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剑出鞘——Sable塞布尔
时间:2018-04-27 12:12:09

  “你们这是干嘛?”
  她踉跄着冲上前去,弯腰搀扶肖铎,语气惶恐:“快起来,你的膝盖韧带刚长好,千万不能受凉受寒。”
  杨爸爸也连忙劝道:“是啊,小肖,你的意思我懂了,快起来吧。”
  杨梅这才发现,父亲喉咙沙哑,说话充满鼻音,一张脸涨得通红,铜铃似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角竟然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杨妈妈去世之后,她再也没见过父亲落泪,此刻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伴随着熟悉的体温靠近,一双大手揽上肩头,为身体提供支撑,也为灵魂提供依傍。肖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叔叔,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他的手指硬得像钢,语气中糅合着郑重与庄严,说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发自心底。
  杨爸爸没有回答,而是勉强摆了摆手,示意杨梅带人去客卧里休息,留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调整情绪。
  杨家是那种老式公房,所谓的“客卧”也不过十几平米,摆下一张单人床就已经满满当当。
  眼前的床铺对肖铎来说略显窄小,杨梅却无暇顾及,关上门便急忙发问:“让你和我爸爸好好谈呢,怎么跪到地上去了?”
  男人神色张皇,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挺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肖铎沉默片刻,紧紧咬住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现在一无所有,也没办法马上结婚,但肯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让你们为我自豪。”
  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杨梅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傻瓜,你本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对方却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请叔叔把你嫁给我,说了你怀孕的事,他当场就红了眼眶。他没有怪我,只说自己舍不得你,希望我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
  说着说着,肖铎的情绪也激动了,目光晶莹,视线直直地盯着她,仿若无声的誓言。
  杨梅心里也不太好受,想起父亲这些年来倾其所有,既当爹又当妈地抚养她长大,如今必然难以割舍。
  肖铎揉了揉她的发顶:“快去陪叔叔吧,我明天吃了早饭再走。”
  带上客卧的门,杨梅用深呼吸平复情绪,看到父亲还坐在沙发上,独自点起了一根烟,正默默地吞云吐雾。
  灯光下,杨爸爸脸上有一片阴影,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没能模糊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
  杨梅蓦然意识到,对方已经年过半百,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戎装青年,而是一个用双肩承载起女儿梦想的父亲。
  发现女儿走近,杨爸爸抹了把脸,连忙按灭烟蒂,又用手挥散烟气,还连声说着“对不起”。
  杨梅转身将窗户推开,任由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瑟缩着依偎在父亲身旁,撒娇道:“您都戒烟成功十几年了,怎么今天犯会瘾头?”
  杨爸爸长须一口气,似感叹似惆怅:“……都十几年了啊。”
  杨梅点点头。
  “你妈最讨厌别人抽烟,却也惯着我的坏习惯,每个月都会从家用里留出专门的烟钱,一边埋怨一边买足分量。”
  回忆往事,杨爸爸脸上挂起温暖的笑容,有感而发地问:“还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杨梅往他怀里缩了缩:“说实话,记的不是太清楚了,只觉得跟照片里的那个人不太像。”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相框里那张翻拍放大的老照片,试图从朴素妇人的脸上寻找熟悉的记忆,最终却无功而返。
  杨爸爸声音沙哑:“我对不起你和你妈,把你们扔在老家那么多年,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
  鼻腔酸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好将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拼命地摇着头。
  “阿梅,今天爸爸是打心眼里高兴: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可以给你妈妈一个交代了。”
  言及此,杨梅微抬起头,试探发问:“您能接受他吗?爸爸,您愿意让我嫁给肖铎吗?”
  杨爸爸用食指顶顶她的额头,宠溺道:“傻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接受?”
  杨梅擦干眼泪:“可您明明很欣赏赵星河,还总是想把我跟他送作堆。”
  杨爸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我怕你嫁不出去,又舍不得你远嫁,能留在对面的赵家当媳妇最好啦。”
  杨梅暗自松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和赵星歌的对话:“爸,您不觉得赵星河有点怪吗?”
