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笑着喝下,才道:“郎君好兴致。”
王韶大笑一声,抚了抚她的长发才道:“我是高兴,卿卿回来了。”
谢夫人低头浅笑,过了半会才说:“前几日关于他们三人之事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王韶把玩着她的手。
谢夫人想了想,简单道:“我问了林女郎,她想也未想就矢口否认,虽然面上镇静,但…我还是发觉她的不妥之处。我想,此事应是真的。”
王韶拍着她的手不说话。卢霈、崔逸皆是聪明之辈,那女郎也不是愚蠢之人。前几月虽借韵娘之口传给林女郎,但对方一直没给过明确答复,再说…就算她答应了,卢、崔二人是否会轻易上当还未可知,需得小心谨慎才行。
“你劳累了,回屋歇着罢。”王韶温柔地说。
谢夫人笑着应了一声,又与他闲聊了两句才回屋。王韶想了好一会,决定十九公主大婚之日,亲自去问才能安心。
二月十九,长福公主与骠骑将军大婚,朝中各大臣都来了。卢霈邀了林瑷一起,而崔逸一早就先去了将军府。
骠骑将军府在西街上,林瑷、卢霈到时,那里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大门上贴了两幅大大的囍字,还有喜联,进入院中只见到处张灯结彩、每所屋外也贴了喜联,窗上贴着喜字和吉祥图案,处处洋溢着一片喜庆之色。
两人一路进来,遇到的大小官员纷纷对卢霈拱手行礼让出路来,府里的侍从忙在前边引路,径直到了主院,见到了一身新郎服饰的林浩。虽是新婚大喜,却没在他面上找出多余的表情,仍和从前一般。
“恭喜。”卢霈笑着对他一拱手。
林浩回礼道:“多谢。”说完望向林瑷。
“恭喜。”林瑷道。
“多谢。”林浩也没甚么可说。
卢霈见林瑷不似从前与他说得欢,担心两人尴尬忙与林浩聊了几句,问些何时迎亲等语,随后有人进来与林浩贺喜,卢霈拉着林瑷往别处去了。走了一会,遇见了崔逸。
“你们来了。”崔逸走向他们。
卢霈笑道:“刚来没一会。”
崔逸见林瑷不语,眼神询问卢霈。
卢霈摇头,崔逸便道:“离开席还有一会,林浩他要去迎亲了,我去前边帮他照看,你和林瑷到处逛逛,等开了席我派人找你们。”说着转身走了,看起来很忙。
两人便在园中转悠,或在亭中坐着看景。约过了半个时辰,崔逸身边仆从来找卢霈说有事请他去一趟,卢霈叮嘱林瑷小心,就带着人去了。林瑷坐在池上的亭中看水,远处谢夫人缓缓而来,身边只有侍女。
“林女郎,真是巧。”谢夫人笑着上前。
“谢夫人。”林瑷微笑回答。
谢夫人坐在她对面,笑着说:“今日令兄与公主大喜之日,实在让人高兴,公主与令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众人都称赞不已。”
“多谢夫人夸赞,对了,迎亲队伍回来了?”
“不曾,可能还有一会。”谢夫人瞥了眼察语等人,放低了声音:“女郎此刻可有空闲?能否与我到别处走走,外子有些话告诉女郎。”
林瑷眉心一跳,扫了一眼察语等,又望了一眼谢夫人,见其点了点,想了想颔首示意,随后起身与谢夫人往亭外走。察语等忙跟上。
“你们就不必跟去了,我同谢夫人换衣一会就回,侍女跟着就是。”
察语、如炼有些犹豫。
“放心,这里人多,没甚么事。”林瑷笑道。
谢夫人观二人神色就知卢霈、崔逸有过吩咐,便笑道:“二位不必担心,片刻就回,倘若过了时辰,两位立刻来找。”说完拉着林瑷就走,林瑷最后说了句:“我一会就回。”便和谢夫人走远了。
察语、如炼二人无法,只能派人告知卢霈、崔逸。
林瑷和谢夫人避着人到了一僻静地方,那里有一处水榭,周围有一圈柳树垂岸。王韶正背对人站立在栏杆边望着水面,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身。
“林女郎,许久不见了。”王韶挥手让侍从退到远处,又朝谢夫人使了眼色,谢夫人会意带着人走到附近。
等亭中只有两人,王韶才走向林瑷,笑问:“女郎近来可好?”
