概跟暄儿的差不多。”还比划了比划:“半斤八两。”
跟周暄熟悉之后,陈芸有时也跟着堂姐“暄儿”、“阿暄”、“暄暄”之类的喊。因为堂姐的缘故,她愿意跟周暄亲密。
陈苑笑道:“啊呦呦,暄儿的字再不济,也是比你强一些的。”
三人笑闹着,连翘进来,说是路少爷遣人送了礼物贺姑娘生辰。
陈芸抢道:“快,拿过来给咱们瞧瞧。”
熟了以后,周暄知她性情如此,也不以为意,点一点头,算是应了。她也好奇,路征此次会给她什么?
连翘和半夏二人抬着箱子进来时,这三人都是一怔。
陈芸道:“什么东西?”她猜测着:“绣屏?古玩?珍珠玛瑙……”她混乱猜着,甚至说道:“总不至于是个小石狮子吧?”
周暄不知她今日为何这么有兴致,见她和陈苑都目光灼灼瞧瞧她又瞧瞧箱子,脸上的好奇遮掩不住,只得说道:“那就打开吧。”
她暗想,可千万别是一个大号的“扳不倒儿。”他若真敢送她这个,她一个月都不理睬他。
箱子打开时,陈家姐妹一声惊叹,周暄也悄然松了口气。这箱子里竟然还分为三层,每一层都错落有致放着不少小物品。
有精致的风铃,有竹篾编织的巴掌大小的桌椅,还有半尺见方的木质庭院,庭院中有阁楼、有假山,甚至还能见到花园里的一架小巧的秋千。还有很多小巧的很奇怪的东西。有的周暄见过,有的周暄听都不曾听过。
陈芸叹道:“竟有这么多东西,虽然瞧着不是多值钱,但是真是新鲜有趣儿!”又不掩艳羡,说道:“我下次过生辰,跟娘亲说,也不要他们送我珍珠古玩,我也要这些小玩意儿。不,我自己也可以叫人买。”
——她自幼深宅长大,见识过太多华贵珍宝,对那些已经不大感兴趣,反倒是一些市井之物,看着平平,却很是新鲜有趣。
陈苑笑道:“若人人都给你这些,恐怕你就又不喜欢了。”她知道堂妹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
周暄笑了笑,盯着箱子中的物件出了会儿神。陈芸说的是,这些东西未必比珍珠古玩值钱,可这里面的心意却教她欢喜。她和路征自幼相识,虽然路征喜欢送她“扳不倒儿”这一点不大让她满意,但是他着实待她不错。他送给她的东西,只怕三四个箱子都装不满。——即使是在他随着舅公读书那几年,他也曾托人带回各地一些好玩儿的给她。——这些东西未必贵重,但除了“扳不倒儿”,她都很喜欢。
他待她挺好,她想,她可以不计较那些“扳不倒儿”了。
几人瞧了一会儿,陈芸便道:“我看也看过了,教人收起来吧。”
她们三人又闲聊着,陈苑问起舟山先生。她听过舟山先生的名头,父兄对其也极为推崇。她知道舟山先生与周家的关系。
周暄简单说了舅公的近况,又笑道:“我今日过生辰,舅公还送我一幅字呢。”
陈苑爱字,自然提出要瞧上一瞧。
她这边看着字,周暄却想起那次到林家,她拿的便是舅公的字。又想到林樾溪过生辰时的样子,不免心情有些低落。
陈芸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