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顿时有些急了:“那又如何,你一个弱质女流还打得过十个精锐么?”
“是不行,不过你跟这个倒霉鬼不算的话,你们只剩八个人。”文容媛抬起手,嫣然一笑,“你再往后看一看。”
青玉依言回首,他的其他弟兄都已倒在血泊中,一名穿着大红袍的男子伫立在中央,眼神淡然地瞟着他。
五名是被那个男人砍倒的,而另外三名是死于暗器。
刚刚那女人跟他说话的当下,抬抬手就用镖玩出了人命,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再转头,文容媛已是夺过他的刀,一把抵在青玉的脖颈间。
“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是上大将军派我们来的。”青玉咬了咬牙道,“小人回去会跟将军说,珑贵妃已死,幸不辱命。”
“说得很好,但是……”文容媛蹙起眉,对他道,“你身为禁军理应听令于陛下,现下你们反倒受上大将军使唤,还对宫中之人出手,这怕是不太对啊。”
“这,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青玉正欲分辩,忽地感觉到一阵剧痛,好像有一柱鲜血自颈间喷涌而出。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身不由己。”
朦胧中,他似是听到了女子的叹息,而后青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69章 其之六十九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身不由己。
青玉就这么在她面前没了气息。
文容媛先是放下了一路上提在嗓子眼的心, 而后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反胃,握着匕首的左手有些乏力,那把沾了血的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没事吧?”
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文容媛乍听以为是踏歌, 回头一看才赫然发现言时放大的脸。
言时站在她身后, 正一脸担忧地凝视着她,而踏歌则波澜不惊的驻足边上, 一袭大红袍和地上的血迹互相映照着,她甚至都分不清血迹有没有沾染到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他伸臂揽住了她, “情况如何?”
“公子、夫人, 您俩出去说吧。”踏歌蹙起眉, “这里小人来善后。”
“你要怎么善后?”言时抬眼。
“小人……”他支吾片刻,只道了句,“小人自有办法。”
踏歌在宫中为秦衷做了几年的探子, 自然有自己的门路——想当然尔,此事在文容媛面前是说不得的。
文容媛虚弱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披上那件暗红色外衫,从后门出了长春宫。
踏歌招呼了几个心腹来清理现场。回过头, 他见了隐在门边、身子微微发颤的秦莹,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你们在做什么?”虽是极度害怕,秦莹依然站直了身子, 佯作镇定地指着踏歌质问道,“你们……你们把玲珑姑姑跟嬷嬷送去哪了?!”
“殿下冷静点,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把想刺杀贵妃娘娘的坏人杀了。”他轻拍了拍秦莹的背, “殿下要是想再见到娘娘和嬷嬷,还请照小人的话去做。”
说着,踏歌在她耳畔细细道了几句话。秦莹顿时垮下脸,表情写满了防备:“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殿下要是不照着做……”踏歌冷下脸,“那她们会死。那些坏人还会派人追过去,直到杀了娘娘才会罢休,殿下自己想想吧。”
“这……”秦莹哆嗦着唇,内心有些动摇。
在秦莹而言,娘亲去世后的这几年,就是照顾她的玲珑姑姑最为重要了。
…
打发了秦莹,踏歌伸手扶起那倒在血泊的人。
朝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青玉旋即郑重应下,自另一边离开现场。
*
这个夜并不平静。
皇帝崩逝,丧钟方才响起,整座宫中处于戒严的状态,还是言时先令人疏通一二,文容媛和他才得以悄悄从暗门离开。
走在深夜的洛城街上,她一边抄着小径快速通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方才所见:“……贵妃娘娘腕子上有一道疤,她同我说了先皇后与她的渊源,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
“即是如此,我才会希望你去搭救她,让她免遭此祸。”言时先是应下了她的话,复又问道,“只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是谁做的?可是秦琮?”