“多谢关心,很好。”
王韶轻笑一声,在她脸上巡视一回,见其平常以对并无波动,暗想倒也沉得住气,不过此时人多,时间紧迫,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便直接道:“林女郎,某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明说了罢。前些日子,内子与女郎所说之事,可想清楚了?若是答应了,将来女郎想要甚么,某都会全力为你办到。”
此时两人都面朝水面,林瑷玩着衣带,听完他的话并不立即回答,王韶也不着急,笑看着远处静等她回复。过了好一阵,才听她道:“王侍郎能为我做甚么?权利还是财富?”
王韶低笑一声,侧头看她笑道:“这些女郎自是不稀罕,若说权利,大司马、大将军已位极人臣;若说财富,两位也是唾手可得。依二位对你的心意,巴不得捧到你眼前供卿驱使。但…”说着望了一眼林瑷,接着说:“女郎似乎意不在此,在于山水。”
林瑷终于认真看了他一回。
王韶笑了两声。林瑷等他止了笑,才问:“我如何相信你?你又怎么肯定我能办到你所想之事?”
王韶笑着摇头道:“女郎过谦了,上次大裕谷之事就能看出两位对你的情意,情真意切,只要女郎愿意,没甚么做不到的事。至于,女郎对某的疑虑…”瞥了林瑷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想了想,还是道:“和盘托出一事,就知某的诚意。”
“何事?”
“依女郎之聪敏应该也能猜到。大裕谷之事不是拓拔嫣所为,乃是我让内子所做?”王韶平静地道。
林瑷暗道:果然是他。面上一脸怒气,质问:“是你?你为何要杀我,如今又来假作好人?”
“且慢发怒。某并不是要杀女郎,只是借拓拔嫣之手试探出大司马、大将军对你的心意。某知道大将军武艺超群定能及时救下女郎,没想到两位对女郎维护到此等地步,真让我叹息。”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要想做些甚么,林瑷至关重要,也只有她才能扰乱二人的心弦,离间他们的关系,才能让他有机可乘。
所以在天水县遇见逃跑的林瑷时,才会想法设法截下她。
林瑷冷笑道:“我就更不敢相信你了,一个在我背后放冷箭之人,如何能信?”
王韶少见没带笑容,神色肃道:“如今女郎可还有别的帮手?或者别的法子?倘若有,也不会步步毫无自由可言。不论将来女郎想去何处,都要脱离掌控才行。女郎想想,除了大裕谷之事,某可有做过其他害你的事。”
林瑷不语。
王韶也不急着说,过了一会才道:“女郎好好思虑一番,若是不愿某也不勉强,只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要走。
林瑷脸上似有挣扎,忙喊道:“且慢,你要我做甚么?”
背对她的王韶嘴角一丝得逞之意闪过,待转过身时已恢复正常,对林瑷道:“女郎自然明白。”
林瑷犹豫不说话。
王韶又道:“某想,女郎若心属一人,另一人定会心生不满。”
林瑷好半会没开口,过了一会才问:“你的目的是甚么?最终会伤害他们?”
还是对两人有情。王韶暗想,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为家族争得更多的权利。”
林瑷心中冷笑,面上踌躇犹豫。
“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到时不能伤害他们,否则…我不会饶过你。”林瑷像是下定决心,又威胁他一番。
王韶却不在意,满口答应道:“自然,某可以对天起誓:无论如何绝不残害二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语气郑其事。
林瑷点头。
“既然你我达成共识,女郎是不是也该做些甚么让某看看?”
“我知道,此事不能过急。”
算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王韶对林瑷拱手道:“静等女郎好消息,某先行一步,时间太长,女郎身边之人该找过来了。”说完步出亭台大步离开了。
谢夫人见王韶走向她,远远向林瑷笑着一点头,随夫君离开了。
林瑷在亭里站了一会,察语、如炼等跟着崔逸找了过来。崔逸让如炼等在远处,自己进了亭中,站在林瑷身旁,望了她一回,问:“王韶来过了?”
第60章 开始
没有王韶预料中的猜疑,崔逸和卢霈是知道王韶之事的。林瑷在老金山已说过了。
“是,他劝我与他联盟,离间你们俩,好有机可趁,我已经答应了。”林瑷笑看着他,说道:“此刻你不该勃然大怒?”
崔逸静静望着她,忽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林瑷挣了挣,无果,才无奈地说:“能不能看看地方,今日人多,你想众人来围观?”
“来就来,我还怕他们不成。”崔逸笑道,想是什么,又收了笑意认真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王韶之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林瑷默然。她虽不常问两人政事,但也知道江南与西凉、成汉不同,后者是称了帝的,等于另立一国,与大晋是敌对的;而前者并没有称帝称王,甚至这几年都会上供到洛阳,但是…军权政权却不在卢霈、崔逸手中,明显那边的人是伺机而动,不是真心诚服。崔逸、卢霈当然会想办法掌控他们。
且她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他们。
林瑷推开崔逸,退后两步,背对他道:“反正是他自己送上来的,何不利用?”
