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瑷并不回话,卢霈心里沉闷起来,她肯定是看出什么了,又或者猜到了。想起上次崔逸与自己对她告白时,她对两人所说之事,他多想马上抛下这里的一切与她离开,但是…他不能,至少不能立刻就走,否则这两年的局势会瞬间土崩瓦解,他的亲人、族人会再一次面临屠杀。
他不能如此自私,不然,日后午夜梦回会心有愧疚,余生怎么能心安。只是…对于林瑷,他也难以割舍。
当下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轻轻将她拥在胸前,请求道:“三年约定还未到,不要如此快下决定,日后…再论,还有,在我们尚未分出胜负之前,不要交出心来。”他知道,林瑷目前对二人多为朋友之情,还未真正动心,将来谁能与她一同离开,才会在她心中占据最重的位置。
林瑷也不动,她正暗悔说出这样的话来,今日是他的生辰,不管怎么说也不该提此话,心下便有些内疚,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卢霈万分不想松开她,但知时间一长她便不自在了,当下放手笑道:“若不如此,我怎么能说出来。”如此也好,他猜想崔逸也可能做过类似承诺,若自己不说,岂不是失了一步?他要与崔逸一样,在她心里有同等分量,甚至超越他。
“好了,不说这个了。”卢霈拉她坐下,道:“说些别的。”两人坐好,卢霈笑道:“甚少听你说起家乡,不如今夜与我说说?”
“好。”林瑷放低了声音,慢慢开始说些从前的事。
卢霈愈听愈疑惑,在她的回忆中多是与母亲在一起相处的情形,却没有一次提到过她的父亲。这是为何?年少失怙?卢霈内心起伏不定,想问个明白,见林瑷提也不提,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面上只认真听她叙述。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卢霈道。
林瑷笑问:“是吗?”
卢霈点头,林瑷显得很开心,又继续聊了一会,两人感觉周身阵阵凉意时,问了察语他们才知已子时了。
“都这么晚了?”林瑷抬头看看周围,除了自己的园子,其他府邸都安静无人声,黑幽一片了。
卢霈起身,林瑷也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你早些歇着。”卢霈道。
林瑷点头,将卢霈送至园门方才回来。
过了两日,林瑷在院中看书,门侍说有一裴姓女郎上门,她想了想就知是裴秀礼,忙请了进来。两人见过,用了茶,裴秀礼笑着说:“女郎过得挺悠闲自在。”
林瑷低头浅笑道:“我闲人一个,自然悠闲了。”
裴秀礼抿嘴一笑道:“既然女郎有闲暇,再过几日是观音大士成道之日,想邀女郎同去,不知可愿与我同往?”
林瑷有些犹豫,裴秀礼见了便问:“女郎为难了?”见林瑷摇头,继续道:“那不如出去走走,整日在院中有甚么意思,那日人多,到处皆是热闹。”
“好。”林瑷想了一下,点头道。
裴秀礼笑着点头,又与她约定好时辰,说了一会闲话才告辞离去。次日,卢霈听说了此事来问林瑷,眼中有些异色。
“不用担心,裴女郎是个不错的人。”林瑷笑道。
卢霈见如此说,不好多问,只叮嘱她小心些,又让察语好生照料,才回了署衙。
到了六月十九,林瑷刚用过早饭,坐了一会,裴秀礼坐着马车来接她了,两人见过,林瑷带着紫秀等上了车,众人往永宁寺而去。
这日人多,不仅百姓络绎不绝,世家贵妇也往来其中。林瑷她们一下马车,就见到了卢夫人和萧夫人,正巧两人也才来,林瑷和裴秀礼又忙与二人见过。
“你既然要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们也好同路。”萧夫人笑着对裴秀礼道。
裴秀礼挽着萧氏的手臂,显得熟稔,笑着回道:“本打算问您的,不过一想到时您定会与卢伯母一起,还有其他夫人,所以…”
萧氏笑道:“是否觉得在我们身边束手束脚的?”
裴秀礼摇头道:“怎么会?只是这几日母亲有些不好,原以为是不能来了,但她劝了我一会,才来的。”
“哦?她病了?什么病?”
