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辗转而落,冰凉的唇瓣缓慢地贴在嘴唇上,霍蘩祁僵住了十指,那唇形完美如弓,犹如研墨一般,强势地撬开了她的唇,霍蘩祁惊得睁开了眼,跟着腰肢被人禁锢住,那唇在不断的摩擦之间变得火热极了。
她惊诧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漆黑的睫羽,深邃的眸,原本是潭底明月,被什么煞风景地搅乱,犹如一股暗流汹涌的狂潮。
霍蘩祁惊呆了,她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如此强势的深吻。
霍蘩祁已经被他的攥住了所有命门,柔软地贴着他的胸膛,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天旋地转之间,浑然不知他什么时候放松了她,然后那呼吸微乱的低沉嗓音,犹如甜蜜的梦魇笼罩而下:“喜欢。”
霍蘩祁两颊染火,眼眸错乱,怔怔地道:“我想问你,我要是拿出去卖,能不能赚……”
一听,太子殿下脸色一沉,“你要卖给谁?”
霍蘩祁“啊”一声,傻愣愣地望着这个男人。
步微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衣衫塞入包袱,沉声道:“银陵男人只喜素服,不必挖空心思迎合他们。”
“……哦。”
奇也怪哉,他该不是……
霍蘩祁探究地望着他的眼眸,步微行已轻咳一声,徐徐扭过头。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忐忑和甜蜜之中,画舫之上,灯火明粲,她趁着他还余波犹存,索性便豁出去了,“我都送你了,你能不能有个回礼?”
他微微怔然,但,正该如此,便攒眉道:“你要什么?”
霍蘩祁的手指滑过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羞涩一笑,“我的肚兜,可不可以还我?”
“……”
霍蘩祁见他不答应,又嘟囔道:“太子殿下,你会缺一件肚兜?”
“……”
她又开始碎碎念,步微行微感头疼地摁住女人的嘴,“今日没带出宫来,下次还你。”
霍蘩祁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结果竟然——“你竟真的留到了现在?”
她震惊的嘴脸让步微行耸眉,板起了脸。
霍蘩祁现在羞也羞完了,在这件肚兜背后,可能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亟待挖掘,她咬咬唇,看着他,“难道——你是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
步微行的手一动,不以为杵,“想多了。”
霍蘩祁不信他,哼哼唧唧地偷着笑。
正当此时,几艘小船飘摇而过。
只听外头的船上传来古琴奏乐之音,在这水声清越的暗夜湖中,有人同样有兴致前来游湖。
他们的画舫就停在岸边,霍蘩祁竖着耳朵一听,只听那边轻舟上传来少年清沉如琴声的笑语:“船上的朋友,此间同乐,何不出来一聚?”
霍蘩祁一怔,望向了步微行。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霍蘩祁便道,“我去会会。”
说罢正要起身,步微行又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画舫,只见水面泊了七八条小船正徐徐靠近,水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这群舟舫林立,轻舟上十数人举着火把,有人膝头奏琴,有人抱着琵琶,弦弦声动,霍蘩祁惊奇地歪着脑袋问:“你们是谁啊?”
步微行握着她的手,似乎紧了紧,他很不耐烦应对这群人,满脸写着不痛快。
那船上有人笑道:“良宵好景,岂不闻高水流水之音,身份姓名又何足道也啊?”
他雪衣峨冠,飘然如仙,似一名士。
身后有人附和,大声叫好。
步微行敛唇,哂然一笑。
那七八条船不待步微行与霍蘩祁同意,便一齐聚拢而来,犹如一朵由水面向四周开放的花,但闻水声琴声,两相和韵,竟极为协调动人。
一名童子递了一杯酒过来,霍蘩祁推却不得盛情好意,将酒盏捧在了手心,他的主人惋惜叹道:“女郎清秀美貌,可惜跟了个俗人。”
此言一出,她的心上人好像冷冷地哼了一声,极为不悦。
霍蘩祁都在暗中紧张,这群人是不是很没眼力,步微行的护卫和暗卫全在岸上部署,他们丝毫不察,还敢当面递刀子。
哪知对面那抱琴的文士忽地扬唇朗笑,“若说俗人,天下何人及得上太子殿下!哈哈哈,此间事,饮酒作乐足够,不必言其他!”
霍蘩祁闻言,又羞又窘又紧张。
那船上笑声更郁,此起彼伏。
她敏锐地察觉,她的心上人好像,更怒了。
第44章 夜话
不知怎的, 看到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地冷笑,她竟忍俊不禁,对抱琴的文士道:“比太子殿下还俗, 那是怎么个俗法?”
