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归——郁桢
时间:2018-05-02 11:46:56

  锦书倒没给她难堪,淡淡说道:“行啊。”
  阳氏招呼摆饭,程知允没有再过问女儿的事,只是把唯一的儿子书平叫到跟前,问道:“昨天我去请教过你们黄师父,黄师父说正给你们讲《大学》你的功课没有答上来?”
  书平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说,黄师父教的太难了,我听不懂。”
  “不懂?我听说都做出来了,书砚、书康、书藻都答上来了,那书藻比你还小一岁人家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书平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他不住的用余光看向锦绣,希望姐姐能替他解围。
  锦绣察觉到弟弟的窘态,忙上来开解道:“父亲别为难他了,让他回去好好念了下次考到能答上来不就行了。”
  “你懂得什么!”程知允喝了一声,锦绣吓得闭了嘴,再不敢随便乱开口。
  程知允只看着儿子,问道:“我问你‘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是什么意思?”
  书平哪里懂得,支支吾吾的说:“大概是指死了的人没什么珍宝,以仁义为宝……”
  程知允气得拍着桌子说:“胡说八道,你学了几年书就学的这些?”
  书平知道父亲发了怒,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程知允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要扇儿子耳刮子,阳氏忙上来陪笑阻拦道:“他还是你启的蒙,既然不慢慢教他就是。你是两榜进士出身,难道还教不好儿子么?别动怒,吃饭要紧。”
  “哼,我的确没有养出一个好儿子。你看他天天在学堂里耗些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程知允睨了一眼锦绣,问道:“你可知道这句话指什么?”
  锦绣只在诗词上下功夫,这些四书五经纪师父说不是女子该做的学问,因此也没怎么教。她默然的摇头。
  锦书却突然上前一步道:“这是说逃亡的人没什么宝贝,只好把仁爱当作宝贝。”
  “这里说了一件什么事?”
  锦书冷静的答道:“晋献公因为听信谗言逼迫太子自缢而亡,重耳躲避逃亡。后来晋献公去世了,秦献公劝公子重耳回国执政,子犯得知此事,回头劝重耳不能回去,就对公子说了这样的话。”
  程知允听说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淡漠的说了句:“狂妄的家伙。”接着又似叹息说了句:“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第五十二章 打住
  锦绣有些恹恹的回到了绿雾居,她做什么都没了兴致。
  这个从开封来的嫡姐对锦绣来说真是个谜,她摸不透,看不清。她想要亲近这个姐姐,想要拉拢这个姐姐,偏生这个姐姐却与她隔着距离。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去书房找寻那本《大学》。可惜她所藏之书大多是些诗词歌赋上的杂书,真正这些经史之类的却不多。最好只好让人去外面的大书房借了一本《大学》来。
  锦绣坐在窗下翻阅《大学》很快找到了父亲所考的那句,书平平时也是个伶俐孩子,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不行呢?她从头翻到尾,书上也没记录什么重耳之类的事,锦书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锦绣不喜读史书,纪娘子教授女学生只读女四书,这些却不涉及的,认为那是男人该做的事,女人只要识字明理就行了,书读得再好也只是点缀。纪娘子本身就是个才女,琴棋书画什么的样样精通,平时也能吟哦,喜欢风花雪月的事,因此传授弟子也喜欢教她们一些锦上添花的才艺。
  锦绣想起了青桐院里的事,想起了锦书的从容不迫,向来有些自负的锦绣不免有些懊丧,接着又叫来了海英吩咐:“去梦竹书斋借些史书来。”
  海英答应一声就去了。
  海英刚走到院子里就和海莲打了个照面。
  “哪去?”
  “替姑娘借书。海莲姐姐是要回事吗?”
  海莲扬了扬手中的书信笑道:“帮姑娘取信。”
  海英扫了一眼那封信,压低了声音问道:“是那个写来的吗?”