怀中一空,崔逸有些怅然若失,呆了一会,才走近林瑷望着她的侧颜道:“我担心你,怕他对你不利。”
“你们不是派人看着吗?再说,我会注意,不会有事。”林瑷远望水边的柳树。
崔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慢慢问道:“你在怪我派人跟着你?如今外人都知你与我们关系密切,我们也是怕有歹人趁机加害你,且你自身武艺不行,所以…”
“不用解释,我明白,等过了这段日子将他们撤走就是了。”林瑷转头笑着说。
崔逸却不点头,也不回答,只说别的:“那你万事小心,一有不对自保为上。”
“嗯,对了,他要见成效。”
“知道。”两人相视一眼,崔逸想起什么,又说:“该到前边去了,林浩已迎亲回来,此刻恐怕已经拜堂了。”
两人一起去了正院,到了那里,只见外面围了一圈看客,闹闹哄哄,察语、如炼忙分开人群,让二人进去。待进前一看,堂已拜完,新娘送到后院去了,就剩林浩在堂。原来酒席已开,只等客人入席。林浩身边几个新进侍从忙代为招呼众人入席。
众人便依言入了席,卢霈、崔逸、林瑷三人一桌,其余相熟之人坐在一处,林浩一桌一桌前去敬酒。就这样闹了一个时辰,渐渐有人告辞离去,林浩去了新房后,林瑷三人也离开了。
过了几日,到了三月初,天气渐热,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外面的春色正浓。因近来无战事,又提拔了几个有才干的将领,崔逸空闲下来,时常到香园来。这日,说要与林瑷出门游玩,正巧卢霈也到了香园听说了此事,三人便一同出了门。
此时正是青年男女结伴出游的季节,一路可见或简洁或奢华的马车向东门外的伊水河畔而去。约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那处,林瑷从车窗中望去,只见长而宽阔的伊水两岸,茵茵的草地上布满了嫩黄色的花,间或有红色、紫色的花点缀在黄花间。
那些身着宽袍的郎君和身穿衫裙、襦裙的女郎穿梭在期间。有些女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拔河;有的几人在一处放纸鸢;还有的在河边玩水。那些郎君则围坐一旁喝酒品美人,外加作诗。在阳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春色。
林瑷下了马车,卢霈、崔逸下了马,察语、如炼吩咐仆从铺设绸布,摆设酒品点心等。
众人见了卢霈、崔逸纷纷起身行礼,被两人挥手示意不用。那些人也不迂腐,点头后便坐下继续玩乐。
“我们先走走,你要不要也放纸鸢。”卢霈笑问林瑷。
林瑷摇头,继续往前,木屐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踏踏’的声音,今日天晴,三人都穿上了木屐,她抬眼一望,来此处的人多数都着木屐,只式样和材质不同。
三人围着伊水河畔慢行,林瑷在中间,崔逸、卢霈在左右,时不时就风景说上两句,一路笑语晏晏。一群人渐渐远离众人所在,等他们走远,围在一处的世家郎君谈论起了三人。
“看这情形,大司马和大将军都对这女郎倾慕不已,只是不知为何好事迟迟未成?”萧四郎笑道。
裴昊也在六人中,听见这话眉头皱了一下,望着远处的林瑷仰头喝尽杯中之酒。
坐在萧四郎对面的荀三郎喝了一口酒笑道:“怎么?两位都不急,你倒先急了?莫非也对那女郎有倾慕之意?”
萧四郎呛了一下,忙道:“话可不能乱说。”
袁氏七郎拍腿笑道:“难道你怕了?莫怕莫怕,最多就是两位找你比剑而已,没甚么大事。”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萧四郎知他们故意打趣自己,不想和他们啰嗦,只道:“难道你们不好奇,这位女郎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范三郎恰吃完一块点心,听见这话,笑道:“我们确实好奇,不如你替我等去问问那女郎,到底心属哪位?”
众人听了,除裴昊和萧四郎外俱大笑起来。萧四郎郁闷地喝了一口酒,瞥见裴昊不像众人一样取笑,忙问:“裴五郎,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随后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对了,五月你要成亲,莫不是太想念未婚娘子,心神不定。”
裴昊只顾喝酒并不理他。其余人相互望望,并不明白。范三郎历来与他交好,隐隐窥探他的一些心思,看看林瑷三人离去的方向,对他道:“出来游玩就该尽兴,这样苦闷有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