没想到这个小姑也敢议论权贵, 倒让那人眼睛一亮,正要说一句, 只听身旁递酒的那少年喃喃道:“背后妄议太子,实有不妥。”
“哎, 这话又俗了。”抱琴文士朗笑道, “我等能议家事国事天下之事, 储君有何议不得,我可有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霍蘩祁借用酒盏掩住那悄然盛开的粉唇,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席地而坐, 手指轻轻扯了下步微行的衣袖,他冷然一笑,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在门阀士族之间名声不好,他心里有数, 倒想听听这帮人说他什么。
抱琴文士风流含笑,他年约而立,峨冠博带, 白袍玉质,风雅地一拨弦,但闻清音铮然一声,他徐徐道:“贵族喜白袍, 喜贤妻美妾,出入风流,皆有侍女仆从陪伴,银陵唯独太子,一袭玄衣,东宫无妻无妾,无婢女宫人,出入,只有持剑莽夫。”
霍蘩祁先是一怔,却又耐不住失笑。
难道只有这个?
她偷偷瞟了眼步微行,果然是一身黑。若不是此时自己陪同他出来,说不准他真被人认出来了。
文士问道:“女郎何故发笑?”
霍蘩祁微笑道:“我不觉得俗啊,他很特立独行。”
步微行脸色稍霁,对这帮只顾吟风弄月的酸儒,他向来没什么兴致,今日齐聚,若不是霍蘩祁在场,单凭他那几句话,他定让言诤将人捆了吊上半日。
那七八条船上,有人啧啧道:“所谓贵人,若眼高手低,不懂得吟赏风月,不解得美人风情,岂不同贫门俗人没有两样?况这储君,自幼不喜诗书,独爱旁门左道,实乃俗之又俗。”
那人,他要单说也就罢了,非得挥挥袖子,仿佛那俗气冲天碰了他的鼻子似的,一脸晦气,不愿提及。
霍蘩祁便惊呆了。
银陵城的权贵原是如此放旷傲慢,连皇权都似乎不惧?
她怔怔地扭头去,将步微行的手腕轻轻一扣,告诉他:莫气莫气。
步微行只想将她拽着便走,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分明极有兴致听他的损话。
霍蘩祁故意瞪大眼睛,“难道你们不怕太子殿下听见了么?”
“爱听见便听见!”一个人喝醉了,侧卧在轻舟之上,脸色酡红,举着酒盏豪迈地嚷嚷。
“就是,他日日琢磨着打压我们贵族,满肚子坏水,如何议不得说不得?”又一个喝醉了的轻狂少年,艰难爬起来说了这么一句,又轰然倒在婢子怀中,酣睡不起。
“巴不得他听见。”
……
霍蘩祁“嗯”一声,笑眯眯地赞叹道:“各位都是真豪杰,这杯酒我就干啦!”
说罢,她要将那少年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步微行脸色阴沉地将她手中的青花酒盏夺入手中,霍蘩祁惊讶,只见他自己干脆地代劳了。
霍蘩祁怔怔地望着他,“阿行?”
步微行恍若未曾听见,眼色晦暗莫名。
抱琴人哈哈一笑,“好,性情中人。”
步微行长身而起,薄唇微微开合,“阁下才是性情中人。”
那文士拂袖微笑,正待说话,步微行勾了勾唇,眼眸润如玄玉:“‘满肚子坏水’,孤听见了。”
“……”
四面一片死寂。
然后便爆出了霍蘩祁捧腹的笑声。
尴尬之间,那群人便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脸色晦暗地将酒盏摔入湖中,分明是要发怒之兆,众人心惊之际,他却又回身将画舫上笑得前合后偃花枝乱颤的小姑扶起来,携着她的素手从容下了船上了岸。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谁,纳罕地说了句:“不是说太子不近女色,身边绝无可能陪同女子么?”
“谣言止于智者,往后,我等可该改口了。”
抱琴的文士蹙眉长叹:“羞也羞也,我等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虽震惊且尴尬,但是他们都是自恃身份的贵族,几句戏谑调侃,想来不会有太大妨碍。于是个个又兴高采烈去喝起酒,弹起琵琶唱起歌来。
走了一段,到了柳下,霍蘩祁停驻脚步,跳到他跟前,笑容狎昵而狡黠,“这回我可听见了!”
步微行道:“什么?”
霍蘩祁心满意足,“太子殿下原来是如此俗人。不知为何,让人好生欢喜啊。”
“……”
末了,才解得少女话中之意,不免失笑。
他扶着霍蘩祁的肩膀,将人推到柳树底下,语调含了分威胁:“不许戏笑。”
霍蘩祁明眸乱眨,“我偏要笑。嘿嘿嘿。”
男人俯身,惩罚似的堵住了她的红唇,霍蘩祁被她压制了手腕,静静地依着柳树,风拂过,身畔有紫菊清雅的芳香,草木香混融着河水雾色,独有一分湿润和别致的清甜。
吻完了,步微行稍稍侧开脸,唇附着她的耳极近,“还不解风情么?”