  杨爸爸弹弹她的脑门,故作严肃地说:“哪里怪了?你不喜欢人家,还不许人家喜欢你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的态度给人感觉很矛盾:明明看不惯我,还要强迫自己接受我,弄得大家都很别扭。我想……”
  杨爸爸打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爸爸负责做通星河的思想工作。”
 
 
第62章 鸿门宴
  第二天早上, 杨梅被一阵诱人的香味惊醒, 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甜酸浓稠的豆汁、外酥里嫩的焦圈,再加上香脆爽口的酱黄瓜——极具地方特色的早点摆在桌上, 让吃够面包和黄油的味蕾蠢蠢欲动。
  肖铎已经梳洗完毕,穿着国家队的运动服,将高大身材衬托得格外挺拔。
  他背倚门框站在玄关处, 手里提着偌大的旅行包, 脚上的鞋还没来得及系鞋带,看样子像是随时准备出发。
  “这么早就走?”杨梅的声音沙哑,难以置信地发问。
  杨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帮腔道:“是啊,我也让他吃了饭再动身,可这孩子偏不听。”
  逆着初升的朝阳,肖铎冲她微微一笑:“我跟陆指导说好了, 九点钟回基地报到,搭地铁转车过去还要一个多少小时,不能太晚出发。”
  运动员归队要履行一系列手续, 眼看墙上的时钟指着七点方向,杨梅明白对方时间紧张。
  然而, 意识到两人即将分离,她的心尖还是难抑酸涩胀痛。十根手指在身后绞成麻花, 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此情形,肖铎连忙伸出双臂, 敞开自己的怀抱,一心只想给她安慰,顾不得杨爸爸也在场。
  为了让两个年轻人好好告别,杨爸爸主动躲进厨房里,假装继续忙碌,任由离别的伤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早点去医院建档,按时做产检,有什么事就给陈干事打电话,他会想办法联系我。”
  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胸腔引发沉重的共鸣,杨梅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肖铎也显得很无奈:“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行吗?”
  杨梅“嗯”了一声,喉咙沙哑道:“我会好好的,你也别太勉强……奥运会、比赛和金牌,真的不算什么,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拼命。”
  他揉揉她的发顶,语带宠溺的笑意:“说得像我要上战场一样。”
  “对啊,不是上战场,所以没必要逞强,没必要拼命,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肖铎有一双长臂,将人搂紧的时候,如同风平浪静的港湾,充满了安定的力量——待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必做、不用说,就能让灵魂获得圆满。
  正因如此,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杨梅就控制不住情绪低落。
  似曾相识的暗涌在胸中涨落,她试图变得坚强,却只觉得有心无力,不敢离开对方的怀抱,也无法想象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
  肖铎扶住她的肩膀,强迫两人彼此对视:“你也一样,别逞强、别拼命,别把自己逼太紧。”
  难抑鼻腔酸涩,杨梅咬着唇,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情感表达得过于直白,就像把冰面敲开一道裂缝,失控地向四周扩展蔓延,终将眼前的世界撬动,暴露在铺天盖地的洪水之中。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也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般现实。
  在他面前,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做真实的自己,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回应爱与被爱的心有灵犀。
  “我也不想,”肖铎叹了口气,“可我要让你们为我骄傲。”
  说着,他轻轻抚上她的小腹,表情融化成一汪春水,随即半跪在地,亲吻那柔软的睡裙:“你也要乖乖的,不许让妈妈难受,否则等你出来了,爸爸打你屁股。”
  杨梅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连忙退开半步,娇嗔道:“胡说什么呢?”
  肖铎抬头看她,仰视的目光中充满了虔诚、牵挂与眷恋,无需再有任何言语,就已经证明了一切,足以让心满溢。
  身后传来杨爸爸的咳嗽声,适时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小肖,是不是该去赶车了?”
  这一次,肖铎终于没再耽误,顺手将人捞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就转身背起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他一路走下楼梯,又从阳台上眺望那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杨梅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杨爸爸忍无可忍:“快进屋来吃早饭,再不吃都凉了。”
  杨梅有些意兴阑珊,对原本诱人的食物毫无兴趣,厌厌地表示拒绝:“我不饿,先回房间里再睡一会儿,您自己吃吧。”
  看着满桌子丰盛的早点,杨爸爸惋惜道:“不吃吗?这可是人家小肖专门给你买的。”
  “肖铎?”
