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昊瞅他一眼,点点头。其他人虽不解,却也不想解惑,继续品酒说话。
约过了半个时辰,萧四郎眼角见一抹蓝色映入眼帘,抬眼望时,见那林女郎带着侍女快步向他们这边而来,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一眼,笑着对他一点头。
萧四郎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众人俱望着她。
裴昊紧握酒杯。
范三郎咳了一声。
众人见那位林女郎刚越过他们在十步开外,就见大将军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众人相互望着,眼中写满好奇二字,忙看向两人。只见那位林女郎蹙眉道:“没有,你乱想些甚么?”边说边想抽开手,奈何大将军抓得紧,没有挣开。
裴昊起身看向两人,其余人等也相继离坐,耳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却又听大将军道:“还想瞒着,明明我已听见。”
那位林女郎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低头不语,大将军脸色十分精彩。众人正想说什么,又见大司马大步而来,走到大将军身边,一下扯开那女郎被拉住的手臂,沉声道:“放开,崔逸,你也要有些风度。”
这时附近听见到动静之人都围了过来,离三人十步开外,俱望着他们。只见大将军右手怒指大司马,恨声道:“你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大司马扶着林女郎低声关切不已,听了这话,平静地说:“她从来未说过喜欢你,是你自作多情。”
“你!好,好。”众人见大将军说完就满脸怒气带着人离开了,剩下大司马与林女郎站在原地半会,见众人看着他们,也乘车走了。
等三人一走,围观一群人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萧四郎满脸疑惑。
“没看出来?这是大将军和大司马为了那女郎心生嫌隙了。”
裴昊不语,过了一会对几人说一声:“有事先行一步。”说完骑马离开了。
范三郎则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
从这日后,洛阳城中隐隐传出,大司马与大将军为了争夺林氏女郎已生了芥蒂,不复往日紧密了。这言论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日,范三娘赶到香园来,见到院中闭目闲坐的林瑷,未及坐下就忙问道:“女郎,近日城中所传之事是否属实?”
林瑷慢慢睁开眼,见她一脸担忧焦急,想了想,道:“此事你与兄长不要过问,尽量避开。对了,你们来洛阳也有两个月了,打算何时回去?”
范三娘听了这话急得不行,一下坐到她身边,挽着林瑷的手,仔细看她,见其并无忧色,叹了口气道:“我说你怎么不担心呢?此言一出,那卢氏和崔氏之人岂有不恨你的?不管日后你同谁在一起,他们对你都不喜了。”
林瑷不想解释,更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也不愿让两人扯进来,于是道:“勿需忧虑,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与兄长在洛阳事已了的话,就尽快回去罢,至于侄儿,我在一天会照应他一天。”
范三娘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知道了?”
林瑷点头。
“你别怪大将军,这是历来的规矩,你哥哥他不愿举族迁至洛阳,就只能委屈阿智。”范三娘说到这句眼眶有些红。
林瑷赶紧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只要兄长在那里安生度日,过几年就能团聚了,我会替你们看着他的。”
范三娘用手绢擦擦眼泪,抬头对林瑷道:“多谢你了。”
林瑷摇头。
“可是,大司马、大将军之事……”
林瑷看着范三娘,郑重地道:“你不用担心,此事…一时说不清楚,我会处理好的。”
范三娘点点头,她来洛阳两月,早已听了关于三人之间的事,想来也不是外人能干预的,又见林瑷说的肯定,便稍稍放心,不再提起此话,只说别的。约过了半个时辰,范三娘告辞回去,临走前林瑷再三嘱咐她,回去告诉李班:若可以,尽早离开洛阳回成郡去。
范三娘答应着回了官邸,见了李班说了林瑷所言,李班思忖半响,沉默不语。
而卢氏、崔氏听见此言,分别叫了卢霈、崔逸回到族里仔细问过,两人一口否定,只说是流言,不足为信。族中之人有些信了,有些不信,可不信之人,却没有亲眼所见,又不得不信。之后两家摆了酒宴,让两人一同出席,又见他们面上一如既往,方放下心来。
皇宫,太极殿。晋帝正在看奏折,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会呈给他,要是以往没一会功夫他就腻了,不过如今就当积累。正看着入神,张通一脸喜色走了进来,到他身旁耳语了半会。
晋帝脸上瞬间变成笑脸,直问张通:“是真的?不会是传言罢?”边说边放下奏折,下了龙椅在殿上踱来踱去。
张通笃定的点头。
晋帝喜不自胜,想了一下让人宣王韶进宫。张通答应一声去了,过了两刻钟,王韶来了。晋帝见了他,挥手示意他免礼,让其坐下,才开口:“听说大司马、大将军起了冲突,可有此事?”