文容媛轻轻颔首:“我方才问了那人,是秦琮指使了他们。”
言时明显地松了口气,本来略微紧绷的面部表情放松了些,唇角微微上扬。
还好是秦琮。
饶是他从来都不认为父亲是什么仁义之人,可若是如珑贵妃这般无辜的局外人他都能下手,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言昌。
“……可我觉得那些人其实罪不至死。”文容媛继续闷闷地说道,“那个青玉说,他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他们是陛下的禁卫,我觉得……”
语未毕,他已是轻吻了她的额侧,柔声道:“他们身为直属陛下的禁卫,却反受秦琮指使,去伤害他的妃子,光这点就够他们死了。”
“可是——”
“既是禁卫出了问题,秦琮自会想办法补上。”言时笑道,“放心吧,许哲跟秦琮关系不差,秦琮不会让他背这口锅的。”
“……好吧。”许是被他说服了,文容媛也不再说什么,只低声道出了事情最终的结果,“我把她们俩先送到你说的地方安置了。”
“等明天城门开了再送她们出城,我的人会在旁暗中保护,别担心。”
“你的人?”
“嗯。”他先是尴尬地挠挠头,又强调道,“呃,我不是要勾结他们为非作歹,是……”
文容媛不禁失笑:“我都知道。”
虽他从未对她明说过,可她也感觉得出来,言时对上一世言氏一家权倾朝野的结局不甚满意。
在这样与至尊之位仅仅一步之遥的情形下,饶是他们再怎么清者自清,后世史官依然会将言家父子视为跋扈的权臣。
更何况言昌到了最后根本心思不纯。
而若是想改变这一切,只是单纯嘴上说说是压根没法的。文容媛也察觉到了,言时这一世结交对象不再像先前一般来者不拒,而是细细考量这些公子和其未来执掌的宗族能带给他们什么帮助。
“阿嫣。”他轻唤,“再给我十年,我能还大卫河清海晏、放下一切归隐,届时再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
“好。”文容媛眯着眼笑了起来。
十年啊……
她讨厌尔虞我诈的争斗,但若唯有如此能换得和平,她愿意等。
*
七日后。
秦琰身着一袭素服,头戴冕旈,在内官的指使下慢慢走到金福殿的龙椅上坐定。那张龙椅对他而言有点儿大,秦琰的腿甚至碰不到地,只能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底下那数十张他很陌生的面孔。
“跪——”
秦琰不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些比他老得多的家伙要毕恭毕敬地跪拜在他身前,也不了解高高坐在他们身前的自己是代表什么位置,但好像也没有人愿意仔细跟他解释。
跪拜礼毕,秦琮往前走了一步,位在众臣之前,几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引导着秦琰说话。
此回主要是宣布先帝殡天后种种需安排的事宜,不多时便宣布完毕,大部分都已交代在秦衷遗诏中,众臣自是没有意见。
朝会过后,群臣前脚刚离开,秦琰便蹦下龙椅,眼巴巴地望着秦琮,问道:“大将军,我……唔,朕可以去玩儿了么?”
“当然可以,陛下。”秦琮先朝他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道,“陛下喜欢臣给您寻的那个青花姐姐么?”
在先帝有意安排下,先前的芳华宫中并无贴身服侍的宫人,正合秦琮的意。青花是他调去照料太后的宫女之一,也顺道担任了小皇帝的玩伴,当然也是将永宁宫中一举一动汇报给秦琮的眼线。
“喜欢哇。”秦琰瘪了瘪嘴,“只是,我也想姐姐。”
秦琮想了一会才想起他的“姐姐”指的是珺阳长公主秦莹。
这小丫头啊……
他前几日派去的禁卫没有一个回来,他便命青花去旁敲侧击地问了长春宫里的所有人那夜的情形,居然只有秦莹目睹了一切。
秦莹说,禁卫杀了珑贵妃和乔嬷嬷后碰到了两个厉害的人,最后只有为首的那个禁卫逃了出去。
那小鬼说着说着,说到珑贵妃死了还哇哇大哭了起来,青花安抚了好一阵才缓过气,看起来那珑贵妃应该是真死了。
想着,秦琮已绽开一抹微笑,笑眯眯地哄着秦琰道:“好,臣明儿个就让殿下住到永宁宫中陪陛下玩儿好么?”
“嗯!”
