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娇宠(重生)——Miang
时间:2018-04-19 12:58:32

  柳愈虽是监军,却并不与陆麒阳待在一处。
  这北关权贵自成一脉,大多都是镇南王旧部。他来北关后,几乎寸步难行,监军之名难副其实;陆子响又对他不闻不问,放任自流。因而,柳愈在边关,并不算是顺风顺水。
  好在他旧时结交甚广,又与北关边一处重镇的守将互通了数年书信,这才有了安身之所。
  这处边陲城镇名叫宏城,守将乃是京城人,唤作魏贞。魏贞敬佩柳愈才智,将他奉为座上宾,多番礼遇。虽京城人皆传言柳愈触怒陛下,魏贞却对他尊敬有加。
  礼尚往来,柳愈也为魏贞出谋划策,多番逼退木金人,使得宏城幸免于难,不曾被木金人骚扰。
  柳愈来边关二月余,身子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常常昏睡大半日,精神也差。魏贞心底忧虑,私底下为柳愈寻医问药,可却并无什么效用。
  不等魏贞找到好大夫,京城便有圣命传来,要柳愈、魏贞,助扬威将军宋延德共讨乱王陆麒阳。
  这封信来的悄悄,无声无息。楚国上下,无人知道陆子响出兵征讨陆麒阳。
  而此刻,陆麒阳尚在北关与木金人作战。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后背即将被捅上一刀。
  柳愈视线扫过纸上字迹,眼神愈发漠然。
  魏贞见状,道:“若是要在此时攻打镇南王,实在是便宜了那些木金人。咱们楚国窝里斗,无论哪方败了,都是两败俱伤,平白让木金人看笑话!”
  柳愈叠起信纸,望向陆子响的来使,道:“诚如魏将军所说,若是此刻讨伐镇南王,便会让木金人趁虚而入,得不偿失。还请回禀陛下,待外敌扫清后,再行讨伐之事也不迟。”
  那来使也是精通时事之人。闻言,来使摇摇头,道:“柳大人一腔心血皆是为国,我也未尝不能理解。但镇南王日渐势大,已成陛下心腹之患,陛下……定不可能听之任之。便是要放那木金人入关、自损八百,也要将镇南王府一举拔除。”
  柳愈思忖几分,道:“若是能将镇南王妻儿制于掌心之中,兴许便能掣肘镇南王。不若如此回禀陛下:臣知悉镇南王妃所在,还请陛下令王妃归京。如此,镇南王亦必会服从圣命。”
  说罢,柳愈心头一凛,闭上了双眼。
  陆麒阳去芜州时,不曾避着他,定然是因为相信他柳愈乃是一介君子,不会对妇人出手。可如今,他却要做个卑鄙无耻之徒了。
  柳愈啊柳愈,如此为人,当真是愧对镇南王一番好意。
 
 
第76章 再不复返
  于柳愈而言, 唯有家国才是最上, 其余皆次之。
  如今, 陆子响苦于陆麒阳不愿听命, 因而宁可将其除去, 也不愿留着陆麒阳对抗外族;而柳愈的想法却与陆子响相去甚远——为了对抗外族, 陆麒阳必须活着统率北关数十万大军。
  为此, 柳愈不惜沦为小人, 将镇南王妻儿交予陆子响。如此一来, 陆麒阳便不得不听命于今上, 亦留下了一条命。
  当夜, 柳愈修书一封, 快传京师。自北关至京都, 便是快马加鞭赶路,也要三天三夜。好在,柳愈的这封信终究是赶在陆子响讨伐陆麒阳前赶上了。
  乾福宫的书房中, 陆子响看罢柳愈书信,将信纸一叠而起。
  “芜州……”陆子响凤眸微转,口中念念有词, “朕倒是不知道镇南王妃藏在此处。”说罢, 他转向身旁沈苒, 问,“柳卿说, 你姐姐如今藏身芜州, 你说朕……是否该去将她请回京城?”
  沈苒手扶茶盏, 将幽香茶水斟入盏中。
  “镇南王拥兵以号北关,而王妃则是他的软肋。”沈苒托起茶盏,捧于陆子响面前,眸光流转,笑靥轻浅,“依照苒儿的想法,陛下自然是应当去的。”
  陆子响闻言,露出探寻神色来:“兰池是你的亲姐姐,照理说,你当亲近她,而厌恶朕才是。怎么如今,你反倒替朕出谋划策起来?”
  沈苒闻言,不动声色,面上笑颜依旧,袖下的手却微微攥紧。
  “陛下说笑了。若非废太子谋逆,苒儿也不会沦落教坊。冤有头,债有主。苒儿要恨,也该恨那令桐映姐姐葬身火海的废太子,而非是陛下。”顿一顿,她一撩袖口,慢悠悠替帝王磨起墨来,“至于兰池姐姐,本与我便不大熟。从前沈家二房不和的传闻,陛下莫非不曾听闻过么?”
  墨和千金青墨,渗着一股淡淡香气。
  陆子响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并非忘记了沈苒的罪臣出身,只不过他并不在意。沈苒不过是一介女子,手中无权无势,除了席上承欢,又能做什么?
