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征笑:“伯母这话说的,我现在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啊。伯父伯母不都是我亲人吗?”
至于成亲一事,那是万万急不得的。
大过年的,杨氏也不想念叨他,笑骂一句:“你这猴儿!”却是不再提此事了。
初一到周年拜年的人不少,有时周恕忙不过来,路征就帮着招待。——他府里冷清,他倒是乐得在此地忙碌。
而周暄从头到尾,仍是闲人一个。舅公舟山先生给她讲书,她兴致勃勃听着,颇有陪书本过年的感觉。
宋愈到周家拜访时,是路征接待的。见到路征在周家以主人身份出现,宋愈有些恍惚,然而却又不觉得意外。印象中路征和周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不管是他身份明了之前还是之后,他和周家似乎就没走远过。
路征尚不知晓宋愈曾到周家求亲一事,只当是寻常客人,他与宋愈素无来往,知道对方是新科探花,对于学习好的人,他向来是有几分钦佩的。是以,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他很是客气。
两人你来我往交谈一会儿,直到宋愈告辞,看起来两人颇为投契。宋愈甚至还邀请路征到家中做客。路征与他客气一番,不应下也不拒绝,略过了此事。
新年到周家拜访的人甚多,在路征看来,宋愈除了是探花,也没什么特别的,故此并未特意告知周恕,只笼统地称为泾阳侯府。如此一来,宋愈特地寻来想送给周暄的礼物也就堆在了库房中,不见天日。——这些就是宋愈不曾料到的了。
——数月前,宋愈的上司在泾阳侯面前委婉地告了他一状。泾阳侯当面维护儿子,过后却将儿子叫过来,教训了一番。——虽不甚严厉,但对宋愈来说,却很有震慑作用。
宋愈老老实实每日去翰林院点卯,再不敢随便告假了。如今借着新年,送些薄礼,以慰相思。他心中遗憾,若还在前世,这个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家未来姑爷了,哪里轮得到路征以主人的姿态来招待他?
然而,情势迫人,他不得不与路征交好,以期让周恕夫妇明白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以偿他心中夙愿。
过了初一,周暄也开始随着母亲去亲戚家走动。
在姑母家里,周暄见到了表姐陈苑。自定亲后,陈苑便被母亲拘在了家中,学管家,绣嫁衣,甚是忙碌。青年姊妹,多日不见,分外想念。她们同陈芸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陈苑虽然不大出门,对外面的事情倒是知晓不少。说起之前万安伯家发生的事情,陈苑叹道:“何苦来哉!”万安伯竟然把好好的姑娘送到城郊庄子上!
见表姐长吁短叹,周暄轻声说道:“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她。”说着又讲起林樾溪的现状:“人找好了,不知道怎么送到她身边。”
一旁的陈芸忽道:“这有何难?交给我就是了。”
陈苑笑道:“我知道你向来神通广大,这回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陈芸哂笑,“就说是公主府送给林二姑娘的下人。”
陈苑道:“这不大好吧?岂不是教万安伯面上难堪?”
陈芸忽的站起,说道:“那又怎样?林樾蓉教公主府难堪,我怎么就不能让她们家难堪了?”
第36章 意料之外
陈苑、周暄不解其意。陈苑问道:“这话怎么说?她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林樾蓉的祖父原是商业巨擘,富甲天下,然而陈芸却不大看得上眼,是以虽同在京城年龄相差也不大,然她与林樾蓉来往很少,也怨不得陈苑她们疑惑。
陈芸却只冷笑,并不回答。
陈苑知她性情,不再追问,只说了一句:“你考虑清楚就行,别太冲动了。”
“嗯。”陈芸应了一声,又转而对周暄道,“阿暄,既然我揽了这事,也就不用你家出人了。人我自己找就行,不会比你找的差。”
她既已打算出头,就没必要教周暄也搀和进来。
周暄惊愕,正要说话,表姐却扯了扯她的衣袖。
陈苑低声道:“听阿芸的吧。”陈芸是皇帝的外甥女,皇帝和太后对她颇为宠爱,她决定了的事很少能有人改变的,而且陈芸又不做无把握之事,她既然说了不让周暄参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周暄只得点一点头,不再说话。
陈芸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数日后,她就挑好了家仆并送到万安伯府上,只说是她与林二姑娘交好,听闻林二姑娘在庄子上养病,唯恐身边人伺候得不周到,特意遣了身边的人帮忙照顾。
万安伯正好在家,听说公主府有人过来,纳闷他与公主府无甚交集,连忙接待,不料却是元敏郡主的人。待听清来意后,他勃然大怒。
钟氏死后,原本对小女儿无甚感情的他,更加不愿意见到她。——无他,见到她就会想到与钟氏的种种。他干脆让她到庄子上去“养病”。至于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否知道当天的事情,都封了口,远远发卖出去。
在万安伯看来,元敏郡主此举无疑是让他难堪,他脸色变了几变,刚要拒绝,却被长女林樾蓉拦住。
林樾蓉道:“爹爹,算了吧。”
她心里清楚陈芸一向高傲,不屑多管闲事,此番行为定是因为前不久的事情。前不久的事,她虽问心无愧,但却是不大对得住绥阳公主。元敏郡主想出气,就让她出吧。她这辈子是想当个好人的,只是她既然决定了那件事,就不得不选择对不住绥阳公主了。
万安伯现下万分怀念原配妻子张氏的好,对长女林樾蓉也越发怜惜。她的话,他轻易不肯违拗。听她这样说,他就点了点头,叹道:“也好。”
——说到底,林樾溪也是他的女儿,不管她的母亲如何,终归是他的骨血。他不想见她,但别人要对她如何,他也无从阻拦。更何况,他不过是顶个伯爵的虚名,虽有家财万贯,却不能与皇亲为敌。
随他们去吧!
