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有些好笑地看向林晴,蓦然间,却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痴傻,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般,不是痴傻,又是如何呢?这世上,林晴何其可怜,爱上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而白宇又何其幸运,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守护他。
林晴继续道:“守城之战,他受了伤,这样的伤,能安然立在众人面前已是不易,陛下,他真的受不住外面的风。”
苏樱轻笑:“又不是孤罚他跪在门口,他乐意跪着,孤能说什么?”
话虽这般说着,可是她的内心还是一颤,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毫无原则,分明说了不管不顾,可是白宇的举动,却让她忍不住。
她该怪他吗?自己的母皇、父君、姐姐,全部因他而离去,可是也是他,扶着自己登上帝位。如果说自己要怪他,那他又该怪谁呢?这般复杂的情感,到让苏樱一时难以捉摸。
林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苏樱呆愣的眼神中止住。
第43章 长谈
宫人鱼贯而出, 手中皆捧着珍珠宝饰,一应算下来,苏樱也免不了目瞪口呆。做了女皇以后, 她整日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总算是体会到自己母皇当初的不易。
大梁看起来富有,可是这大梁国库实在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不然, 还真不好说。但是看到如今的场面,她是怎样都要惊叹一句的。
苏樱忍不住大叫道:“他这是要把白府搬过来吗?”
且不说上百盘珍珠宝玉, 就说那衣服, 也能堆成山, 本身空荡荡的寝宫登时显得拥挤起来。
小七嘱咐着侍者小心,又冲着苏樱笑了笑:“陛下,这些都是写小物件, 主子说宫中烦闷,就留给您把玩即可。”
小七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太过于随意,以至于苏樱樱愣住之后,立刻问道:“你说, 这些只是些小物件?”
不敢想象大物件是什么,她从来清楚白宇有钱,白宇说过菱州土霸王叶凌也不若他有钱, 可谁曾想到,他会这般阔绰?
小七则以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看向她,对于这个帝王,他只能抚额, 到底是见识短浅了些。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主子手中财富通天,这些确实是之一罢了。”
她点头,心中却暗自揣度着,这厮果真是精于算计,平日里太抠门了。
“等等,这是什么?”对于吃食,苏樱向来眼尖,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饿怕了的缘故,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帝王看到糕点眼冒金星是什么画面,小七只能再次抚额。
“主子说,先送些糕点给陛下垫垫肚子,今夜他忙完了那堆奏章,就过来。”
“等等……”苏樱一愣,挑眉看向小七,“那些奏章,不该是孤去处理吗?”
“所以臣带了这些奏章过来,聆听陛下教诲。”远处飘来一句,苏樱顺着视线看过去,恰见一身紫袍飘逸,刻意的修饰,却见妖冶,墨染的长发如瀑。
尽管时常看着,她还是有些呆愣了,随后撇了撇嘴,白宇惯会用这一招,美男计,做小伏低。可是分明知道,她还是中计。
她没好气地看了眼来者,忍住没有说话,小七则自觉退了下去,所谓非礼勿听,他谨记大哥教诲。
白宇靠近苏樱,低了头小声问道:“你还在生气?”
苏樱瞪了他一眼:“嗯,我在生气。”
“那我放心了,”白宇巧笑,缓缓靠近苏樱的耳畔,轻吐了一口热气,“其实,你还是担心我的,对不对?”
“没有!你最好病死。”
白宇没有理会她的回答,继续笑道:“那你就不会偷偷开窗户了,你是在偷看我吧?”
苏樱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他。
“对不起,”他突然沉了情绪,眼中泪水顿出,“对不起,我当时有难言之隐,以后,一定不会再瞒着你了。”
苏樱皱眉,酸道:“你惯会骗我。”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再信你一次。”苏樱转头看向他,冷声道,“你说说,为什么要支开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小樱……”
“还是不能说吗?”苏樱冷了脸,大叫道:“白宇,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可是,我们之间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将来,会如何?这些天,我每天都会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她们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无论她们说过什么,孤都可以当作没听见,但是,这并不代表孤不会在意。孤不知道还能相信你多久,孤不知道,我们以后……”
“小樱,我知道。”白宇沉声,“再给我些时间,我会告诉你,全部。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哪怕拼尽全力。”
他拉着苏樱坐下,此时早有宫人摆了饭菜,一桌子菜色煞是好看,可是苏樱突然没了动筷子的心情。她叹了口气,问道:“你母亲可还好?”