  海莲笑着点点头。海英也没有再问了,笑着和海莲道别,一路小跑的往书斋去了。
  海莲捏着信进了屋,撩了帘子,却见锦绣独坐在窗下望着窗外的某处发呆。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书信在锦绣面前一晃,锦绣这才回过神来。
  “你去哪里呢?我让人找你也不见。”
  海莲笑道:“婢子替姑娘拿信去了。”说着便将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
  锦绣自然明白这封信是谁写的,她伸手去接,心中怦然。她迅速的拆开封页,里面的信纸就露了出来,竟然是三张淡绿色的薛涛笺。锦绣心道这个赵世子真有意思。那笺上也没写别的事,而是提了三首诗。
  锦绣通读了一遍,只觉得句句锦心绣口。读罢又在心中赞扬了一番赵世恒文采斐然,如此佳公子怎能不让人动心。锦绣满脸通红,尤如烟霞。一时才思涌动,她亦忍不住抽出两张薛笺来跟着附和了一首,可惜的是她只写出来一首,剩下的再也凑不出完整的句子了。第二张纸笺上她提笔写下了一首前人的诗句,其中有“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之句。
  锦绣匆匆写好之后,依旧那信封封好,交给了海莲,嘱咐于她:“帮我送出去,不要旁人知道。”
  海莲握着信,却见锦绣眉目含春,便知道她家姑娘已经深陷其中,心道那赵世子虽然品貌出众,可毕竟和四姑娘定了亲,她家姑娘这样被赵世子这样吊着算什么,她怕姑娘一片痴心东付,到时候只怕什么都晚了。
  海莲自小在锦绣屋里服侍,从一个三等丫鬟如今成了一等丫鬟。锦绣信任她,阳氏也信任她。海莲也知道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她看着这样的锦绣,终究是不放心,犹豫再三才说了句:“姑娘,你和赵世子这样私相往来,要是有一天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可想好对策呢?”
  海莲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锦绣原本还燃烧着的热情瞬间就熄灭了。
  将来?她和赵世恒会有将来吗?他是未来的姐夫,是家里看中的女婿,是她不敢觊觎的对象。她偷偷的倾心于他,她也明白这是从锦书那里偷来的甜蜜,可这样的甜蜜终将是见不了光,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锦绣无力的垂了头,她看见了衣袖上层层叠叠的花纹,在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是不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有没有和赵世恒面对一切的决心。
  锦绣默然了,她抬头想和海莲说话,却见跟前已没了人,桌上留下了那封信。
  海莲是希望她断绝和赵世恒的往来么?锦绣心中忐忑,这份偷来的甜蜜若有一天被锦书知道了,她将如何看待自己?父亲知道了又将如何?母亲知道了又将如何?锦绣想得多了,心中凄苦,一把将那封没用送出去的信给撕得粉碎,她决心断绝这场往来。
  第二日锦绣早早的就出现在了秀春堂。锦书和锦心是一道来的,锦心紧紧的跟在锦书的身后,一副怯怯的样子,也不知锦心和锦书说了什么,只见两人都笑了起来。
  锦绣看着笑容满面的锦书,心道她原来也会笑啊,几乎是她第一次看见锦书笑。为什么她对别人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却唯独对一个病怏怏的锦心如此厚爱。锦绣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没过多久,纪娘子进来了。
  纪娘子一眼就看见多了两人,她走到锦书跟前,锦书起身拜见了师父。纪娘子微微颔首道:“以前进过学吗?”
  锦书如实说:“没有,都是跟着外祖母学的识字读书。”
  纪娘子没有再问下去,她看了一眼坐在锦书旁边的锦心,什么也没问。又扫了一眼屋里人,却见锦兰和锦衣还没来,锦春告了病假。她又去了锦绣桌前,语气俨然温和了不少,眉眼带笑的问道:“让你学《梅花引》可都会呢?”
  锦绣自信满满的说:“大致会了。”
  “那好,一会儿你就当众抚一遍吧,我看你有没有偷懒。”纪娘子言语轻快,话语中又透露着几分自豪和骄傲来。
  “今天功课是写字,临卫夫人的《名姬帖》。”
  锦心面露难色,她可是第一天进学那里会临帖。
  这时候锦兰才进来,纪娘子叫住了她:“来迟了,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锦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起迟了。”
  “迟呢?那好,我的规矩不能坏。你认罚吧?”
  锦兰立马撒娇央求:“师父,我只这么一次,知道自己错了,饶了我好不好?”
  “既然立了规矩就要执行,不然立那规矩干嘛。手伸出来!”纪娘子向来说一不二,她取了一枝三尺来长的戒尺,照着锦兰白嫩细长的手心就打了下去。锦兰疼得叫了一声,纪娘子又打了一下,锦兰这次不敢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万分的委屈。
 
 
第五十三章 正轨
  待大家坐定,纪娘子取了琴来,让锦绣当众表演《梅花引》。
  锦绣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琴桌前,敛容按徽。
  锦绣一抚琴,屋里顿时就清静下来了,个个凝神静听。
  公平的说锦绣的琴艺确实不错,锦书曾经颇为自豪,如今听来她在心中也要赞赏一番的。
  等到锦绣抚完曲子,纪娘子又耐心的教导了一番:“有两处泛音你弹错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锦绣抚完琴,纪娘子便让大家临帖。锦心握着笔的手始终在颤抖,她字都不识几个,自然也写不出什么好字,一张纸上全是墨点子。纪娘子走了过去,无奈的摇摇头,将她写坏的纸收了,同时道:“回去背《千字文》吧,把前两句话写下来明天交给我。”
  锦心通红了脸,她垂着脑袋,无力的绞着手指,纪娘子就没有再理会过她。很快纪娘子又转到了锦衣那里,低头指点了一回,又看了一眼锦绣所写,将她临了十来个字的纸给揉了,对她道:“重写吧。”
  看过了锦绣,纪娘子又向锦兰那里扫了一眼,因为挨了戒尺,手火辣辣的疼,她正揉着手,迟迟没有下笔。
  “为什么不写?”