王韶拱手回道:“确有此事,踏春之时,为了那位林女郎心属何人生了争执,当时许多人都见到了。”
晋帝拍案笑道:“好,太好了,孤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今日。从前两人利益相关,紧密无间,总算也有今天。对了,王侍郎,那么我们…”
王韶肃道:“陛下不可,虽说两人有了芥蒂,但只是小事,还未到刀剑相向的地步。若我们一动,他们势必又连在一起,再说两家的族人也不允许这样事发生。如今只能静静等待,待他日两人势如水火之时,方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晋帝听了气弱了大半,靠在椅上叹道:“孤等了好久,快要等不了了。”
王韶端坐不语。
殿上静了一会,张通急急推开殿门一脸喜色跑了进来,大声道:“陛下,皇后和拓拔夫人在刚才分别诞下公主和皇子。”
晋帝大喜过望,一下从龙椅上立了起来,王韶起身道喜:“恭喜陛下。”
晋帝笑道:“侍郎先回去罢,孤要去后宫看看她们。”
“是。”王韶行礼退去。
晋帝出了太极殿,本想先去看拓拔嫣,转念一想,脚步一转去了皇后寝宫。皇后精神还好,就是神色有些不好,她刚得知拓拔嫣生了皇子,而自己的却是公主。
见到皇后耐着性子询问了几句,瞧了一回小公主,连名字没来得及取就去了拓拔嫣寝殿。望着晋帝的脚步匆匆的背影,皇后面色阴沉。
见了拓拔嫣,晋帝嘘寒问暖,柔情蜜意,又将小皇子抱来逗了好一会,吩咐侍女带皇子下去休息,便半抱着拓拔嫣说着贴己话,两人就取名字商量了半会。这夜,晋帝就在披香殿休息。
四月底,李班、范三娘还未离开洛阳,林瑷有些着急。一日,便带人到了官邸亲自问李班:“兄长为何还不离开?”前两日她私下问过崔逸,李班的事已完,随时可以回成郡,这都半个月,却迟迟未见有动身的打算。
李班背着手,望着她缓缓说道:“为甚么如此着急赶我走?”
林瑷一怔,留心看他的神色,见其眉宇中夹杂着一股忧色,心中五味杂陈,想了许久,还是狠心道:“兄长,如今你的处境尴尬,有诸多事不该过问,对你,对李氏族人还有三娘他们都是好事。”
李班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又被林瑷制止道:“兄长,你不必担忧,不管事情如何,我都会保护好自己。而你,身上责任重,有些事不能一意孤行,要想想身后之人,若是做错一事,他们的性命…”后面的话林瑷没有说,他也清楚。
李班眼中有痛苦、无力,他闭了闭眼,最后睁开时已清明了几分,对林瑷道:“你保重。”语气有些沉。
林瑷却笑了一下,说道:“不必如此沉重,事情还没这么糟糕。明晚我在家里摆宴,为你们饯行。”
李班点头道:“我们一定去。”
林瑷得了这话就带着人回去了,吩咐紫香几人筹备宴席。次日午后,李班同范三娘还有李智来到香园,四人一桌,谈天说地,吃菜喝酒倒也融洽。四人刚用了半碗饭,就听紫秀说大将军来了。
李班父子,范三娘忙起身,崔逸慢步走了进来。
“不必多礼,坐罢。”崔逸踱步到林瑷身边坐定。
三人复又坐下。因多了崔逸,之后的宴上三人有些拘谨,话不多,只简单聊了几句。
“大将军,我敬你一杯。”李班举杯向崔逸道。
崔逸举杯向他,仰头喝了,李班也同时喝下。
“大将军,望您日后多担待她些,我这做义兄的不能照顾她,实在是…”
“兄长…”林瑷出声道。
崔逸瞥了林瑷一眼,点头道:“你放心,这是自然。”
李班这才无话,又与崔逸对饮了几杯。
饭毕,略坐了一会,李班告辞要去,林瑷挽留了一回,见他们执意要走,便不强留,亲自送他们到园外才返回屋内。
“你怎么来了?”林瑷回屋第一句话就问崔逸。
此时崔逸正喝茶,听了这话,放下茶碗回道:“我为何不能来?”