白宇夹了一个肉丸放到苏樱的碗中,笑道:“嗯,她很好。”
“让他们回来吧,”苏樱叹气,“大梁的江山,还需要这些世家,所以,你留着林家,也是这样想的吧?”
从何时起,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已经长成了攻心筹谋的帝王,她在笑,可是这笑容,已经没了当初的真挚。
“好,”白宇点头,温柔地看着苏樱,又夹了一筷子,“尝尝这道藕,专门从菱州带回来的厨子,记得你爱吃的。”
苏樱灌了杯凉茶,还未入腹,便被白宇拦住:“唉,你别喝凉的,对胃不好。”
那是苏樱记忆中一个平静的夜晚,这时,她和白宇相对而坐,这一刻,他们心平气静。可是,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有一段平静的未来。一个帝王,一个世家子,在未来的路上,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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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着了梦魇。”有宫人端了水盆进来,绞了手帕递给苏樱,她顺着,擦了擦额角的汗渍。
刚刚,她做了一场噩梦,梦醒来,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尽管这寝宫华丽无比,但她依旧觉得有些冷清。许久,她才问道:“白……白大人呢?”
宫人低了头,回道:“白大人昨夜……”
“昨夜如何?”
“陛下,”宫人的头更低了,“昨夜,白大人要了洗澡水,还有衣服……”
苏樱一愣,脸颊顿红,她突然明白了宫人为何这般模样,在她们眼里,自己应该是……可是,她很清楚,昨夜她与白宇彻夜促膝长谈,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结果,隐约记得吐了他一身。
她咳了两声,镇定下来:“唔,白大人呢?”
“大约是……太累了?”其实那宫人也很奇怪,怎么一晚上就不见了白大人,分明他们,都……她的头更低了。
缓了许久,依旧有些恍惚。
梦里,白宇那样冷血无情,率兵攻入了大梁,将女皇从皇位上赶了下来,将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彻底改头换面。
她站在宫墙一角,看着他手提长矛长驱直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士兵,她看着自己的母皇、自己的姐姐和兄长一个个倒在刀剑下,她看着看着,忽然哭了,他面容冷峻,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像从未相识一般。
她在梦中嗫喏出声,望着他,却不敢说话,她害怕,害怕顾允的话是真的,可是一觉起来,才发觉,原来都是梦,只是那梦如此真实,让人颤栗不已。
宫人抬头打量过来,小声道:“陛下?”
她愣了许久,直到宫人出声才回了神,她始终记得,自己是大梁的女皇陛下,是万民的主人,她不能失态,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事。
苏樱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未尽,天边渐渐有了丝泛白的迹象,空气中带着薄薄的凉意。她沉声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快早朝了,”苏樱低头听宫人回禀,旁侧却顿时停住了声音,许久才结结巴巴叫道:“白……白大人。”
白宇早就换好了衣服,此时他一身清爽,轻笑着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随后温柔地替苏樱理了理长发,他的眼神那样柔情,缓解了一颗不安的心。
苏樱望着他愣神,大约是梦里梦外差异太多,一度找不到真实,这一刻,他就坐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他在对自己笑,笑得那样美。他突然握住苏樱的手,安慰道:“今日早朝,你别紧张,一切有我。”
是啊,一切有他,只要他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风浪,哪怕看不清前路,但她始终相信着一个人,依靠着一个人。她没再去过问之前的事情,就像那些,已经被遗忘在角落里,寻不到踪迹一般。
她点了点头,开始整理衣装,随口提到:“今日上朝,便和诸位爱卿提起昨夜说的那件事吧。”
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音,抬头向他看去,就见白宇注视着自己,她听见白宇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小樱,你还是先去了再说吧,这些天忙着登基,你还没有上过朝堂,不明白,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她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来,收拾好了衣装,又就着白宇递来的腰带系上。这是她以帝王的身份,出现在大梁朝堂,不同于往日那个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小帝姬一般。
往日,她总是抬头看向自己的母皇,她那样威仪,那个皇位那样令人压抑,而今日,她是坐在高堂之上的女王,只是对于前路,依旧不知何去何从。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这条路,没有人能够替她走下去,她总是要面对的。
苏樱看着白宇,忽而笑了,她那时,并不清楚白宇为何出此言,直到朝堂之上,才不禁抚额。
第44章 争斗
金殿之上威仪, 苏樱抿紧了唇,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大多是当朝元老, 也是白宇口中的老女人。如今坐上皇位, 她才真正觉得头痛,从未想过她们会这般顽固, 亦或者,她们只在自己面前顽固。
“陛下, 臣有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一官员身穿红袍, 脚配黑靴,光瞧着打扮便知地位不低,她声音洪亮, 昂头挺胸地看向苏樱,又道,“陛下初登帝位,经验不足, 臣可以理解,但若一个帝王将手中的权力任意挥霍,将会引来天下民怨。”
苏樱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有些话你明知不当讲,还说出来,分明就是无视王权。况且,这一番话将矛盾引至民怨, 就严重了。但她能如何,做一个亲臣的好帝王,她笑了笑,说道:“此话怎讲?”