  锦兰委屈道:“手疼,写不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又望了纪娘子一眼,纪娘子虽然严厉,但教导的都是些闺阁千金,功课不限多寡,讲究的是修养性情。
  纪娘子无奈道:“回去写了明天交给我吧。”
  锦兰便立马伏在桌上休息,趁此装病。
  纪娘子又走到了锦书跟前,她在锦书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锦书将四十九个字写完,她才道:“你习书法几年呢?”
  锦书如实道:“五年了,七岁的时候握的笔。”
  纪娘子道:“七岁的时候还只是个小不点,写什么字。我看你这笔下的功夫可不止五年,没个十来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锦书心道到底是纪娘子目光毒辣,她两世为人,加在一起活了几十年,这字自然也写了几十年。特别是前世她嫁到赵家去后除了种兰花也没别的爱好,因此就每天临帖。赵世恒书房收藏着的那些墨宝她全部都临了一遍。再加上赵世恒本身字就写得不错,对她很有一番指点。
  “沉稳,大气,干练。下笔也好,收笔也好都很干脆。”纪娘子由衷的称赞了两句。
  旁人听见纪娘子称赞也都围了过来要看锦书的字,锦兰面露惊讶,呼道:“你写的字真好看,就像卫夫人自己写的一样。”
  就是锦衣也道:“师父说得没错。”
  一时间锦书成为了众人争捧的对象,只有那锦绣在看过锦书的字后默默的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散学的时候纪娘子将锦书叫过去问话:“琴棋书画,你愿意学哪一样?”
  纪娘子的意思让锦书选一门好好的专攻,不必门门精通,事实上也做不到。
  锦书低头想了一会儿,前世她跟着纪娘子学作画,可惜也没出个什么名堂来,思量片刻便抬头道:“我还是习书法吧。”
  纪娘子欣慰地点点头:“好,你要学书法的话,只怕我也教不了你多少,你自己找帖子临吧,写好了给我看看就行。”
  锦书应了个是。
  散了学,锦书回雨花阁吃了饭,便要去庆余堂张氏那里。
  午后的庆余堂格外的沉寂,连一丝风也没有。仙鹤依旧卧于芭蕉丛下闭目午睡。
  锦书步子缓慢,绕过了回廊就要到张氏的正屋了,却见一个丫鬟撩了帘子走了出来。那丫鬟长挑身材,挽着双鬟,穿一身雪青色的比甲。锦书定睛一看,见是张氏身边的碧霞。
  碧霞见着了锦书,忙拉住了她,请她到茶房里休息。
  “这会子夫人不得空,四姑娘暂时别上前去打扰了。”
  锦书好奇的问了句:“二伯娘在见什么客人吗?”
  碧霞笑道:“四姑娘一猜就准,是王府里的侧妃来了。姐妹俩正在那里叙旧呢,谁也不敢上前打扰。等过会儿婢子再替四姑娘通传。”
  锦书向碧霞道了谢。
  这边内室里,张氏正请胞妹张侧妃用点心,张侧妃却几乎没动。
  “尝尝吧,这是墨儿从京城带回来的琥珀糖。”
  张侧妃用绢子擦了擦手,伸手拾了一块,只略尝了两口,便眉头轻蹙:“太甜了。”
  张氏赧然笑道:“我忘了妹妹你不大爱这些甜腻的东西。”
  张侧妃今天穿了身茜色的织锦褙子,梳着牡丹头,一头的珠翠,看上去十分的气派。她低头抚弄着那双养得宜人的指甲,指甲用凤仙花染过,她极爱这样的颜色。
  “妹妹许久没有来我这里了。”
  张侧妃低头道:“因为王妃病了,她在病中我也不好走动。”
  张氏诧异道:“病呢?怎么没见二郎君提起过?病得可厉害?”
  张侧妃道:“是头痛病,夜里厉害些。我和胡氏两个每天轮流伺候,也不敢疏忽。”
  “这脑袋里的病医治起来很麻烦吧?”
  张侧妃道:“良医所的太医在给看着,用的是最好的药,饶是如此依旧有些吃力。”
  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之前我去王府给她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病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