霍蘩祁羞臊得傻了,只得求饶:“没了,没了。”
月如寒霜,步微行将女人的手腕轻轻松开,轻叹道:“夜已深了,上车,送你回去。”
“嗯。”
这个夜晚是在奇妙美好,温馨甜蜜,霍蘩祁上了车还忍不住一路回味,他将她的爪子从嘴唇上摘下来,见她傻笑不停,莫名心情好转。
回绸庄太快,须臾功夫便到了。
霍蘩祁虽不舍得,但还要下车,步微行扣住她的手,将她留了一步。
“怎么了?”
步微行道:“日后不可再做蠢事。”
霍蘩祁知道他对她冲进火场耿耿于怀,要是此时不答应,他定不罢休,便听话地答应了。
他又问:“还缺什么?”
“不缺了。”霍蘩祁餍足地笑,“方才送你的礼物,就是我赚钱生财的法子啦。你不用担心,云娘师父来了银陵,加上袅袅丹青又好,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说不准哪天,陛下见我这么能干,就把你赐给我了。”
步微行嗤笑她痴人说梦,照着脑袋敲了她一记,“倒真会做梦。”
说罢,心里又起了一层雾,一时无法向她提起,这场来无因的大火便是受他父皇所指使。
霍蘩祁下车之前,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他几眼,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不知下回见面是否又要半月,见他衣衫单薄,正是秋风凄怆时,她不免提醒了一句加衣,让男人的心上温暖得无以名状。
霍蘩祁沿着石子路回绸庄,袅袅和云娘他们都已安歇了,她也回房安睡。
到了第二日,她将自己的绣样给云娘看,云娘惊奇地翻动着这方绣帕,典雅庄重的富丽牡丹,粉红大红齐缀,叶脉碧绿,连叶上的纹理都纤毫毕现,犹如雕琢镂刻,本就令人称叹了,云娘将绣品翻个个儿,竟是一模一样。
她惊叹不已,这丝绸,轻如云,软如絮,白如雪,质地细腻柔美,绣花虽简练而见功夫,更添韵致。
云娘惊奇,爱不释手,“这是如何做到的?”
霍蘩祁与袅袅对视一眼,她欢喜地翘了翘嘴唇,“还是云娘师父教我的,木杼小梭,通经断纬。不过绣样是袅袅画的,她的丹青精妙绝伦,花鸟鱼兽、山川日月,信手拈来又有气魄,我才能照虎画猫啊。云娘师父,咱们以往身上穿的花样单薄,何不将一幅幅画儿穿戴在身上,你说好不好看?”
云娘望向袅袅,竟一时语塞,惊叹拜服不已,“阿祁,你这位袅袅绣娘,可以做师父的师父了。”
虽是笑话,但袅袅的面纱动了动,朦胧之间,只见她微微弯了唇,笑容腼腆而温柔。
霍蘩祁道:“咱们除了卖丝绸绫罗,为什么就不能再想想别的生财路?比如,袅袅脸上的面纱,我当时若是手巧,就在面纱上画朵芙蓉,戴上面纱正好是美人噙花……”
云娘却只盯着袅袅的面纱,诧异地问她:“袅袅,你的脸……”
袅袅低低地垂下视线,手指轻轻将脸颊碰了碰,并不答话。
霍蘩祁冲云娘使了个眼色,正巧此时,长工左邯给她花苑之中的霍蘩祁带了封信,“老板娘,有人捎了封信来。”
在绸庄里,要分得清哪些是步微行的人,哪些是她招来的工人很容易。
因为唯独步微行安插的人马,才称呼她“老板娘”。
霍蘩祁将信接至手中,漆火图腾,烫金名帖,在日光下一晒,竟浮动着水纹般花色。
她对袅袅和云娘不怎么避讳,这封信几乎是摊在她们二人面前。
袅袅微微一怔,眼眸里有几分异样。
左邯一丝不苟道:“听闻秀宛的顾公子来了银陵城,他在咱们绸庄订了一批丝绸,要水光缎面的,顾家眼高于顶,又是为顾公子大喜备的聘礼,因而格外看重,让咱们不可马虎。”
没想到竟是顾翊均,霍蘩祁握着书信的手指悄然收紧,听说他要大婚,倒是莫名其妙地又心下释然,芙蓉镇的一场邂逅,顾公子有意将她拉出泥沼,屡次相帮,虽最后负了他一番心意,但她心中仍是感激的。
正踌躇着,却听云娘惊讶地问袅袅:“袅袅,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