裴秀礼有些忧心,说道:“老毛病了。”
萧夫人心知她母亲多年恶疾,时好时坏,安慰道:“今日是观音大士成道之日,我们好好拜拜,也好为你母亲祈福。”
裴秀礼点头。萧夫人这才去问林瑷,而林瑷已与卢夫人说了几句了。
“没想到你也要来,早知就去接了你一起。”卢夫人笑道。
林瑷见萧夫人问她,先回了萧夫人,才对卢夫人笑道:“也是临时起意,不敢惊动夫人。”
“说得哪里话?”卢夫人拍着她的手道。
林瑷笑着听她说话。众人边说边往里走,一路卢、萧二人遇见许多世家亲友,相熟的就停下脚步,与她们说两句;不亲近的远远颔首示意,继续前行往有观音大士的殿宇中叩拜。
约半个时辰后,永宁寺中所有观音菩萨都拜过了,卢、萧二人还要去佛堂听诸僧念佛,随后去禅房听法师讲经,林瑷与裴秀礼一同过去。到了那里,只见许多世妇都已在虔诚倾听,众人忙站立在一旁。
林瑷四处望了一眼,见人群在有一身着华服十五六岁的女郎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这就是上次后门所见两位侍女其中的一人,应该是长福公主。
长福公主觉察有人看向自己,侧头去看,微楞,随即对林瑷展颜一笑。林瑷也对她回以一笑,随后两人继续听僧人念佛。又过了半个时辰,卢、萧二人才出了佛堂,又要去禅房听讲经。卢夫人想了想,便问林瑷与裴秀礼是否要去。
裴秀礼笑着点头。
林瑷刚才在那里已听得多了,于是笑着婉拒:“抱歉夫人,我就不去了,刚才里面有些闷,我想在此处透透气。”
卢、萧两人听了,又见林瑷面色微白,就让她在此。裴秀礼向她一点头随卢、萧两人走了,林瑷在附近走动。
“林女郎?”一个柔柔的声音道。
林瑷回身去看:是那位长福公主。
见林瑷望向她,长福公主笑道:“女郎可还记得我?”
“记得。”林瑷点头道。
“上次太过匆忙,还未谢过女郎救命之恩。”长福公主边说边行了半礼。
林瑷笑道:“不必如此,公主。”
长福公主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后又想通了,她与大司马、大将军走得近,这些事自然知道。
“应当的,若不是女郎,当日还不知甚么后果。”
林瑷见她语气真诚并不是客套,想了一下道:“算起来,真正救你之人也不是我,要谢就谢他们罢。”
长福公主听后又想起上次那位郎君来,事后她也着人去打听,才知那郎君是林女郎的兄长,这次随着大将军出发了,想起林浩的英姿,又有些发怔,被身后侍女喊了一声‘公主’才回过神来,对林瑷道:“他们该谢,女郎也该谢。”
林瑷笑了一下,不再纠结此话,长福公主又问林瑷此刻要做些甚么,林瑷回说到处走走。
“女郎若不介意,不知可否同行?”
“不介意。”两人便在附近边走边说,起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之后长福公主有意无意问起了林浩。
林瑷也没多想,只说众人都知道的说给她听,虽普通但长福公主也听得入神。
“公主,该回了。”两人说得正起劲,旁边侍女看看时辰,开口道。
长福公主有些遗憾,但想起上次皇兄发怒,禁了自己许久才得以出来,也不敢多逗留,向林瑷告辞:“我走了,望下次能与女郎再聊。”
林瑷笑道:“会有机会的,公主慢走。”
长福公主向她一颔首,便在一群侍女、仆从的簇拥下离开了。林瑷又站了一会,往禅房中去,想先向三人告辞。哪知她一说,三人都劝她用过斋饭再走,林瑷想了想点头答应。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讲经才结束,四人就往附近女眷所住客寮而去,用了斋菜,饭后略坐了会就一同回去了。
回到香园,林瑷歇了中觉起来,卢霈来找她,笑问今日的行程,林瑷都告诉了他,卢霈见她没有不适,想着她在此处并无亲友,这样一来倒也不错。
“过几日我要出门走走。”林瑷道。
卢霈听了沉吟半响,想起母亲这几日频繁提起成亲之事,避开也好,抬头对她道:“那也可行,只是,太远不必去,就在附近的郡县即可。”
林瑷点头,有些玩笑地说:“我也如此想的,一来随意走走;二来顺路去探探办学之事,你每日又忙没空去看,我就作探子帮你视察视察。”
卢霈笑着点头道:“行,不过…八月十五之前务必要回来,你打算哪天走。”
林瑷想了想道:“后日罢。”
“好,到时我来送你。”
“恩。”
接下来的日子林瑷就和紫秀等收拾行李,到了二十一那日,卢霈早早来了,站在院中叮嘱了她半会,才让她上马车,一直送她到北门十里外,在林瑷再三催促下才停了脚步,在原地望着林瑷一行人走远直至瞧不见身影,才返身回了洛阳。