  沈苒见陆子响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便体贴地退至一旁,不再出声叨扰。
  她低垂着眸光,思绪却回响起陆麒阳在出京前对她的交代——若是柳愈要以王妃为质,那便推之顺之,让陆子响去芜州捉拿王妃。陆子响若犹疑不决,那便定其心志。
  书房中安静了一阵子,门外头忽传来内监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陆子响连忙搁下笔,起身道:“让皇后进来吧。”他亲自开了门扇,对门外人笑道:“飞霞,你不是惯常爱在这个点小睡?今日怎么不休息?”
  季飞霞手提一道金箔食盒,面庞上淡施脂粉,一身富丽。听闻陆子响如此言语,她唇角一扬,露出一道甜笑来,轻快道:“今日天闷,睡不着。想着陛下还在为国事辛劳,臣妾便命小厨房做了一道解暑的莲花冰羹来。”
  季飞霞将食盒交到了内监手里,抬眼间,却扫到了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沈苒,笑容顿时一僵。
  季飞霞早就听闻这沈苒心思聪敏,不仅擅诗词歌赋,甚至还能对那治国之事说道上一番;用陛下的话来说,便是“才见不输男儿”。因而,陛下特许沈苒以女官之身在书房侍奉。
  这等殊荣,便是皇后都不曾有的。
  见到沈苒,季飞霞便有些不高兴。
  ——自己答应了照拂沈家父母,这才换来了沈兰池出京。本以为陛下从此会断了那个不该有的念头,与她相携白首;谁知道,如今又来了个肖似沈兰池的沈苒。
  这又怎会让人高兴?
  陆子响牵着季飞霞,让她在自己的龙椅上坐下,笑道:“皇后来的正好,前两日,岳父与朕商议着该给你兄长赏赐个怎样的官职。如今正是战时,你兄长早些年也是跟着镇南王学过兵书的,朕便寻思着封他做个辅国将军。”
  闻言,季飞霞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季飞霞的长兄唤作季龄康,乃是个号称“赛潘安”的美男子,文采出众;但在兵策方面,却是只囫囵吞枣地学过一点皮毛,算不得精通。
  陛下竟要她兄长这般的半吊子也去做将军?
  莫非是因为如今镇南王不听王命,陛下苦于无人可用,这才令季龄康领兵?
  楚国上下,最缺将才。这一点,季飞霞是知道的。除却镇南王与宋家,偌大楚国,竟再无人能领兵作战、对抗外族。
  两代前,宋家还算是一门骁勇,名震关外;可自从先帝将宋将军召回京城后,宋家手中便再无兵可用。宋家子辈如宋延德、宋延礼两兄弟,也未曾建立什么军功。长兄宋延德在京城守着几千人做小将军;而弟弟宋延礼,则只是个身无半职的皇子亲信。
  “我兄长虽学过兵策,却并不得其法,只能算是个半吊子。”季飞霞道,“臣妾觉得,论行军打仗,宋家的将军才是头一名。”
  “这一点,朕也考虑过了。”陆子响笑道,“皇后不必忧心,朕不会当真叫你兄长去上阵带兵。等他做两年辅国将军,朕再封他为侯爵便是了。”
  言下之意,这辅国将军不过是个往上升官的跳板。过两年,陆子响还会改封季康领侯爵。
  季飞霞闻言,露出甜笑来,道:“陛下如此厚爱,臣妾怎么当受的起?先是封赏了臣妾的弟弟与叔伯,如今又是兄长。让外人看了,还道是‘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平白惹人非议。”
  “朕宠爱皇后,便如玄宗宠爱杨妃。如此,不好么?”陆子响道。
  一旁的沈苒是个知数的,见面前帝后愈发亲昵,她立刻退到了外头,不吵也不闹,乖巧得很。
  沈苒踏出殿门,抬头一看,京城的天又阴了,灰沉沉的一片,压得极低。天际偶尔飞过一道刺白闪电,接着便滚来了隆隆的雷声。
  ***
  当夜,陆子响便派出一支队伍,依照柳愈所说地址,连夜赶赴芜州,密请镇南王妃回京。可谁料人到了芜州,却是扑了个空。据那府邸的主人说,此处从未住过什么“镇南王妃”。士兵百般搜寻无果,不得任何线索,只能悻悻将此事回禀陛下。
  陆子响得信,自是怒极。
  ——柳愈从前只是与他意见不和,如今竟胆敢欺骗起他来!
  ——莫非是因为自己将他派去边关,他心有不满,又仗着自己本就活不了多久,便肆意挑衅天子之威?
  一夜之间,陆子响对柳愈的怒意兜兜转转,越变越烈。从前视为左膀右臂的盟臣,如今已成为了宵小贼子。
  他对柳愈怒极,干脆批文一道,连监军都不让柳愈做了。
  柳愈身在边关,收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四日之后。
  得知芜州并无镇南王妃,柳愈愣了半晌。继而,他竟觉得喉头一甜,有血气倒涌上来。
  他本在军帐中,此刻眼前昏黑、身子绵软,只能扶住身旁魏贞的肩膀,喃喃孱弱道:“是业报……是业报……”说话间,唇齿中不停涌上黑红血珠,染得唇角一片猩红。
  “柳大人!”魏贞连忙搀住柳愈,焦急道,“快去请大夫!”