好不容易送走了小皇帝,秦琮顿时有种莫名不踏实的感觉,虽说珑贵妃死了是很好,只是青玉逃了……
况且秦琮调用的是宫中的禁卫,想必很快就有其他人来找他了。
…
说曹操曹操到。
此刻,中领军许哲火急火燎地来寻了秦琮,所为正是禁军失踪之事。
许哲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但秦琮怎么听都觉得重点只有最后一句——
“大将军,那些禁军突然离奇失踪,臣等是否该交给大理寺详查一番,再设法将他们追回来?”
“不必了,压下去。”秦琮恹恹挥手,“就当他们战死了,给他们的家人抚恤。”
“!”
许哲瞪圆了眼:“怎么可以?这些禁卫皆是臣一手操练……”
想当然尔,许哲的反应非常大。又嚷了许久后,他高声道:“若是大将军视他们人命为草芥般轻贱,那臣只能去寻叔父了。”
“叫你压下去就压下去,哪来那么多话?是我是上大将军,还是你跟你叔父是上大将军?”然而,秦琮只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声线冷了几度,“许哲,你怠忽职守让保卫陛下的禁军走失,本将军念及同僚多年有意替你息事宁人,你倒是不知好歹啊?”
许哲聒噪的一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告退。
待他走远,秦琮方喃喃自语道:“这家伙也开始不听话了啊。说起来,中护军的位置也空很久了……”
秦珪过世后,中护军之位就一直空着。
现在许哲没有秦琮想象中的恭顺,要把执掌禁卫的资格全权放给他,总觉得有点儿不放心啊。
在原地思索许久,秦琮忽然一阵福至心灵,转身小跑步出了皇宫,到附近一座刚修缮好不久的府邸递了拜帖。
秦琛虽然心中匪夷所思,想着既是自己侄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待了秦琮。
“自阿珪去后,中护军一职迟迟空缺,不知……”毕竟是从小照拂有加的姑母,秦琮话里话外也少了几分虚伪,直截了当道,“表弟可有兴趣出仕?”
第70章 其之七十
秦琛先是微微一怔, 客气推辞道:“大将军说笑了。先帝贬黜后,楚儿已无意于官场,且楚儿资质平庸, 怕是无法胜任中护军一职。”
“小侄以为, 表弟是心怀天下之人。纵然先帝有愧于他,然今大卫主少国疑, 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小侄忝为上大将军, 表弟自是愿意跳出来助小侄一臂之力的。”
话到此处, 秦琮深深看她一眼, 反问道:“姑母并非表弟,如何得知他真无心于此?”
“这……”秦琛迟疑片刻,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秦琮似笑非笑道:“要不,小侄自个儿去寻表弟谈谈吧。”
…
得了秦琛的许可,秦琮悠闲地在郡主府晃了一圈后,方叩了文宣楚的房门。
“直接进来啊。”是一道带了点困倦的声音。
他轻轻一推, 门并没有落锁,首先见到的是那只黑猫,而文宣楚正躺在榻上背对着他。
几年不见, 那只猫胖了一圈,正龇牙咧嘴地盯着秦琮,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睛里头满是戒备,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到他身上。
“……”
秦琮不禁倒退两步, 蹙起眉喊了句:“表弟?这么迟了还不起么?”
听到秦琮的声音,文宣楚自床上弹了起来。榻上几本书卷被他这么一动作扫落一地,秦琮靠近一观,全是在研究玄学的书册。
“大将军。”文宣楚方才似是在午睡,稍微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朝他道,“您怎么突然来了?”
“表弟啊,大卫需要你,不知你有没有意愿……”
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之后,秦琮笑呵呵地道:“我知表弟并非池中物,而今有个好机会让表弟大展宏图,你不会推辞吧?”
“……”
文宣楚只觉脑袋有些浑沌。
斜睨了秦琮一眼,他慢悠悠道了句:“表兄是想要我当你的爪牙么?”
“表弟何出此言?中护军直属于陛下,掌管禁卫,保护宫中安全,又干本将军什么事了?”
“这……”
秦琮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道:“这是为了国家啊,表弟。”
“可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