  原本已经走进卧室脚步突然刹车,杨梅瞪大眼睛,表情诧异地问:“他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去哪儿买这些?”
  帝都小吃具有极其强烈的区域特征,外地人往往难以接受,更无法分辨味道好坏。
  然而,面前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只需要用鼻子闻一闻,就能确定来自最地道的早点摊,绝非随意打发敷衍。
  杨爸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怀疑他昨晚根本没睡,一大早就起来了。”
  帝都与布达佩斯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刚回国却会存在睡眠障碍——若非身怀有孕、旅途疲惫,又经受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杨梅恐怕也无法倒头就睡。
  “他说你在面包房里上班,对西餐甜点什么的已经彻底免疫,最好用地道的小吃换换胃口。”
  条件反射式地坐在桌边,杨梅用筷子夹起焦圈,又喝下一口温热的豆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服帖了,再也没有虚无缥缈的错觉。
  杨爸爸也拖开椅子,抱臂坐在她对面,满脸慈爱表情。
  酱黄瓜用蒜盐腌制而成,由内而外浸泡着褐黄色的光泽,入口即散发出香甜鲜美的味道,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眼看她乖乖进食,杨爸爸放下心来,有感而发道:“小肖是个好孩子,也是真心喜欢你。”
  杨梅的嘴里含着食物,无法说话,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你才知道啊”。
  在她脑门上弹了个响指,杨爸爸假装板起脸:“独生女儿几个月不归家,一回来就被告知未婚先孕,哪个做父母的能放心?”
  “……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强咽下一口豆汁,她不服气地反驳:“肖铎有他的身份和社会责任,并不是故意拖延,国家队的政策也跟您解释过啊。”
  杨爸爸摆摆手,主动投降:“别帮他说话了,你这是典型的‘女大不中留’。”
  看着肖铎为自己准备的爱心早餐,杨梅感觉无比甜蜜,也不打算与父亲争出个胜负,索性埋头继续大快朵颐。
  桌上还有一碗地道的面茶,拉丝状的芝麻酱浇淋着面汤,滚烫芳香的口感非常适合老年人。
  一想到这是未来女婿专程买来孝敬自己的,杨爸爸也变得眉开眼笑,手捧在瓷碗的边缘上,小口小口地吸溜干净。
  太阳跃出地平面,灿烂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客厅,营造出温馨和谐的氛围。
  杨爸爸打了个饱嗝,随手抽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女儿,另一张则用来给自己擦嘴:“这个周末,我想请星河和你赵叔、赵婶吃顿饭,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
  将纸巾捂在嘴上,杨梅的动作略显迟疑:“直接说好吗?”
  “不然呢?”
  杨爸爸瞪了她一眼:“人家毕竟是想和我们结亲的,早点把话挑明,对彼此都有好处。”
  杨梅知道爸爸说的有道理,却因为对赵星河的恐惧,本能地试图拖延摊牌的时间。好在如今她只需要简单地服从安排,反而少了纠结犹豫,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宴席就设在部委大院的食堂里,凭内部餐券消费,价格实惠,菜品的分量也很足。
  比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杨家父女便早早地进入包厢,摆放餐具、斟到酒水,做好一切准备后,静待客人们到来。
  赵星歌事先接到杨梅的通知,借故出差,回避了这场尴尬的宴席。
  随着敲门声响起,杨爸爸起身相迎:慈祥亲切的赵家父母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赵星河——只见他依旧精神抖擞,展现出一副职场精英的风范。
  “阿梅,好久不见,你爸爸说你出国了?”
  牵着女孩的手,赵妈妈态度亲切,用关怀的语气说:“在国外吃不惯吧,瞧你瘦了这一大圈的样子,必须好好补补。”
  赵爸爸自行落座,笑着说:“老杨请客不就是要给闺女补补吗?你快让人坐下吧。”
  两位父亲坐在相邻的位子上,杨梅陪赵妈妈坐在下首,身旁就是赵星河。
  杨梅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尽可能地离对方远一点:无论时隔多久,他散发出的凌厉气场,始终会让她不寒而栗,一心只想退避三舍。
  方此时,赵星河的眸光黯淡些许,清了清喉咙道:“爸、妈,你们怕是会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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