  柳愈却是双目无神,依旧兀自喃喃着一句“是业报”。
  ——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陆麒阳为何会故意带他去芜州。
  恐怕,陆麒阳早就算计好了,会将王妃从芜州带走。“将王妃安置在芜州”这件事,原本便是做给他柳愈看的戏。
  若他柳愈是个正人君子,不以妇人为质,对此事守口如瓶,那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若柳愈是个卑鄙小人,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赶赴芜州却扑得一场空,那他柳愈与陛下,便会愈发离心。
  原来陆麒阳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可饶是如此,柳愈也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小人之心作祟,坏了君子之道。若他不曾起此恶念,又怎会招致如今恶果?一切皆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他心绪变换不定,悲极悔极,一时呕血不停。魏贞找了大夫来,大夫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抚着胡须道:“柳大人这是打小便有的体寒之症,只能好好养着。”开了几方没什么大用的温补方子,又叮嘱了些“平日在床上休养”、“切不可郁结于心”之类的话,告辞离去。
  魏贞见柳愈躺在床上,双目放空,瘦削面庞一副黯淡模样,面上泛起一阵怜悯之色来。
  “柳大人,你的身体可容不得你想太多烦心事。”魏贞劝道,“往好处想,这是镇南王知道陛下不信任他,兴许镇南王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轻易送命。如此一来,那木金族也不敢随意入关了。”
  床上的柳愈闻言,勉强点了点头,也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他这般聪明,又怎会没想到呢?”
  说罢,便歪过头去,闭上了眼假寐。
  军帐外有呼呼的飞沙走石之声。柳愈听着这风声,忽而想到京城夏日的绿树碧影来。从前每逢夏日,家中几位妹妹笑闹闺中,弟弟柳文摇着扇子故作风雅,这又何尝不是人间难得乐事?
  只如今三妹柳如嫣远走高飞,四妹柳如画于天庙落发为尼、常伴青灯,自己则身在边关,柳家已无从前欢趣。
  往事悠悠,再不复返。
 
 
第77章 无人交心
  数日后, 陆子响命扬威将军宋延德率军北征, 讨伐陆麒阳。
  此令一出,大楚魏然惊动, 上下皆震。
  谁不知如今北方恰逢战乱,外有蛮族频频扣关, 正是需要镇南王陆麒阳的时候。可陛下去在此刻执意剥官削爵、讨伐镇南王,岂不是在自断后路?
  民间悄然传开一种说法——陛下已与木金人偷偷签订契约,不要北关这一片荒土;因而, 才敢大张旗鼓讨伐镇南王。
  此等流言一起, 北方再无安泰。平民百姓, 立刻携儿带女,朝着南方涌去。一时间,无论官道小路,皆是满载家什的车马牛骡。不管白日黑夜, 皆有人匆匆赶路, 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一色向南奔去的灯火, 绵延不绝,便如一条山林中的长河。
  乱世将至,谁能独善其身?
  ***
  宋延德带军赶至北关后,便将陆麒阳的退路切断。外有木金人, 内有宋延德;陆麒阳被隔绝在中央,进退不得, 粮草亦日渐少去。
  消息传到关内, 便有人说, 镇南王这是气数将尽。
  然,在镇南王辖下军队中,却并无任何焦灼苦虑。
  是夜,陆麒阳命麾下将领疾驰至宏城。
  这宏城乃是一道门户重镇,直通楚国内腹,本是由魏贞看守。如今正逢夜深,宏城大门紧闭,一派严防死守之姿。
  柳愈身子近来越发虚弱,便不再在军营中久住,而是迁至了宏城府台中。他今日稍稍精神了些,便披衣起身,至城墙上漫步。
  陆子响发兵讨伐陆麒阳后,他便常常夜半难寐,唯恐哪一日陆麒阳真当丧身楚人手中,平白让外族讨得好处,一举侵入关中来。
  漆天星河如水,夜色沉沉。然在城外的一片黑色里,却亮起了一线火把明光。一名将士在城下喊道:“柳大人,魏将军!在下奉王爷之令,前来讨要些粮草!”
  听闻此言,柳愈微惊。陪在他身侧的魏贞亦是惊疑不定。
  这支轻骑到了城下,魏贞便有些警觉,生怕这群人乃是替镇南王打头阵的先锋,便派了探子出去刺探军情。未料到,这伙人却在城下放出这等狂言来。
  “讨要粮草?”魏贞游移不定,道,“莫非是真如外界传言,镇南王已粮尽兵枯?”说罢,魏贞便焦灼地踱起步来,“若是镇南王败于陛下之手,木金人定会伺机入关。这宏城乃是兵家要地,木金人一定会来。我对木金人了解甚少,不知柳大人可通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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