出了洛阳城,林瑷让察语他们往最近的郡县走,一路遇见上洛阳、去别处的马车也颇多,有遇见且话语投机的就结伴同行,所以林瑷常见到一队长长的马车逶迤从自己车窗前而过,车上多是年轻女郎,或郎君,见到车里的她,皆友好点头。
一路没遇上拦路劫匪,到了申时末,顺利到了昌洛县,如炼先派人快马进城找了邸店安排好,才让林瑷入住。而这时路上所遇的那些队伍也纷纷停车投店。
林瑷洗了澡,用了饭,察语便来问她明日的行程。林瑷知道她一到此地,察语已写了书信派人送到驿站快马向卢霈禀报了。
“你去打听一下此地在何处办学,明日我们去看看。”林瑷道。她想出门游历,并不是心血来潮,一来虽一直按手册修炼但精神力进展缓慢,她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想出来走走或许有别的发现;二是想熟悉一下洛阳附近的路线,也许将来有用;三来她确实想知道办学的情况,虽然呈给卢霈的文书说的好的,但是…
卢霈吩咐过察语此次不但是要保护林瑷,让他对于办学之事也要上心。所以,自然先去办此事。察语听了答应一声,出去后就派仆从打听了。
大晋还是有一些书院的,但多数在南方,且都是家境殷实,至少也是有闲钱读书的人家才送去,对于那种一年到头只够吃喝的家境来说,读书是奢侈。此次办学就是针对有致读书的寒门学子。
对他们是免了束脩的,但又为了避免其因不为生计发愁而荒废学业,又规定每三月考核一次,若三次不通过者就废除资格,逐出学院,且对学业优异者会予以奖励。三年后,进学者能得到山长推荐到洛阳大司马府任职的机会。
次日一早,林瑷等用过饭就往要去的书院出发,到了那里正是学子读书时间,林瑷便没进里面,只在前边看了看,听见传出的阵阵书声,想起了从前。
他们待得久了便惊动了山长等人,忙出来询问,察语只说慕名来看看,一会就走,那些人也不疑。因一开始督办时也是众人争相观看。
察语见四处修葺的不错,没有敷衍了事,且有学子在此处上学,短短几个月能做到如此说明这些人用了心,就对林瑷道:“女郎,我们回罢。”
“不忙,等一会那些学子出来,我们问问他们。”见察语有些疑惑,林瑷笑道:“书院怎么样,他们所说的最有说服力,不是吗?”
察语觉得有理,想了想又有不妥,道:“山长等掌握着他们将来能否入大司马府,我想,会不会有人顾忌此不说真话?”
“也有可能,不过,还是先问问。”于是众人安静坐在一亭中等待,约巳时渐渐有学子走了出来,路过亭前均好奇地望着林瑷他们。
林瑷想起身去找几个人问问,察语却阻止道:“女郎不必亲自去,派人叫他们过来。”连如炼也在旁劝住。
林瑷摇头道:“不,我们去。”说着离开亭内,走到一边,微笑挡住一十五六岁小郎君的路,那人见此吓了一跳,抬头瞥见林瑷瞬间脸红,复低头问:“女郎阻我去路有何事?”
“叨扰小郎君了,我有些事烦问郎君,不知郎君可愿告知?”林瑷笑问。
“女郎想问甚么就问罢。”
“是这样的,我有一亲弟要想来这里读书,不知书院还收人吗?”
那郎君听到此话抬头看看林瑷,又望望察语等,仿佛觉得她在开玩笑,却又听她说:“阿弟原来是在别的书院读书,奈何那里世家子弟颇多,我们又是商人之家,他很不受待见,所以想到这里来。”
那郎君了然点头,便对详细说了起来,林瑷几人认真听着。
“多谢郎君了。”
“不必,女郎若无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林瑷颔首,那郎君一拱手往前走了。
“女郎,看来没甚么问题。”察语道。
林瑷正想回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如此,问不出想知道的事。”
众人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四见~
第54章 归来
这是个十八、九岁,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穿一袭白色陈旧宽袍的少年郎君。此时正巡视着林瑷他们,随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察语、如炼见此皱眉问:“此话何意?”
那郎君一拱手,只道:“请出去再说。”说着大步先出了山门。
察语、如炼相互望望,又去看林瑷等她的意思。
“我们跟去看看。”说着走了上去,其他人忙跟上,一行一前一后过了山门,到了附近一所小酒肆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林瑷叫店家上了酒菜,才问道:“不知郎君贵姓?刚才所说有甚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