“陛下下令入朝为官者不分男女?”那官员冷笑一声,“可是我祖宗百年基业,传下来的规矩并非无道理,陛下如此轻易下决定,不是滥用权力又是什么?”
又有一言官并步上来,说道:“这些算什么,愚以为陛下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将于郎君和公子苏桥置之不理。要清楚,纵虎归山,就是给自己埋下最大的隐患。”
“陛下,臣以为,您所做的决定有欠考虑,颜氏便是护驾有功,按照品级,也不该……”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全数是在吐槽这位帝王的错处,苏樱望着底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身为一个空降而来的帝王,对于这些老狐狸,显然她道行不够,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心和心的较量。
这些世家贵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归结到底,不过一声利益。身处弱势,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示弱。
苏樱不动声色地看向白宇,见他朝自己轻笑了一下,撇了撇嘴。他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早上提醒自己,可是此刻的白宇,安静到不同寻常,仿若不存在一般。
她摆了摆手,道:“爱卿所言,孤会慎重考虑。”
众臣异口同声道:“还望陛下顾念社稷。”
“说到社稷,”苏樱话音一转,看向林晴,“之前大梁国都受损颇重,林少主对此,有何看法?”
苏樱将话头递到林晴嘴边,她若是不懂得如何去接,才是辜负了苏樱的一片心思,只见她踱步而出,对着苏樱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臣以为,当务之急,该是安抚民心,众位大人为官年限不亚于在下,如何不明白‘民心不安,无以安国’的道理呢?”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纷扰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民心重要,在场皆知,她们看向自己的女皇陛下,突然间有些明白她为何会让林晴出场了。
身处尴尬地位的林家,虽然未曾因为那场战争而失势,但若论实力,到底不比当初。众人在回神的时候,不免大量一眼女皇陛下,也清楚,若不能占据主导地位,这场争夺战,只会越发没有话语权。
但是此时此刻,她们清楚,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就说明女皇有话要说,只能低头道:“臣惶恐。”
惶不惶恐苏樱不清楚,但她清楚,林晴的威慑力起到了效果,她冷了神色,道:“于家之前能屯兵二十万,造成今日大梁国都凋敝,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于家。”
很好,众臣终于低下了头,她继续说道:“今大梁国都出现的问题,各位大人可有发觉?”
发觉什么?她们最近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给新帝一个下马威,自然不会察觉到异样,而苏樱头疼地翻了几天账本,心中明白,大梁国都的百姓并不安乐。
“粮多少一旦,布多少一匹,各位大人可去街上做过调查?”苏樱眉眼一挑,怒火自来,“物价翻倍,我大梁何时遇到这样的状况?”
“臣惶恐。”
苏樱忽而变了脸色,微笑看向众人:“孤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众位爱卿事务繁忙,顾及不到也是难免。”
“这……陛下英明。”
不知为何,林晴忽然觉得这个女皇,和一个人的神色那般相似,只见她继续笑道:“朝廷之中官员空缺不少,诸位也清楚,在其位谋其事,治粟内史之位,需要找一个人来替补,各位爱卿,可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