林瑷皱眉,让紫秀等退下才道:“你忘了,我们有了嫌隙,不该见。”
崔逸懒懒靠在椅子上,桃花眼笑看着她,慢慢地道:“不是我们,是我与卢霈,我来是有事跟你说。”
“何事?”林瑷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又忘了?五月初六是我的生辰。”
林瑷喝了茶,回道:“没忘,已经为你备好礼物了。”
崔逸张口便道:“不够。”
林瑷未咽下的茶险些喷了出来,蹙眉望着神色自若的崔逸,问:“你都不知有些甚么,一口否定?”
“不用猜我也知道,不过是荷包香囊之类,再不就是鞋袜。”崔逸拍着腿道:“我想过了,这些也要,不过我想去附近郡县游几日,你看如何?”
“你府里不摆酒宴了?”
“不必管他们,到时露了面就走,剩下的有侍从打理。怎么?你不想去?还是卢霈邀你上哪儿,所以拒绝?”崔逸面色瞬间不好。
林瑷瞅了他一眼,“你入戏太深了?卢霈和你是演戏,你真将他当敌人了?”
崔逸撑起上身,脸上异常认真地问:“如果呢?若是我与他真的因你而这样,你会如何做?”
林瑷怔住,想了好半会才道:“我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出现。”
崔逸见她因这句变得消沉,便轻笑一声道:“说笑的。”
林瑷却高兴不起来,崔逸忙岔开此话:“那就说定了,五月初六我来接你一起走。”
林瑷点头。崔逸又和她说了许多别话才渐渐忘了之前的事,直到戌时才离开。
次日,林瑷一早起来到官邸送李班二人,两人的行装已整理妥当,正在与李智话别。三人眼中均是泪水,林瑷看得难受,在院外等三人。巳时正,李班他们才出来,见到林瑷又是一番不舍之语,林瑷一一宽慰。
之后范三娘与林瑷坐马车,李班父子骑马,一起往城外而去。到了城外,即将分别时,李智又是满脸泪水,李班两眼红红,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留下他,狠了狠心,叫车夫加快速度,自己狂打马匹,一行人一下冲出去很远。
李智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擦干眼泪望着李班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们回罢。”李智此刻已恢复如初。
林瑷想劝慰他两句又觉得多余,想起什么,问道:“今后你要在洛阳,可想过要做些甚么,是去书院上学,还是做其他?”
李智想了想道:“去书院罢。”
“好,我们先回去,慢慢商量看去哪所书院。”两人一起返回城内。
第61章 激化
五月初六天气颇好,空中飘着几朵云,偶尔会吹过阵阵微风,带着暖意。崔逸一早到了香园,接了林瑷一起往城西奕川县去,一路走得慢,边行边玩,约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地方。
奕川县有一园子,名天水园,园主乃世家子弟,里面风景自不必多说,最难能可贵是有一股温泉,有两个出口,水质清澈不浑浊,水温适中,许多达官贵人往来与此。林瑷他们到时已是午后,先进园中安歇、用饭。因一路劳累,不适合泡汤泉,众人各自回房休息,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又用了些饭,略歇了一下,崔逸才叫上林瑷一同去。
汤泉分男汤女汤,分别是两个院子,中间隔着花园和墙院。到了院外,崔逸站着看了一下女汤院门,再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林瑷,正想嘱咐她几句,却听身后有人问了一句:“你们俩怎么在这?”
林瑷蹙眉,这是林浩的声音。她回身去看,果然见到林浩和他的新婚娘子长福公主。
“公主,…哥哥。”外人面前林瑷和从前一样。
林浩‘恩’了一声,长福公主笑对两人道:“大将军、女郎,你们怎么到了此处?何时来得?”
崔逸颔首回道:“听此地汤泉颇有些名气特来看看,今日刚来。”
“真是巧,我们昨日来的。”长福公主笑盈盈地对林瑷说:“来时本想叫上你,可林郎说你未必得闲,今日一看,我就明白了。”
林瑷浅笑不语。长福公主便不多说,与林浩道过别,就拉着林瑷进了女汤,等两人进去,崔逸与林浩才进了男汤。
长福公主话不多,两人只聊了几句便一路沉默到了一所院外,那里有七八间屋子,均是供前来泡汤的女眷休憩、换衣所在。侍女们将两人头上的发簪、珠钗等物摘下来放入盒中,把头发盘于头顶,又将身上衣裳换成白色宽袍,穿上木屐,两人才出了屋子往汤泉而去。
女汤有七八个泉眼,最大可容十数人,最小的仅容两三人。泉眼不并挨在一处,每个汤泉之间有高大花木遮挡。林瑷和长福公主进了一小泉眼,可容五六人,两人都身着亵衣亵裤,只颜色不同。