——陈芸安排的人就这样顺顺当当到了城郊庄子上林樾溪身边。这些人原是公主府出来的,手段了得,姿态强硬,很快在庄子上有了一席之地。他们在林樾溪身侧,帮着林樾溪,一点点拿回主人的底气。
到了三月份,周暄终于知道了林樾蓉怎么得罪了陈芸。——也不独是她,几乎整个京城都知晓了。
三月初,泾阳侯去万安伯府求亲,轰动京城。
听到这消息时,周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的是,万安伯竟然同意了。
去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还在猜测着泾阳侯何时与长公主成亲。——那时泾阳侯与长公主来往甚密,其子宋愈还在公主府来去自如。
周暄也是相信他们会成亲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甚至泾阳侯代子求亲时,杨氏给她分析,说到将来与泾阳侯夫人相处,那时他们考虑的还是绥阳长公主。
所以,泾阳侯夫人是什么时候换人的?
不说林樾蓉的年纪都能做泾阳侯的女儿,单说周暄曾经听过的,林樾蓉与宋愈关系匪浅。这样,真的不尴尬么?
听说在泾阳侯去林家求亲的当天下午,兴国公的公子也去了万安伯府,大闹一场,并提出也要求娶林大姑娘。
两家同时求娶一女,此事不胫而走,几乎人人皆知。
杨氏庆幸,还好当日没同意泾阳侯府的求婚,不然以后女儿见了林大姑娘,可真是难堪得很了。
陈芸今年过生日,不像去年那般遍邀京中闺秀,只邀请了几个人,周暄亦在其中。已经定亲的陈苑也磨了母亲许久,去给堂妹做寿。
因为无外人在场,陈芸干脆直接说道:“泾阳侯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周暄与陈苑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这件事,在京城闹得那么大,——尤其是在田学思也去去求之后——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芸冷笑:“那宋老三虽然不错,可也不过是不错而已。林樾蓉爱当宝,就让她当宝。”
周暄与陈苑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一起沉默。
陈芸的父亲陈二爷早逝,她母亲贵为公主,她早知道母亲会再嫁。泾阳侯与长公主虽然并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但是在所有人都以为泾阳侯会成为她继父时,她也试着接受他。
在她看来,泾阳侯此举不但是打她母亲的脸,也是在伤害她的感情。长公主不再提及此事,说之前两人本来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利益为重,并非真的男女之情。
而她陈芸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她母亲是天之骄女,皇帝的亲妹妹,泾阳侯不过是一介鳏夫,凭什么瞧她不起?
陈芸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堂姐陈苑成亲的事情。三人又聊聊其他的,很晚才散。
周暄回家后,发现林樾蓉竟在她家中做客。丫鬟告诉她时,她愣了片刻。想到方才正与陈家姐妹还议论过林樾蓉,不觉面色微红。
丫鬟却告诉她,林大姑娘是来拜访舟山先生的。舟山先生不在,才转而来见周暄。
第37章 一念心动
周暄诧异,莫非林大姑娘识得舅公?她换了身衣衫,理理心情,让人请了林樾蓉进来。
这是自林樾溪生辰后,周暄第一次见林樾蓉。林大姑娘一见着她,就拉了她的手,轻声道:“周姑娘……”
林樾蓉看一眼连翘,声音压得更低:“让她们退下,咱们俩说会儿话?”
周暄还未答言,连翘便福了一福,说道:“姑娘,我去看一看茶煮好没有。”便同林樾蓉带来的丫鬟一起退了下去。
四周再无他人,林樾蓉才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些日子可还好?我怎么瞧着你瘦了些。”
周暄不着痕迹抽出手,笑了一笑:“是么?我觉着倒还好。”
气氛有些尴尬。林樾蓉暗自思忖,约莫是因为上次在林家的事情。她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你家里简单,是你的幸运。我不比你,很多事情都需要我自己去努力。”说到这里,她笑了笑,甚是落寞:“你今天去了公主府是不是?”
周暄点一点头,林大姑娘到周家多时,想来早就知晓了她今日的行踪。她也没必要隐瞒。
“公主有怪我吗?”林樾蓉的语气有些古怪。
周暄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摇一摇头:“没有。”
——诚然陈芸对林樾蓉有气,但是绥阳长公主并未提过此事。周暄与公主见过几次,在她的印象里,长公主高傲得很,即使是怪罪一个人,也不会显露半分。
林樾蓉似乎舒了一口气,然而悬着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她重生归来,一心想做个好人,并不想伤害公主,只是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更何况,她早就知道泾阳侯与公主之间的情分不像外边传得那样,那个男人明明爱惨了她,前世宠着她,纵着她,对她千依百顺。她欠他太多,只能这辈子为他叠被铺床,为他红袖添香,为他生儿育女,才能回报他对她的深情厚谊。
但这些,没人知道。她也不能告诉别人。如今钟氏已死,她和泾阳侯婚约已定,一切都很美好。唯一不足的是,周暄和宋愈的亲事还未订下。
她疑心是因为她重生了的缘故,怎么回到正途,她却茫茫然毫无头绪。甚至还想着,或许等她嫁到泾阳侯府,多多邀请了周暄到府中来,给他们制造些机会。他们本就该是夫妻,只是缺少一些增进感情的条件。
心里想着,林樾蓉故作漫不经心提起了宋愈,说到宋愈的种种好处,年前还曾帮她一回云云。
周暄初时还耐着性子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儿,看向林樾蓉的眼神也变得惊诧起来。——周暄可是听表姐说过的,说林大姑娘曾向宋愈告白被拒,而且那次她们还曾无意间听到林大姑娘与田学思的对话。田学思也以为林大姑娘对宋愈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